三月六號下午四點,軍統根據地內,周成斌命人叫來了張弛,說道:“你看看吧,八十六號剛送來的。”
看罷來函,數日來一籌莫展的張弛興奮道:“太好了,八十六號果然出手不凡,不枉您親身涉險,掩護他過關。局長,在宜昌動手,成功的把握屬下覺得在七成以上,您看是否可以召回去南京汪僞政府國防部大樓外偵查的孫棟盛領導的行動小組?”
“可以。張弛,鄂西會戰不僅關係到長沙、常德等地的歸屬,還決定着陪都重慶的安全,我決定精銳盡出,由你我親自帶隊,完成竊取日軍作戰計劃的任務。”
張弛很贊同的答道:“您說得對,我們兩個知道八十六號的身份,便於裡應外合。爲了嚴防泄密,屬下建議先不要電告局本部。”
一向行動神速的周成斌一邊燒燬劉澤之的信函,一邊命令道:“按你說的辦,去宜昌的水路雖然比鐵路近了六七百公里,可是日本人乘坐的是有裝甲車開道的專列,我們卻是秘密潛入,時間很緊,事不宜遲,立即組建十個人的精幹行動組,把這裡的工作交給正在養傷的唐吉田,孫棟盛回來後,由他二人負責。命馮根生帶齊應用物品,兩個小時後出發。”
當天晚上下班後,劉澤之開車把徐建雪接到了76號宿舍樓,三層樓的宿舍只有一層東邊的一半是女宿舍,二人正在整理行李,加班的倪新聽說後特意過來關照道:“弟妹來了?就你一個人?傭人沒跟着?我給你派個勤務兵照料生活吧。”劉澤之很上道,主動提出讓徐建雪搬過來住,倪新頗感欣慰。
劉澤之答道:“你坐着輪椅,過來幹什麼?帶着孃姨來這裡算怎麼回事?正好紀姐早就想請假回老家探親,藉此機會我讓她上午就走了。勤務兵?沒必要。”
徐建雪笑道:“是啊,謝謝倪局長的好意,還麻煩您來看我。”
劉澤之交待道:“我離開上海後,你有什麼事別輕易打擾倪局長,去找川崎君,就是來的時候在大門口碰到,我給你介紹的那個人,他住在二樓。”
徐建雪斜了他一眼,嗔道:“你也是多事,還一再拜託,我又不是孩子,能有什麼事?”
劉澤之壞笑道:“建雪,你可別大意,這裡每間房子都死過人,每到午夜,就有哭聲,還是女鬼,你可別出去,聽說經常有披頭散髮的……”
徐建雪嚇了一跳,臉色變得煞白,故作鎮定的強笑道:“真的?我,我不信,你騙我……”
倪新罵道:“臭小子!弟妹,別理他,他胡說的。弟妹,你早點休息,有事儘管找我。”
安頓好妻子,劉澤之、權菅祜帶着宋寧生和那名叫古華的小野平一郎的部下,連夜趕往南京,他們將於第二天上午八點,隨同影佐禎昭等人乘坐前往宜昌的專列。五十個小時後抵達宜昌,從那裡和影佐禎昭等人分手,潛入重慶。
七號上午八點,專列駛出上海火車站,二個小時後,百無聊賴的劉澤之不知從哪裡找了一副撲克牌,邀請包廂裡的三名同伴打橋牌。
拗不過劉澤之,在上鋪養神的權菅祜只得答應:“你左手腕有傷,偏還這麼高興。我打的不好,只等勉力奉陪。”
劉澤之已在洗牌:“這一次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得樂且樂吧。老權,咱們倆一家。小宋,你和古專員一家。”
權菅祜的橋牌也就剛入門的水平,偏偏劉澤之還很認真,幾乎每一把都要指摘權菅祜的不是,四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高,包廂的門本就虛掩着,旅途無聊,不大一會,就有人來圍觀牌局。
有一把權菅祜不知怎麼想的叫了個“四紅桃”,首攻後明牌,劉澤之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怎麼叫的牌?這牌能叫‘四紅桃’?褲子都要打宕了!”
被劉澤之一再教訓,權菅祜來越焦躁,性情內斂的他又不願和劉澤之爲打牌這樣的瑣事發生衝突,對一直在一旁圍觀,時不時插嘴幾句點評牌局,住在隔一間包廂裡的一個半熟臉的男子笑道:“我這水平實在是太差了,還是你來吧。”
那人似乎也很愛打橋牌,假意推辭了兩句,就坐下來頂替了權菅祜的位置。劉澤之認出他就是和影佐禎昭同機來上海的四名日本大本營的參謀之一。
打牌這樣的事本就容易聯絡感情,劉澤之又一向有自來熟的本事,到下午一點吃午飯的時候,已和那個叫相川直男的日本人頗爲熟絡了。午餐時,相傳直男說道:“劉桑,下午我要值班,就不能玩了,晚上再去找你們。”
劉澤之笑道:“忙正事要緊,坐火車太無聊了,下午湊得齊手我們再玩會,湊不齊晚上我去找你。”
下午沒人,劉澤之睡了一覺,吃完晚飯,去相川直男的包廂找他,敲開了門,相川直男笑道:“我正要去找你,走吧。”
一眼掃去:包廂裡有一個保險櫃。劉澤之笑道:“要不咱們在你這裡打,你們這裡有人要睡覺就去我們的包間。”
相川直男答道:“不方便,還是去你們那裡吧。”
劉澤之無可無不可:“也好。”轉身進了這間包廂的洗手間,很快又探出頭來說道:“相川君,洗手間的水龍頭怎麼關不上了?”
