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詳細介紹了情況,劉澤之說道:“從現場看,這個叫耿鎮寬的人很兇悍,一時撬不開他的嘴很正常,目前的當務之急是緝捕古華,隨着時間的推移,抓捕古華的難度會越來越大。”
張弛點頭答道:“不錯,你有什麼辦法?對了,這是四一中學提供的耿鎮寬的資料,很詳實,到底是軍統的附屬中學——老汪,你來了,也坐下聽聽。”
劉澤之接過來仔細看着,眼前突然一亮。
陳勁鬆說道:“我和劉澤之是第一個趕到現場,古華有一剎那脫離人羣向河邊走去,我這纔看到了他。古華最恰當的行動應該是隨着人羣向公交車站方向逃離,他去河邊幹什麼?”
劉澤之答道:“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找同夥,協助他潛逃;要麼是通知同夥出事了,趕緊逃離。還有一個問題:耿鎮寬爲什麼突然去了哪裡?剛纔張弛你說現場那名三輪車伕說耿鎮寬是乘坐他的三輪去那裡的,是從距離教堂不遠的地方僱的車,途中找了個藉口轉到去的菜市場。”
張弛說道:“是的,古華先是離開了教堂,沒走多遠突然又回去了,跟蹤的人差點露陷……”
劉澤之打斷了張弛的話:“等等,你確定古華沒有察覺?”
劉澤之的話提醒了張弛:“對,很有可能察覺了,別忘了對手是跟蹤高手,那他回教堂幹什麼?”
陳勁鬆答道:“很簡單:拿喬裝用的工具,給同夥示警。古華在教堂大門口停留,搬出了兩盆杜鵑,耿鎮寬僱三輪車的地方可以看見那兩盆花。”
張弛連連點頭:“不錯,這麼說菜市場後門碼頭有蹊蹺……難道那裡有古華的同夥?”
汪秘書這才插上嘴:“有同夥也沒用啊,早就跑了,對不對?”
張弛反駁道:“不對,假如古華確有同夥,那個人不會是臨時去那裡的。”
見汪秘書還是一臉迷茫,張弛解釋道:“澤之說得對,古華去菜市場是臨時決定的,並不是事先約好的,他知道同夥肯定在,也就是說同夥那個時間段長期在那裡停留。”
汪秘書這才明白:“明白了,那個人會是誰?看門的?附近有一個紙菸店、一家賣茶水的、一家賣大餅的,幾名長期半固定轉圈兜售的小販……我已經派人在查這些人的駐地。澤之,這次共事我發現你長進了不少,是啊,四年了,腥風血雨的,你早不是我印象中當年那個初出校門的愣頭小夥子了,可惜你又要走了。”
陳勁鬆說道:“哪來這麼多的牢騷?澤之有他的難處,不說這些了。劉澤之受了點輕傷,我腿腳不方便,只能辛苦張弛你了,你帶人去現場仔細盤查,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對長期在那裡停留的各色人等,特別是嚇跑後不敢再回去的,設法找到他們的地址,都帶回來審問。我記得你是今天晚上離開重慶?嫌犯帶回來之後交給我,你就不用管了。”
張弛答道:“我這就去,澤之,如果你能撐得住,接替我審訊耿鎮寬,忙過今天,你再去辦理離職手續也不遲。我審了快十個小時了,這個該死的混賬東西,居然一個字也沒說!”
“沒問題,我正想主動申請負責審訊耿鎮寬。老張,你對他用刑了?”
“是的,不過只有這麼一個活口,沒敢用酷刑。”
劉澤之說道:“那還不如不用……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以後無論情況危急到什麼地步,對手是誰,我絕不再用刑。”
張弛一愣,說道:“什麼意思?以後?以後你去了英國……算了,沒時間和你閒聊,我走了。”
汪秘書主動說道:“澤之,我給你當助手。陳主任,剛纔我去行動處催促,他們說想和你談談下一步的行動,老張和澤之都要走了,緝捕古華破獲諜報網還要靠你。”
劉澤之想了想說道:“勁鬆,給我留四個人,讓他們來這裡找我,把相鄰的兩間審訊室都撥給我用。你放心,我有一個想法,應該可以拿下耿鎮寬。”
陳勁鬆將信將疑,點頭答應:“真的?那太好了,我這就去給你調人。”
劉澤之又道:“汪秘書,能不能幫我辦一件事:兩個小時後請毛先生過來一趟,客串出場,扮演一個角色。
汪秘書問道:“什麼角色?還必須讓毛先生出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毛先生剛入睡,既然是兩個小時後,到時間我再去請。”
五分鐘後,四名特工來找正在奮筆疾書的劉澤之。劉澤之頭也沒擡說道:“都坐吧,等我一會。”
凌晨四點,劉澤之把幾張公文紙交給四名特工:“一人一張,兩人一組,一個人扮演審訊者,另外一個人的角色是犯人,把臺詞背熟,有什麼不明白的現在問我。”
汪秘書如墜五里雲霧之中,忍耐着沒出口詢問。
四人看完,問了幾個問題,劉澤之仔細解釋,叮囑道:“背熟臺詞只是第一步,要進入角色,明白嗎?”
