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四年十一月三日,山城政府財政部剛開始發行法幣的時候,一百塊錢能買兩頭牛,因爲法幣是和大洋等值的。
可是隨着全面抗戰爆發,山城政府財政部爲了彌補鉅額的軍費開支,只能大量印刷法幣,導致幣值大幅度縮水,到了現如今的民國二十八年,僅僅不到四年的時間而已,一百塊錢只能買到一頭豬。
不管怎麼說,董海民貪污的這四百五十塊錢法幣,還是有點購買力的,相當於四頭半豬,是他這個少校隊長三個月的月薪還多。
“處長,屬下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挪用了這筆獎金,以後我會想辦法彌補的,還請處長高擡貴手,饒我這一次。”董海民低着頭說道。
他也不是傻瓜,這次的錢,可是戴老闆特批的線人獎金,即便是要佔便宜,也不會只給對方五十塊錢那麼離譜,最起碼也得給人家一半或者是三百,堵住對方的嘴,不至於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他是真的遇到難處了。
妻兒要吃飯,這倒是其次,每月的薪水外加零打碎敲的收入,粗茶淡飯也能吃飽,偶爾還能改善一下生活。作爲第一科行動隊的隊長,他能從線人費和別的項目,每月擠出百八十塊錢。
關鍵是日軍隔三差五在山城上空扔炸彈,幾天前,把他耗空積蓄好不容易買的兩間房子給炸塌了半邊,妻子也受了傷。
又要給妻子治療,又要修補房子,兩件事情湊到一起,他是真的無能爲力了,只好把這筆錢挪用了。
他說是借用,可別人也得信不是?
沒想到,行動處的人嘴巴這麼碎,竟然把這件事給捅到了處長這裡。
“你,馬上把這四百五十塊錢一分不少的給線人送去,儘快消除影響,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如果消息傳到戴老闆的耳朵裡,你鐵定會被槍斃的,我也保不住伱,能給你彌補的機會,就是我對你最大的照顧。”何之園說道。
“可是.”董海民剛要說話,就被打斷了。
“可是個屁,要錢不要命的玩意,滾出去!”何之園怒道。
董海民失魂落魄的走出黨政情報處辦公區,挪用的錢已經交給了醫院,這是無論如何也退不回來的,而且這點錢遠遠不夠妻子的治療費用。原本還想給何之園說一下苦衷,希望老上司幫一把,沒想到卻遭遇如此的對待。
“董哥,你這是怎麼了?看起來好像遇到什麼事了,跟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你。”一個穿着旗袍的女孩問他。
董海民一瞅,眼前的女孩是臨澧特訓班的女學員之一,本部督察室的內勤唐瑜晨。
在本部的辦公室內勤人員,也包括蹲辦公室的大特務們,男的一律穿中山裝,女的一律穿旗袍,這是戴老闆的規定。
兩人是同鄉,比別人就要熟悉一些。唐瑜晨嘴甜,見到他就哥哥長哥哥短的,他也拿唐瑜晨當個小妹妹看待。
如果在正常情況下,董海民不會把自己的事情隨便和別人說,可他現在的心情很低落,反倒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我還以爲多大的事情呢,不就是四百多塊錢嘛,何處長這人做事也太不講情面了,你好歹也是雞鵝巷時期的老資格,在他手下出生入死拼殺了這些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
“軍統局搬遷到山城以後,遲遲沒有成績,他三天兩頭被戴老闆罵的魂不附體,這次能破獲日諜案,還不就是靠着你嗎?遇到了事情,才知道他薄情寡義,四百多塊錢對他算得了什麼?我雖然幫不了你,可有人能幫你。”唐瑜晨笑着說道。
“誰?誰能一下子借給我四百多塊錢?”董海民急忙問道。
唐瑜晨的話,也點燃起他內心深處的不滿,何之園這人做事太不地道,自己吃的滿嘴流油,卻不管老部下的死活。四百多塊錢,他們幾個處長打牌,點個炮都不止這點錢吧?
“情報科原來的金民傑教官,你很熟悉吧?”唐瑜晨問道。
“熟悉倒是很熟悉,都在一個部門工作,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見面也能說幾句話,卻沒有什麼私下來往,她調到中央憲兵司令部警務處工作,我怎麼好意思打擾她?”董海民苦笑着說道。
他確實認識金民傑,這個漂亮姑娘格外擅長行動,出手又狠又辣,兩人曾經一起執行過任務。
“金教官調到警務處,飛上枝頭變鳳凰,成了稽查處的少校股長,還是韓處長的內勤組長,現在還是俱樂部的副領班。”
“前段時間我們幾個特訓班的女生到香榭麗舍奢侈品店看香水,結果遇到了金教官,還請我們吃了頓飯,說是有困難就去找她,每個人還給了一瓶香水,出手可大方呢!”
“你現在面臨的,不只是幾百塊錢的問題,估計修房子和給嫂子治病,最起碼得兩千塊錢,這麼多錢你一時半會的,怕是很難找到。”唐瑜晨說道。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你想讓我投靠稽查處?這樣的行爲,可是要掉腦袋的!”董海民瞪大眼睛。
他是雞鵝巷時期的老資格,唐瑜晨雖然很聰明,還欠缺點火候,這點小手段哪能瞞得過他?
兩千多塊錢,金民傑拿得出來,可憑什麼借給他,兩人又不是什麼親戚,實話實說,肯定會是一場交易。
他要是拉下臉,多找幾個人藉藉,四百多塊錢也不算天大的難題,可老婆的醫藥費,房屋的建造費,家裡還有個女傭看着孩子,他靠着微薄的薪水,是絕對撐不住的。
“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我也沒打算瞞着你,軍統局的特工不能和中統局的特工有什麼來往,這是戴老闆定的規矩,可我從來沒聽說過,戴老闆規定軍統局的人,不能和稽查處的人接觸。”
“實話告訴你,我雖然不是稽查處的內線,但我厭惡軍統局的這夥人,你知不知道我們女孩子在軍統局工作有多危險?這裡就是個火坑!要不是看你和我是老鄉,咱們平時相處的也不錯,拿你當哥哥看待,換做別人,我懶得牽這個線!”
“瞧你一個少校隊長,都混成什麼樣了,連給嫂子看病的錢也拿不出來,被炸的房子能看到天,還在對軍統局忠心耿耿。你以後還得養孩子,孝敬父母,自己想想吧,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你要是覺得我有問題,大可以向何處長舉報我!”唐瑜晨轉身就要走。
“你不要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那這件事就拜託你了!”董海民在現實面前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