相川直男走進來試了試,也沒有辦法,只得說道:“好像是螺絲脫扣了,劉桑,你回去等我,我找個人修修。”
當天晚上的牌局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和相川直男同一包廂的另外一名日本人也換下了古華加入戰局。結束時權菅祜等人已經熟睡,相川直男二人拿起外套回了自己的包廂。相川直男等人住的包廂洗手間的水龍頭一直沒有修好,火車上儲水有限,不能“長流水”,只好關了開關,幾人一直借用劉澤之包廂的洗手間。
打牌是打發時間最好的辦法,兩天多的時間很快就到了。九號上午十點,影佐禎昭等人抵達宜昌,全體人員下了專列,在此停留三天後,按照各自的編制,有的繼續待在宜昌,有的乘坐軍用卡車前往鄂西前線。搭車的劉澤之一行人是個例外,他們將於十號凌晨離開宜昌,潛入重慶。
專列停靠的站臺已經戒嚴,劉澤之等人拎着行李下了火車,站臺上看見相川直男等人擡着保險櫃,往一輛軍用吉普上裝。兩天來,劉澤之在專列上觀察得知從南京運來的保險櫃只有這麼一個。
劉澤之過去招呼道:“用幫忙嗎?”
相川直男笑着致謝:“不用,劉桑的橋牌打得真好,等回了上海再去找你切磋。”
“歡迎之至,那我們先走了。”
喬裝成火車站清潔工的張弛在隔兩個站臺的天橋上,帶着口罩,一頂稍顯過大的工裝帽子壓到了眉梢,一邊掃地,一邊留意着專列停靠的站臺的動靜。
宜昌火車站只有一個汽車可以通行的出口,一輛掛着警用車牌的汽車駛來。鄂西會戰一觸即發,各種編制、兵種的日僞軍雲集宜昌,除了會戰指揮部,誰都搞不清到底有多少種番號的部隊。
僞裝成執勤警務人員的小孔上了車,說道:“一切順利,馮組長,我接到張隊長通過手勢發來的車號了。”
十幾分鍾後,一輛軍用吉普駛出出口,馮根生駕車悄悄跟了上去。
按照計劃,劉澤之等人自行安排在宜昌時的行程。權菅祜去向影佐禎昭告辭後,一行四人出了火車站正門,門前有一處黃包車伕兜攬生意的小廣場,劉澤之放下行李,說道:“你們在這裡僱車,我去那邊的紙菸店買包煙。”
權菅祜答道:“替我帶兩包。”
劉澤之很快拿着一整條煙回來,權菅祜也僱好了三輪,幾人分頭上車趕往共榮大旅社。
下午一點,張弛回到落腳的一間民房裡,周成斌遞給他兩把鑰匙,說道:“在火車站紙菸店內,八十六號交給我兩個在肥皂上印着的模具,這是我配的鑰匙,我想他應該是搞不清楚究竟哪一把纔是,索性印了兩個模具。”
張弛很興奮:“太好了,本來我只有六成的把握打開保險櫃,事先復原,讓對手看不出漏洞,有了這個,就有八成的把握了。保險櫃所在的地址也找到了,馮根生帶人在偵查周圍的地形。”
周成斌答道:“明日凌晨一點開始行動,你動手,我掩護。得手後你帶上馮根生,立即出發趕往重慶。在重慶配合八十六號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張弛點頭答應,又道:“你放心吧。唉,可惜了,餘浩辰要是在,就有十足的把握了。有件事我想向你彙報:老餘曾對我說過,和他有過合作的蘇文峰,就是孫棟盛的表兄弟,近況很不好,整個人癡癡呆呆的,靠撿垃圾爲生,雖然蘇文峰出賣了組織……可是76號的電刑,你我都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他說孫棟盛不敢和你我說,私下卻很難過,拜託他向我進言,想把蘇文峰接到根據地……當時還被我嚴厲斥責,說他立場不堅定。周局長,如果我回不來了,老餘的這個心願,請你替他完成。”
周成斌答道:“你有所不知,蘇文峰是八十六號釋放的,如果軍統出面照顧,會給澤之帶來麻煩。所以我們什麼都不能做。”頓了頓,周成斌又道:“張弛,算上你,第三縱隊前後有四任隊長,李智勇、孫文凱、戴如都……我希望在驅除日寇,復我河山之前,你能是我最後一個副手,行動時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