四人點頭答應。劉澤之對汪秘書說道:“這是給毛先生的臺詞,請你轉交,這是你的臺詞。走吧,開始審訊。”
走進審訊室,劉澤之坐在主審的位置上,汪秘書打橫坐下。劉澤之打量着耿鎮寬:衣衫襤褸,渾身上下都是鞭痕,左眼青腫。片刻後開口說道:“你叫耿鎮寬,潛伏在軍統四一中學,我們算是同行,不過你乾的不如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耿鎮寬低着頭,恍若未聞。
劉澤之繼續說道:“劉澤之,軍統中校特工,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汪僞政府特工總部,也就是俗稱的76號的總務處長,軍銜也是中校,你聽說過我嗎?”
耿鎮寬不由得擡頭看了劉澤之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隔壁兩間審訊室開了門,有人說話:“你們用那一間,如果審訊室還是不夠,天亮了再去找行政科協調。陳主任在監聽室,有事去那裡向他彙報。”
劉澤之又道:“我四個多月前身份暴露,被76號局長倪新抓捕,他對我是用了酷刑,好在軍統上海分局的副局長張弛成功營救了我。”
汪秘書心道說這些有什麼用?
這時,行動處一間辦公室,行動六組組長老鞏和陳勁鬆協商下一步的計劃,一籌莫展,陳勁鬆說道:“看來只能等等張弛那裡的消息了。劉澤之在提審唯一抓住的那個人。我們去監聽室聽聽吧。”
老鞏奉命協助陳勁鬆,劉澤之回到局本部後一直很低調消沉,他也並不熟悉,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下來。
耿鎮寬還是一句話沒說,劉澤之說道:“76號的酷刑,你想必聽說過,所以我不準備對你用刑,而且……你我是同行,說實話,你捨命掩護古華的行爲,我很欽佩。不過除了職務,你的運氣也不如我:我估計沒有人營救你,從軍統局本部救人,古華——沒有這個能力。”
耿鎮寬依然不發一言。隔壁房間裡傳來人犯被押到的聲音,有人拍案怒道:“敢在軍統局本部外牆刷標語,你好大的膽子!”
另外一間房子裡有人說道:“跑啊,有本事你再跑一個給我看看?!爲了抓捕你,軍統一死三傷,你的死期到了!”
劉澤之皺眉道:“把門關上。耿鎮寬,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說的這些聽起來都不着邊際?你是不是以爲我很急切的想撬開你的嘴?就像張弛那樣?”
耿鎮寬雖然還是不說話,卻又擡頭看了劉澤之一眼。劉澤之示意汪秘書去請毛人鳳,冷笑道:“你錯了,張弛那個時候是想撬開你的嘴,我現在並不想,原因很簡單——”
走廊裡又傳來一個聲音:“你們兩個出來,先把人押回牢房,我要用這間審訊室。”
有人走出房間,說道:“我們正在審訊,能不能找別的房間……”
“這是毛先生的命令。你想抗命?!還不快騰地方!”
劉澤之繼續說道:“古華到案了!你沒想到吧?所以你變得不重要了。怎麼?你不信?”
耿鎮寬將信將疑的看了劉澤之一眼。劉澤之繼續說道:“對你,不僅僅是我有惻隱之心,想給你一個機會,說出你知道的一切,換得你這條命,而且古華雖然答應合作,說出了一些情報,卻有所保留,對我們關心的問題談的很少,這很正常,總要給他一個戰勝自己的時間。假如你肯配合,我們會少走很多彎路。”
監聽室內,陳勁鬆心道:這麼說有用嗎?會不會適得其反?
劉澤之說道:“我知道你覺得我在騙你,想套出實情,那麼請你認真聽我下面的話:古華雖曾在日本留學,卻是中國人,而你,是高麗人吧?高麗很多人以日本人自居,你是其中的一員,對吧?”
耿鎮寬不由得又看了劉澤之一眼,欲言又止。陳勁鬆暗自奇怪:劉澤之是怎麼知道耿鎮寬是高麗人的?
“古華有兩個助手,或者說是日本人在重慶的諜報網的核心由三人組成,你、古華,還有一個藏身於菜市場後門,古華就是去找他的,離開教堂前他擺了兩盆花向你示警。”
耿鎮寬吃了一驚,他的神色表明對劉澤之的話,他既奇怪,又不由得信了幾分。
“師夷長技以制夷,出身於牧師之家的古華借鑑了周成斌的做法並加以完善:各個行動組之間沒有橫向聯繫,行動組各個成員之間只能由上線主動聯繫。也就是說古華雖然掌握着整個諜報網的運作,知道所有重要成員的情況,能和他直接聯繫的卻只有你和另外一個助手。”
監聽室內,陳勁鬆和鞏組長相視對看了一眼,陳勁鬆說道:“所有的情報都是碎片,拼不起來,劉澤之卻能讓對手以爲他掌握了一切,他的審訊技巧不在唐吉田之下,唐吉田……可惜了。”
劉澤之的話還在繼續:“你被捕押解回局本部後,古華隨即被抓獲,押回菜市場後門指認現場,當然,那個時候的他拒不配合。卻讓另外一個助手看到了,也是我們的疏忽,沒想到那裡有你們的人在。那個人按慣例安排部下轉移,這並不是他的長項,有行動就會有暴露的可能,諜報網的一些成員因此落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