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於志三刺殺周成斌後,心裡很清楚軍統會全力以赴追捕,孤身一人潛逃,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他早就打定主意:利用所有的人都認爲和對岸交通斷絕的心理誤區,泅水渡河,潛入管理混亂的棚戶區藏身,等到風聲過了,劉澤之忙於辦理周成斌喪事的機會,再找機會逃離。一個月前,他就利用奉命回浦江縣軍管會領取軍火補給的機會,租賃了一間混在一個大雜院裡的木板房。
誰知剛潛入房間不久,就聽到不停地有人路過,走到院中打聽,有人說棚戶區被包圍了,是要搜查毒品、軍火;還有人說搜查隊伍是劉副局長親自帶隊,應該不會是小案子;還有的“消息靈通”人物繪聲繪色的說:有一個日本大特務潛入,要製造大的爆炸案;更有甚者,說是據可靠消息,這裡發現了稀世珍寶,所以軍統要把人都暫時轟走,以便獨吞……
於志三驚駭莫名,決定潛逃,不料短短的一個小時,棚戶區已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耳邊聽着大喇叭的喧囂,院子裡的人快走光了,於志三越來越心慌:再不設法逃離,就等着甕中捉鱉吧!刺殺軍統上海分局靈魂人物周成斌的兇手,會不會被千刀萬剮?
走投無路的於志三決定孤注一擲!他裝作要離開房間,去指定地點集合的樣子,走出院子,乘人不備,拐進一個狹窄的小巷,翻身上了房頂,絕望的看到房頂上也有人警戒,於志三隱身在一個煙囪後面,等待着機會。
幾分鐘後,夕陽裡,劉澤之帶着範大可、邢大龍走了過來,時不時有人跑向前去彙報,劉澤之也經常駐足交代幾句。
於志三看準時機,從房頂上一躍而下!持槍頂在劉澤之的太陽穴,厲聲喝道:“誰都不許動!否則我殺了他!”一邊利落的搜出劉澤之的佩槍。
範大可佯裝大吃一驚,趕緊答道:“是你!於志三,有話好說,不要傷害劉副局長!”
“扔下槍!退開十步,聽到沒有?!”
投鼠忌器,範大可只得命令道:“按他說的辦!於志三,放了劉副局長,我保你不死!”
於志三仰面大笑數聲,答道:“你把我當傻瓜了!我殺了周成斌,你哪有資格放過我?”
“那你想怎麼樣?”
“給你五分鐘,給我準備一輛吉普——劉副局長,要麻煩你走一趟,送我出浦江!”
範大可微一猶豫,答道:“好,我答應你!吉普車就在那邊,你看——”
劉澤之怒道:“大可,他是殺害周局長的兇手……”
“閉嘴!”於志三斷喝:“再敢廢話,我一槍斃了你!哈哈,有軍統上海分局的正副局長陪葬,我死的值了!去把車門打開,鑰匙插好,機器蓋也打開!”
於志三挾持劉澤之走向吉普車,衆人誰也不敢阻攔,在十步外亦步亦趨的跟着。
於志三看了一眼吉普車的油箱,還有大半箱汽油,喝道:“關上機器蓋,所有的人退到那棵大樹後面,快!”
範大可上前一步,蓋上機器蓋,面朝於志三,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劉澤之看了他一眼,二人默契於心,於志三把手槍換到劉澤之的後背右上側,那個位置一槍可以擊穿心臟,命令道:“別玩花樣,上車!”
劉澤之似是低頭準備上車,突然就地側滾!
萬沒想到槍口下的劉澤之居然敢逃離,於志三心一橫,衝着劉澤之就是一槍!他還抱着幾分僥倖,不願意把劉澤之立斃槍下,準備擊傷他,繼續劫持逃跑!
誰知這一槍一槍正打在劉澤之的左胸!衆人大吃一驚,都道:完了!邢大龍等幾名戰士不顧自身安危,紛紛搶上前來!
幾乎與此同時,距離最近的範大可並沒有如同於志三料想的那樣,衝過去搶救劉澤之,而他自己卻可以搶先一步控制住中槍的劉澤之!而是抽出藏着的第二隻手槍,對着於志三連開兩槍!於志三倒在劉澤之的身邊!
得手了!範大可有一剎那的愣神:防彈衣有效嗎?如果……他不敢想下去!
子彈的衝擊力震得劉澤之胸口劇痛,說不出話來。邢大龍俯身喊道:“劉副局長!劉副局長!!您怎麼樣?”
劉澤之勉強擺了擺手。
見劉澤之不像是受了重傷,衆人這才略微放心。
範大可反應過來,跑過來說道:“扶起劉副局長,上車,回醫院!邢大龍,你帶幾個人善後——唉,找口棺材,把於志三安葬了吧。”
回到回春康醫院,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劉澤之勉力下了車,一口鮮血吐在地上,扶住車門,纔沒有摔倒!
