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書案前碧衫長裙盈盈而立懸腕執筆,窗臺上鬥彩花卉紋扁瓶裡插着一支今早採摘來的新鮮的梅花,碧衫紅梅初升的朝陽,雪琪立在簾子旁都覺得要喘不過氣來,這畫面若是讓王爺看到了可是挪不動腳了。
放輕腳步緩緩走過去,雪琪立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看着王妃停筆歇息的一點空擋,這才低聲說道:“主子,楊側妃一早就來請罪了。”
徽瑜早就料到以楊側妃的謹慎,出了這樣的事情肯定會要給自己一個交代。她並不想罰她,只是若是這次不立個規矩,以後這樣的事情就怕越來越多。輕輕嘆口氣,對着雪琪說道:“楊側妃是被家裡牽連了,再過一刻鐘你就讓她回去吧。”
一刻鐘?這也太便宜她了,王妃就是心太軟,不過主子的話她不敢違逆,“是。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打聽過了,這次過年寧王妃跟醇王妃都不會進宮了。”
兩人都有身孕,尤其是楚珂距離產期不遠了,皇后娘娘素來端厚,自然不會爲難二人這樣的時候還要進宮。夏冰玉不進宮,徽瑜倒是鬆口氣,每次遇上她都不舒服,想來能過個安穩年了。
“嗯,如此最好。”徽瑜不再說話,又提筆繼續描畫,眼神專注,筆如游龍。
雪琪悄悄退了下去,一刻鐘後就把楊側妃打發走了。楊側妃沒能見到王妃心裡很是不安,但是看着雪琪姑娘待她的態度心裡又稍安,想着這次定要跟家裡把話說清楚,以後這樣的爛事兒碰都不能碰,真是要害死她了。
雪琪打發走楊側妃,回頭正碰上雪瑩回來,笑着說道:“又出去了?”
雪瑩點點頭,“我家那邊叫我回去的。”
雪琪很是羨慕雪瑩的家人能給王妃當差,可是這樣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她家裡的人哪裡有懂這個的,這就是運道,羨慕不來。以前雪瑩爹跟她哥好玩這個,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話。古玩這個東西那都是有錢才能玩的起的,一個奴才秧子好這口可不是給人笑話嗎?可現在呢,誰不是羨慕的眼紅,沒想到昔日被人笑話的嗜好倒是成了一條出路。
看着雪琪的神色,雪瑩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低聲說道:“外邊的人我不管,難道你也因爲這個跟我生分?”
“胡說什麼呢。”雪琪惱了,“我就是那眼皮子淺的??”也太看不起人了。
雪瑩就笑了,“那你苦着臉做什麼,王妃這樣重情義的人,早晚你家裡人也能有出頭的時候,要我說你又在這裡唉聲嘆氣的功夫,不如勸着他們好好上進學點東西。”
雪琪白了臉,“哪有那麼容易,算了不說這個了,王妃還等着你呢,趕緊去吧。”
雪瑩拍拍雪琪的手,挑起簾子走了進去。
屋子裡徽瑜已經放下了筆,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笑着對雪瑩說道:“回來了。”
雪瑩笑着說道:“是,一大早奴婢就回了家,我爹跟我說昨兒個他在西大街遇上一個人跟他一直套近乎,還拐着彎的打聽那筆筒的事情。我爹都按照王妃教的做了,後來尾隨那人去看,果然是今古齋的人。”
徽瑜輕笑一聲,“今古齋摸不清楚咱們的底細,咱們買走的又是有問題的筆筒,偏偏當時趁着他沒明白過來的時候還寫了憑證加了印信,自然會心裡不安。”這個筆筒有問題趙三原自然清清楚楚,若是別人買走其實也沒什麼,買東西打了眼要怪自己不能怨別人。可是當時徽瑜特意做出那樣的舉動,那趙三原情急之下卻是寫了憑證跟印信,這就成了把柄。所以今古齋一定想要知道這筆筒到底是被誰買走了,買走的人要做什麼,這纔是最要緊的。
徽瑜讓年泰平父子去西大街露面就是給今古齋遞個話,聰明的人自然知道買家是誰了。
今古齋。
“少東家,已經查出來了,那天來的人是靖王府的人。”趙三原看着背對着他坐在窗邊,提壺泡茶的男子說道,面上帶着幾分忐忑。
迎光而坐的男子背對着趙三原,看不到容貌,只是那端坐的身姿配上如行雲流水般泡茶的動作,讓人憑生敬畏的氣勢。明明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簡單地在泡茶,可是那背影端坐在那裡,就讓人覺得喘氣都有些困難。
“靖王府?”齊衡的語氣微微有幾分驚訝,“我還以爲會是定國公府的人。”
齊衡的聲音十分好聽,有種珠落玉盤的清脆。
“是,屬下原先也猜着會是定國公府的人。”趙三原忙說道,“因此還特意讓人去定國公府那裡打聽,結果什麼都沒打聽到,沒想到後來這東西就在西大街露了面,我讓人立刻跟着,這才查出是靖王府的人。”說到這裡遲疑一下,看着少東家的背影道:“就是不知道是王府裡的哪位主子。”
趙三原不由想起那日見到的那位夫人,心裡不由暗自猜度,若是王府裡的側妃,生成那樣沒理由王爺冷着不理。若是靖王妃的話……那就是爲定國公府出氣來了?畢竟今古齋搶了不少會所裡古玩店的生意,可是這樣的事情王妃親自出面會不會太大題小做了?
