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大喜過望,卻不敢置信,葛佳鵬道:“劉副局長,我發現您比我還會說大話——”見張弛面現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怎麼可能?”
劉澤之不以爲忤的笑笑答道:“佳鵬,你曾說過想進去現場看看滿洲元的印製過程,對不對?”
葛佳鵬答道:“是啊,必須仔細觀摩,這個過程也許需要一兩天,所以無法辦到。”
“佳鵬,那你說說‘偷樑換柱’計劃最大的漏洞是什麼?”
“我們在上海曾和周局長探討過這個問題,印製中儲劵的印鈔紙、設備在上海被炸燬,即將替代印製的新京造幣廠的技術人員同時失蹤,不可能不引發敵人的懷疑。日本人會修改紙鈔的防僞措施,雖然會給他們造成很大的損失,而我們僞造的中儲劵也可以在有新的防衛措施的中儲劵流通前使用,可這段時間不會很長。所以周局長說他會盡量設法讓上海分局的行動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不過做到這一點太難了。”
張弛也道:“我也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澤之,你是不是有辦法解決?”
“是的,我們有一個誤區,或者說是盲點……”
門口傳來兩長三短的敲門聲,打斷了劉澤之的話,葛佳鵬開門一看是趙楓回來了。趙楓彙報道:“三位長官,一個半小時前,也就是兩點五十,研究所辦公樓裡擡出一個人,好多人慌慌張張的,兩輛汽車駛出大門,屬下跟了上去,汽車就近去了新京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醫院好像提前接到了通知,好幾名醫生護士在大門口迎候。如果我所料不差,應該是相原信義中毒了。我回來的路上按照您的吩咐去了武順、楊文舉那裡,告訴了他們這個消息。楊文舉說他還是按照張組長交代的,五點過一點再給研究所打電話。對了,他還說有事要見劉副局長,請您去一趟。”
相原信義的消息來的比預計之中的快,劉澤之起身說道:“我這就去一趟,不能耽誤楊文舉、武順動身去上海。老張,你先去見鄧站長,晚上你去武順他們現在落腳的地方找我。”
劉澤之的話只說了一半,葛佳鵬心癢難耐,說道:“讓趙楓在這裡留守,我和你一起去吧。”
劉澤之、葛佳鵬來到醫院後門武順租下的房間裡,武順迎上前來說到:“楊文舉打電話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找您什麼事,問他,他教訓我說:作爲一個特工,不該問不問,不該說的不說。您說我也是老特工了,他才幹了幾天……”
ωwш▪ttκá n▪¢○
劉澤之正色道:“他說的不對嗎?”
“沒說不對。”
“既然是對的,那你就老老實實的聽着。”無論楊文舉是在上海還是在重慶,瞭解他底細的人不可能對他沒有看法,從現在起,劉澤之就決定要盡力護着他。
武順不敢頂撞長官,陪笑道:“您說得對,我去給您沏茶。”
十幾分鍾後,楊文舉回來了:“劉副局長,您來了?您放心,沒有人跟蹤。”
“楊先生越來越像一個老特工了,您找我有事?先說說剛纔給研究所打電話的情況吧。”
“您就叫我老楊吧,我想起一件事要向您彙報:您不是問過我新京造幣廠有熟人嗎?”一邊說着一邊拉過來一張凳子坐下。
劉澤之一喜,靜待楊文舉說下去。
“按照您的吩咐,我用醫院的總機接轉外線給研究所去了電話,要求和相原信義通話,他的秘書也不在辦公室,是中方主任接聽的,口氣很焦慮,簡單說了幾句就答應我請假的申請,我平常和他關係還不錯,他居然都沒有問問我的傷勢。也沒有回答相原信義的去向問題。”
“通話時間有多長?”
“兩三分鐘,我是想多問幾句,可是他沒有心情多談。”
劉澤之暗道應該沒出問題,否則一定會盡可能拖延通話時間,通過電話確定楊文舉的位置。他不放心的又追問了一句:“這個主任有沒有問你在哪家醫院?”
楊文舉回想了一下,很肯定的答道:“沒有。我說腰疼的厲害,可能是肌肉拉傷了,肋骨也可能骨裂,沒等我說完,他草草安慰了我兩句什麼好好休息,有事再給他去電話云云,就掛斷了。”
劉澤之點了點頭,問道:“說說新京造幣廠的事吧,你是不是想起在那裡有熟人了?”
“現在沒有,以前我表弟是那裡的技術員,兩年前被開除了。他那個專業也不好找工作,還是我想辦法把他安排在銀行裡做了個錄事。舍弟離開造幣廠的時間久了,恐怕幫不上忙。”
“他的專業是什麼?說的準確一點。”
“是印刷和造紙,隔行如隔山,我也不是很清楚。”
劉澤之大喜:“這就夠了,我需要的就是這麼一個人,你知道他爲什麼被開除的?”