駕車的範大可正說道:“詹棟這傢伙一直沒露面,也不知道周局長……劉副局長,您怎麼了?”趕緊跑過來扶住劉澤之:“美國佬的東西也不怎麼管用嗎?馮主任,您回來了?”
馮根生剛回來,就聽說周成斌中槍,正在醫院搶救,大驚之下,顧不上多問,趕緊跑到回春康醫院,又恰好看着這麼一幕,更加心驚,衝過來問道:“怎麼回事?劉副局長也受傷了?”
劉澤之答道:“內臟,震動,扶我找,找間,病房,靜養,幾天……”
“扶什麼?我揹你!馮主任,幫個忙!”
範大可背起劉澤之,二人手忙腳亂的把劉澤之安頓好,劉澤之又道:“周局……長,怎麼……”
範大可搶着說道:“您別再說話,我這就去手術室,老馮,叫醫生,來給劉副局長檢查——詹棟,你怎麼纔來?”
“手術剛結束……”
馮根生、範大可幾乎同時出口問道:“周局長怎麼樣了?”
“醫生說子彈取出來了,是否脫離危險,要留在手術室,觀察二十四小時。”
這個答案不算很壞,可也算不上滿意,衆人的心還是懸着,馮根生忍不住責備道:“老範,你們是怎麼回事?周局長遇刺,劉副局長又是這個樣子,你是幹什麼吃的?”
“誰能想到於志三是奸細?萬恆……唉,劉副局長執意,老馮,我們出去說吧、詹棟,你留在病房照顧劉副局長。”
放心不下的劉澤之出言訊問:“等一等……老馮……”
馮根生心領神會,趕緊答道:“老範,你到外面等我——劉副局長,日本人加強了對陳公館、周公館等南京僞政府要員的監控,暫時沒有對任何人採取行動。”
劉澤之點了點頭,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馮根生走出病房,範大可說道:“我們去找醫生問問情況,邊走邊聊吧——”
二人來到診室,範大可也簡單的敘述了事情的經過,馮根生很嚴肅的說道:“範大可,你太不像話了!爲什麼不攔住劉副局長?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周局長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康復,誰來主持大局?”
範大可解釋道:“我說了,可劉副局長他不聽啊,再說誰知道這美國玩意不管用啊。”
“什麼不管用?我看虧得有這東西,哎呦,想想都後怕,萬一那個叫於志三的,對吧?他不按常理出牌,那可怎麼辦哪?姓範的,劉副局長真出了事,我和你沒完!”
範大可低聲下氣的解釋道:“難怪你動氣,我也不想——許醫生,您好。”
主刀周成斌手術的許醫生用手指示意噤聲:“這裡不許喧譁。”
“對不起,是我們疏忽了——”範大可陪笑道:“許醫生,您辛苦了,周局長他……”
“我已經盡力了,能否脫離危險,就看天意了。”
馮根生也插話道:“許大夫,您看還需要我們做點什麼?”
許醫生答道:“二位請進來坐。所有的槍傷都是污染傷,特別是周局長這一槍和之前的一處舊傷創口部分重合,更易感染,最好注射破傷風抗毒素,可這藥醫院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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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根生問道:“請您把名字寫下來,我去想辦法,還缺別的藥品嗎?”
“多虧軍統存有藥品,其他的藥倒是不缺,如果能想辦法,要儘快,越早使用效果越好。當然,能多買一些緊缺藥品,那是最好。”許醫生寫好三張處方,交給馮根生。
馮根生掃了一眼:好傢伙,洋洋灑灑好幾十種!不好當面回絕,致謝道:“我們儘量想辦法。許醫生,您休息吧,不多打擾了。老範,我們走吧。”
二人走出診室,來到院中商議。
馮根生說道:“老範,是我們跑一趟?還是請崔峰、鞏肅和想想辦法?”
範大可答道:“我們跑一趟太耽誤時間,還是發電報快。馮主任,王長明醫生撤離後,上海、南京等大城市的醫院裡還有我們的外圍組織嗎?”
“我也不清楚,彭寍韡在上海,能否和他聯繫,讓他想辦法?”
範大可提議道:“我覺得雙管齊下更保險。”
馮根生連連點頭:“老範,你說得對,給彭寍韡、崔峰都拍發給急電,一起想辦法。不過許醫生開列的處方,品種太多了,沒有經費啊。”
範大可附和道:“是啊,就算有經費,一番折騰下來,也會耽誤時間,我看就讓他們設法購置周局長需要的藥品吧。其他的……當時候就說沒有辦法購到,敷衍過去算了。”
“你說得對,可是不能讓劉副局長知道,他那個人,和周局長一樣,太正人君子。”
馮根生命令道:“你留在醫院,帶人警戒,我這就回軍管會發報。周局長醒過來,馬上派人通知我。大可:醫院裡可不能再出事!”
“我明白,一定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你趕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