趙三原心裡沒底氣,看着少東家不說話,心裡更加不安。
剎那的功夫屋子裡已經茶香繚繞,趙三原看不到少東家的神色,這背影實在是猜不透少東家的心思,越發的大氣也不敢出了。
“事情有些意思。”齊恆喝過茶將杯子放在桌上,這才低笑一聲,“給王府遞帖子,我親自來寫。”
趙三原大吃一驚,“這……只怕這帖子進不去王府。”
王府這樣的地方,可不是誰的帖子都接的,少東家不會是氣糊塗了吧。
齊衡卻沒說話,趙三原一看忙親自去端了文房四寶過來,外加今古齋的帖子,恭敬的放在桌上。
寫完帖子,齊衡這才聲調悠然的說道:“你以爲那筆筒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西大街?”
趙三原摸不清楚少東家的心思,想了想才說道:“難道這是王府在遞話給您?”
齊衡笑了,若不是遞話給他,怎麼會讓筆筒出現在那裡。他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靖王妃居然會在這種時候給定國公府撐腰,原以爲靖王妃是不屑於管這種事情的。看來定國公府跟靖王府的關係當真是十分的和睦,這鋪子還跟靖王府有些淵源,就爲這個他願意到時候手下留情還了這份情。
“記得,送帖子的時候報上今古齋的名號。”齊衡道,不然這帖子只怕真的進不了王府。
“是,那屬下親自去一趟?”趙三原試探的問道,反正少東家不會走着一趟,讓別人去也太不敬了,只是讓他去他也不願意去靖王府。這京都他們雖然來了沒多久,但是也聽聞靖王對靖王妃的情分。真是不知道少東家在想什麼,居然敢跟靖王府別苗頭。他跟了少東家這麼多年,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嗯。”齊衡輕輕頷首。
趙三原將帖子收好,這才轉身下了樓。
齊衡此時起身立於窗前,眼睛卻是看向旁邊的豐益會所,建造的如此富貴逼人,氣勢煊赫,雖然門前人不多,可是來的每一個人在這京都都是頗有地位之人。豐益這斂錢的法子真是有意思,難怪信國公一定要自己親自來京都。
這世上驚才絕豔之輩不少見,但是讓他想出這主意來,也着實有些爲難,他倒真想結識一下這位高手。
有對手,這日子纔能有意思。
與此同時,徽瑜聽到門房傳來的消息看着雪瑩問道:“今古齋的帖子?”
“是,門房說的一點也沒錯,而且是今古齋的掌櫃親自送來的。”雪瑩道,沒想到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還真是有膽子。
“賣了假東西居然還敢找上門來?這可真是頭一遭聽說的。”雪琪語帶譏諷,反正她對今古齋沒什麼好印象,凡是跟王妃作對的都不是好人。
徽瑜雖然是故意給今古齋遞話,但是今古齋那邊這麼快的就遞了帖子過來,是傻人膽大還是有所依仗毫無畏懼?徽瑜現在猜不到,就道:“將帖子接了,人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聽到王妃見都不見那趙三原,雪琪就十分高興的去傳話了。
雪瑩的眼睛就落在隨意擺在窗臺上的筆筒,猶豫一下這才說道:“主子,奴婢怎麼就覺得這個今古齋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還敢這樣明晃晃的遞帖子,眼中無人。”
“若不是這樣的人,怎麼敢在這樣的時候明目張膽的搶會所的生意。”徽瑜道。
“那是一定要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在京都可不是他肆意而爲的地界。”
“哦?咱們的雪瑩姑娘想怎麼教訓,說來聽聽。”
聽着王妃調侃她的話雪瑩就紅了臉,“奴婢哪有什麼好主意,我又不懂這個,王妃就知道笑話人。”
徽瑜也笑了,這時雪琪手裡拿着帖子進來,雙手遞給了徽瑜。
豆青色爲底,右角描繪着纏枝花紋,清雅大方,帶有餘香,這帖子倒是做的不錯,看來是頗費了心思,有幾分古玩商人的雅趣。
打開帖子,徽瑜垂目望去,看着看着眉峰就揚了起來,笑着說道:“可真是有意思。”
“主子,今古齋又要做什麼?”雪琪問道。
“嗯,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想要把筆筒贖回去。”
雪琪:……
“這人傻了吧,明知道這事兒不可能。若是輕易讓他贖回去,主子買回來做什麼,真傻這人。”
聽着雪琪這毫不留情的話徽瑜也笑了,傻嗎?