“在滿洲國,發表反日言論是犯法的,他說話不注意,我那個弟媳婦又……家醜,不說也罷,發牢騷被舉報了。”家醜?葛佳鵬心中一動。
“我能不能見見他?”
“可以,我把他約來。”
“這麼辦:你和武順推遲幾天出發去上海,可你不能再露面了,這個聯絡點也必須馬上放棄,我擔心相原信義中毒,最初的慌亂過後,馬上會開始調查,你很快就會進入視線。你把令表弟的地址給我。再寫封信,不要多說,只說你受傷了,請他跟着來人來看你。武順,你不是還安排了一個備用的落腳點嗎?現在就轉移過去。老楊,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假證件,應對萬一會有的駐地戶籍警的盤查。今天晚上我會帶着令表弟去找你。”
楊文舉寫完信,和武順走了。
葛佳鵬問道:“什麼時候去找楊文舉的表弟?”
“現在,你馬上去找溫文培,我去辦點別的事,十點在楊文舉的新落腳點見面。”
晚上七點多鐘,安民區一座四五戶人家居住的民宅裡,楊文舉的表弟溫文培吃完晚飯,帶着兒子在院子和同源的鄰居聊天乘涼。葛佳鵬走進半敞着院門,問道:“那位是溫先生?我是令表兄楊文舉的朋友。”
溫文培起身答道:“我就是,先生貴姓?有何指教?”
“小姓葛,令表兄託我帶給您一封信。”見到溫文培,葛佳鵬暗暗吃了一驚:不是說是楊文舉的表弟嗎?楊文舉看起來就比實際歲數大好幾歲,此人怎麼顯得比楊文舉還老幾歲?
同在一城,彼此的單位又都有電話,什麼事還需要託朋友帶信?溫文培不好多問,答道:“請進屋說吧。”
葛佳鵬走進兩間東廂房,只見外屋擺着一張方桌,四個凳子,一箇舊長沙發。五斗櫥上擺着一張相片,是父子二人的合影,奇怪的是照片好像被撕掉了一半。裡面的門簾撩着,可以看見有兩張單人牀。
葛佳鵬把信交給溫文培,溫文培看完,和表兄關係很親近的他急道:“家表兄的傷要不要緊?他怎麼不在宿舍?”
“宿舍裡沒人照顧,我那裡有家眷,可以做個飯燒個水什麼的。”
“您等一下,我交代幾句就跟您走。”溫文培叫過七八歲的兒子,叮囑了幾句,又拜託鄰居照應,這纔跟着葛佳鵬離開了家。
八點整,葛佳鵬帶着溫文培來到新京鐵路株式會社一棟宿舍樓內,楊文舉打開了門,沒等溫文培詢問傷勢,葛佳鵬對武順說道:“你請溫先生到裡屋坐,我和老楊說兩句話。”
楊文舉也道:“文培,你去吧。”
武順陪着溫文培進了裡屋,葛佳鵬低聲直截了當的問道:“溫文培的太太,你的表弟妹是不是跟着別的人跑了?”
這是家醜,楊文舉有些爲難,撓了撓頭,答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是的,還是一個日本人,就是新京造幣廠的日方經理,連孩子都不要了,我姑母身子本來就不好,爲了這件事,連氣帶病,過世了。”
“唉,家家一本難唸的經,走吧,去和溫文培談談。”
與此同時,劉澤之孤身一人來到張弛和鄧榮鴻見面的伊通河上的一條運糧船上,遠遠看見張弛的助手,一身運糧裝卸工的打扮軍刀李奕、肖凡正在警戒,劉澤之駐足向他示意。
李奕走過來問道:“劉副局長,我這幾天一直在瀋陽站,剛聽張組長說您來了,想着怎麼着也要見你一面,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了。您還好嗎?周局長也還好嗎?”
“託福,周局長也很好。李奕,我臨時有點事要見張弛。”
“那您稍等一下,我去通報。”
船艙中懸着一盞汽燈,鄧榮鴻的臉色很難看,勉強笑道:“劉副局長來了,請坐吧。”
劉澤之裝作沒有看出來,笑道:“我本想着聽說了楊文舉的事,鄧站長一時會難以接受,老張說我太多心了,您的心胸一向是最豁達,只要對國家、對軍統有利,一定會支持。看來還是和您出生入死數年之久的老張更瞭解您。”
明知是溢美之詞,用來堵自己的嘴,鄧榮鴻的心裡卻也好受了很多,嘆道:“唉,因爲楊文舉,我手下的三名……不說了。劉副局長……澤之,你來這裡一定有事吧?老張說你有辦法找到重慶需要的技術人員,具體的計劃他卻說不太清楚,如果不需要保密,不妨對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