這個可未必。
看着主子笑了,雪琪卻不敢笑了,自從王爺出征之後,她們王妃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她就知道這是有人要倒黴的節奏。
不知道王妃會怎麼做,她是真的挺好奇的,可是不敢問。主子的事情那裡是做奴婢的能隨便問的,這沒規矩。
徽瑜將這素雅的帖子收起來,看着這帖子,倒是覺得這個今古齋的少東家是個挺雅緻的人,這樣的人做出來的事情卻這樣的犀利,這事兒的趣味可比之前讓她感興趣多了。
雪瑩想了半天,這個時候纔回過神來,看着王妃問道:“主子,那年前你還要去國安寺嗎?”早前跟國安寺說好了要過去的,只是因爲今古齋的事情往後推了時間,再要不去年前可就沒時間了。
徽瑜點點頭,“去,明日就去,吩咐下去準備。”
“是。”雪琪連忙迎了轉身出去吩咐。
“那今古齋那邊?”雪瑩這時開口問道。
“暫時放放,等到翻過年再說。就算是今古齋再有本事,也不能在這短短的時日裡,將會所的鋪子擠兌垮了。”說到這裡徽瑜又想起一事兒,“我記得那古玩鋪子應該是鄔會長家的?”鄔成喆能坐上商會會長這個位置那可不是一般人,他沒有動作想來是先看看會所打算怎麼處置,畢竟他們花了大價錢進了會所做生意,現在遇到尋事的,若是會所不管這事兒可就大發了,所以說鄔成喆這個老狐狸也不是好相與的。
“是,烏大掌櫃之前來的時候提過一句。”雪瑩立刻跟上主子的思路,“但是烏大掌櫃並沒有多說這事兒,奴婢覺得可能那鋪子也有觀望的意思。”
要說起來這兩個丫頭還是雪瑩更讓徽瑜安心,這丫頭勤奮好學,自己這邊做什麼她就緊跟着學什麼,很是下功夫。雪琪是個嘴巴不饒人又貪玩的,自然是沒有雪瑩的這份上進心,所以現在外面的事情鍾媽媽跟尤嬤嬤是別人都知道的熟面孔,一定要親信的人出面的時候,徽瑜還是很放心雪瑩當差的。就比如現在,她提上一句,雪瑩就能接下一句,這種感覺很不多,是個人才。
要是擱到現代,雪瑩也能當上大集團的高級特助。
“哦?”徽瑜笑着看雪瑩,“你是怎麼覺得鄔成喆的鋪子有觀望的意思?”
雪瑩心中一動,察覺到這是王妃在考驗她的意思,仔細想了想才說道:“上回您讓奴婢去會所跟烏大掌櫃傳話,奴婢特意從會所裡逛了一圈,特意觀察鄔會長的鋪子裡的掌櫃跟夥計一點着急的意思都沒有,被搶了生意還能坐得住,我就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對,現在再想想就明白了。鄔會長入了會所的股份,又租了鋪子做生意,會所聲勢浩大是不假,但是人家還沒看到會所的手段,心裡沒底,正好借這事兒探一探。”
徽瑜的神色一下子愣了,“這都是你自己想的?”
雪瑩有些不好意思的搖搖頭,“不是,您不是讓奴婢的哥哥跟着我爹當差嗎?上回我回去的時候我哥跟我說起這事兒,我們倆研究的時候想出來的。”
“沒想到你哥哥還有這個眼界。”徽瑜還是有些意外,笑了笑道:“這可真是巧了,正愁沒人用呢,倒是有自己送上門的。”
雪瑩不明白王妃的意思,看着她不說話。
徽瑜也沒深說,她準備要做的事情攤子鋪的比較大,現在很多事情都沒有上軌道,要等到自己整理出一個具體的方案才能行動。但是年景福如果真的是個人才,徽瑜倒是惜才的人,只是跟着年泰平混日子真是可惜了,“你讓你哥哥去來了不走孫掌櫃那裡當學徒,好好地跟孫掌櫃學些本事。”
雪瑩大喜,忙替她哥哥謝恩,急急忙忙就回去送信了。
第二日一大早,徽瑜早早的就起來梳洗,路遠天冷,姬亓玉又不在身邊,徽瑜沒打算帶着孩子去,臨出門之前特意去跟女兒知會一聲,這小丫頭現在很精明。小丫頭片子自然不樂意,她也想去玩,但是母親又說弟弟太小若是吹了冷風就要生病,自己跟着母親走了,弟弟在家沒人陪又可憐,最後委委屈屈的還是留在家裡陪弟弟了,可惜譽哥兒完全不知道他姐姐的一番犧牲啥意思。
這樣的天氣裡,縱然是國安寺來上香的人也並不多,徽瑜這次沒有走後山門,馬車直接停到前門,雪琪擺了腳蹬,打起簾子,徽瑜扶着雪瑩的手這才下了車。
冷風撲面而來,徽瑜緊了緊大氅,正要擡腳走上臺階,忽然就聽到來路上傳來雜亂的呼喊叫嚷驚恐聲,徽瑜下意識的轉頭,就看到一輛馬車瘋了一樣的撞了過來.
冬日的陽光並不耀眼,徽瑜站在馬車前,背光而戰,所在之處山門臺階之前,那馬車失控的方向雖然是跟徽瑜站立的方向一致,但是在徽瑜前面還有數輛馬車,大家都是上香而來,徽瑜的馬車上並沒有靖王府的標誌,所以山前衆人馬車相鄰,並不知道需要避諱。
徽瑜行事是個比較低調的人,姬亓玉不在的時候,她是能簡單就簡單出行,因此此時看到那瘋了一樣的馬車撞來的時候,忽然想到若是今兒個帶來的侍衛足夠多就好了。偏偏她只帶了數人,此時大家都護在她的前面,在侍衛眼睛裡,沒有人能比王妃的安全更重要。
雪琪雖然沒有雪瑩聰明剔透,但是敏銳的反應比雪瑩更快地貼身護在主子前面,雪瑩回過神來也立刻將徽瑜攙扶住。
那失控的馬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直的撞向了徽瑜前面第三輛馬車處,巨大的撞擊聲夾雜着哭喊聲、驚恐生在這原本寂靜的山門前交織在一起。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山躲開,生怕自己會成爲下一個倒黴的人。
徽瑜其實並不覺得害怕,但是在外人前面她不能輕易地展現身手,誰知道這裡有沒有識的自己的人,姬亓玉不在京都,她不能給他惹麻煩也不能給自己惹麻煩。
“去看看有沒有傷到人。”徽瑜自己不能出手,就對着自己的侍衛下令。
四名侍衛分成兩撥,一撥繼續守在徽瑜跟前,另外兩人快走過去查看究竟。兩人剛走出沒幾步,就看到那撞在一起的兩輛馬車的駿馬似乎一下子變得頗爲暴躁,猛地竄起來拉着殘破的馬車就開始狂奔。
雪瑩跟雪琪她們護着徽瑜邁上臺階避難,旁邊同樣上山的香客跟她們的想法一樣,一下子大家都往臺階上靠,瞬間擠成一團。人羣一下子密集靠攏,徽瑜又往上邁兩臺,剛擡腳卻看到自己前面的以爲老夫人受驚過度站立不穩居然忘下面栽去,她身邊的家眷僕從七手八腳的去拉人,可是那發瘋的馬聽到這邊的動靜,居然掉轉過頭衝了過來。
徽瑜面色鐵青,手腕一翻,一下子將那老夫人拉住順手退給雪琪扶着,“看好了。”
雪琪應了一聲,拉着那老夫人往一旁躲,雪瑩護着徽瑜往另一邊躲,就在這時那馬一下子衝了過來,拖着那殘破的馬車廂,若是躲不開被砸在下面,不死也重傷。
兩名侍衛再也顧不得,一人一邊將徽瑜托住迅速的的後退,雪瑩整個人被那馬車的衝擊力一帶整個人撲了出去,從臺階上滾落。
“救她。”徽瑜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雪瑩被馬蹄踏死,立刻吩咐身邊的侍衛救人。
這兩人爲難的對視一眼,還是分出去一個去救雪瑩,另外兩個正竭盡全力制止另外一頭瘋馬,因爲無法讓它們安靜,其中一名侍衛無奈之下揮刀將其宰殺。空氣中瀰漫着血腥的味道,這樣的一幕讓這些尋常在深宅後院從未見過血的夫人小姐們越發的驚恐大喊起來,國安寺山前簡直亂成一團。
受這血腥氣的影響,另外一匹馬似乎更加受了刺激,瘋了一樣的在這裡奔騰撒歡,包括徽瑜在內的五六輛馬車都遭了秧。
瘋馬橫行亂撞,路人驚恐不安。雪琪跟雪瑩都不在她身邊相護,四名侍衛指派出去三個,剩下的一個胡着徽瑜往後撤。今日上香的人雖不多,架不住大家都往臺階上逃命,加上有徽瑜的侍衛開道,一時間往徽瑜這邊湊的人更多了,人一多就亂,徽瑜被人羣帶的站立不穩腳下踏空,身體失去平衡往下栽去,旁邊的侍衛卻被不知道哪家的小姐死死的拉住胳膊喊救命。
那侍衛看着王妃受驚,哪裡還能想別的,一把推開那小姐,就去救王妃,偏在這時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人影將王妃給架住了,拖着人閃到了一旁。
徽瑜其實自己身上有功夫並不會傷到自己,只是她不能在人前露餡,方纔的事情純屬意外,她就想着大不了從臺階上跌一下,她控制一下力道跟姿勢可能也就是輕微的擦傷。偏這個時候旁邊也不知道哪裡探出一隻胳膊,一下子將她拉住拖到一旁。這人估計是個生手應該是沒在這樣的情況下救過人,用力過頭,拖她的力量太大,這裡又是立在臺階之上,結果把徽瑜拉住了,他自己卻因爲這力道過大‘砰’的一聲整個人跌倒了後面的臺階上。他一倒不要緊,手裡還抓着徽瑜的袖子,徽瑜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他拽到了。
這倒下的位置壓下去正中那人的胸膛,是個男人!徽瑜暗想這下糟了,正要使個手法摔倒一旁去,反正不能歪在這陌生男子的身上。就只覺得眼前黑影一晃,有個人比她更快的壓在那男子身上,徽瑜那手法不能用了被這個人一帶整個人跌了過去。
“主子,您沒事吧?”
徽瑜囧。
原來方纔撲過來的那黑影是雪琪,雪琪苦着一張臉,揉着腰,她是被那侍衛扔過來的。
旁邊的侍衛看都不敢看雪琪,額頭上冷汗直冒。要是他是女的,他就自己撲過去給王妃當人肉墊子,要是讓王妃跌倒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不用等王爺回來,他自己就以死謝罪吧。
被扔過去的雪琪:……
她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眼前一花就飄過來了,看清楚自己給王妃當了人肉墊子,立刻反應過來,先詢問主子,神情特別的緊張。
徽瑜沒事,她覺得有事的應該是被雪琪壓住的人。在臺階上先是就自己摔倒,然後被雪琪砸,又被自己壓,肯定傷的不輕。最起碼這腰背是要吃些苦頭的,這樣冷硬的臺階上,就算是冬天穿的厚也夠嗆的。
徽瑜立刻站起身來,這是雪瑩也過來了,腳步有些不太自然,應該是方纔被衝出去的時候受了傷。但是還是以最快的速度過來將徽瑜攙扶住,雪琪也爬了起來,大家的眼神就同時落在了那倒黴的最下面的肉墊子身上。
首先入目的香灰色出鋒狐皮大氅,裡面穿着的是寶藍色寶相紋直裰,腰束錦帶,綴着葫蘆形緙絲荷包。只看穿着,這人必定家裡是富貴人家。再往上看那人面容,就算是徽瑜見慣了姬亓玉那絕世姿容此時也忍不住的一愣。
濃淡恰當的雙眉斜長入鬢,此時微微皺着顯然在忍着身上的痛楚。那雙眼睛柔潤和煦仿若春日的驕陽,挺鼻薄脣,膚色玉白,束髮的長簪摔落於地,一頭烏黑亮澤的長髮垂了下來遮住小半張臉。
姬亓玉高貴中透着凜冽的刀鋒,縱然姿容無雙,也令人不敢直視。可是眼前這男子宛若與他截然相反,似驕陽下一抹碧玉,溫潤清透,和煦淡雅。
許是這男子的美色實在是過於出衆,不要說徽瑜,就連她身邊的丫頭侍衛都有些傻眼,竟是呆住了。
那男子似乎是見慣了這樣的目光,也不覺得有異,伸出手撐在臺階上想要站起來,結果卻又搖搖欲墜的掙扎兩下坐回去了。眉眼之間帶着一絲苦笑,索性直接倚在臺階上,看着徽瑜一行人說道:“純屬意外,你們無需介懷,我的僕從很快就來了,你們可以走了。”
乾脆利落的趕人,對於他的傷勢一個字都不提,加重他傷勢的原因是徽瑜的侍衛宿俊將雪琪扔過來給徽瑜做了隔墊。這人竟是絲毫沒有追究的姿態,輕描淡寫的就讓他們走人。
兩匹瘋馬都被宰殺,方纔慌亂的衆人總算是安靜下來,但是因爲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受傷的人也不在少數。
那馬爲什麼突然發瘋徽瑜不曉得,但是她知道自己這次出行純屬臨時決定,她敢肯定如果不是意外的話,肯定是針對她來的。
“多謝救命之恩,不知道如何稱呼,改日再奉上謝禮。”人家不在乎救命之恩,徽瑜卻不能假裝無事,所以這話是一定要問的,至於這場事故,自然是稍後慢慢查。
旁邊那被徽瑜救了的老夫人此時在家人的攙扶下也過來道謝,一時間這邊人又多了起來,徽瑜只能先應付打發走這位,等她回過頭來,那人已經離開,一個字未留。
“人呢?”徽瑜問道。
雪琪跟雪瑩對視一眼,四名侍衛環繞在徽瑜身邊,將這邊隔成一方小天地,沒有人再敢過來打擾。縱然是徽瑜並未亮出王府的徽記,但是隻看她們的氣勢也知道定然是有來頭的人,何況纔出這一場意外,誰也不願意惹麻煩上身。
寺裡的師父這時也趕了出來,請了大家進寺休息壓驚。滌塵親自應了出來,遠遠地從臺階上往下奔。
“走了,方纔人一多,他的侍從過來把他攙扶走了。”雪瑩壓低聲音講道。
徽瑜頷首表示知道了,倒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讓人打聽下,看看是什麼來頭。畢竟是施以援手的人,總要謝謝纔是。”
“是,奴婢知道了,會讓宿俊去查的。”雪琪在一旁出口應道搶了雪瑩的話。宿俊這混蛋方纔將她扔了過來,雖然她很願意給王妃當墊子,但是這樣被扔過來真的好丟臉,這樣的跑腿的差事就給他好了,小小的出一口氣。
一旁的宿俊:……
他只是忠心護主而已。
滌塵正好在此時走到徽瑜跟錢,笑着施了一禮,面上的神情帶着幾分揶揄實在是沒有出家人的寬厚。
徽瑜瞪他一眼,滌塵摸摸鼻子連忙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徽瑜越過他這才往寺裡走去。出了這樣的事情,徽瑜覺得很晦氣,決定先去拜拜佛捐點香油錢,給自己去去晦氣。滌塵方纔看了笑話,此時盡心盡力的在一旁給徽瑜做嚮導。
徽瑜也不搭理他,一直到燒完香走出大殿,這纔開口問道:“大師可還好?”
“師父六根清淨,不惹凡塵,心無塵埃,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滌塵笑米米的回道。
徽瑜擡眼瞪了滌塵一樣,別以爲她聽不出來,他在譏諷她惹事生非。
滌塵眯着眼笑,老神在在的說道:“你說你一個女人家家的不好好相夫教子,偏偏把京都的商圈攪得天翻地覆,嘖嘖,真是夠嚇人的,幸好我是出家人,阿彌陀佛。”
徽瑜冷笑一聲,“要不我超度你一把,讓你萬丈紅塵裡滾一圈?”
滌塵眼皮一跳,這個姑奶奶可不好招惹,她敢這樣說那會一定有辦法真的把自己逐出國安寺的。怎麼就這麼嘴欠非要招惹她,連忙雙手合一討饒,滿臉的諂媚。
“真該讓大家看看你現在的嘴臉。”
“我這都認錯了,您就饒了我吧。”擱外邊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那裡用得到這樣的伏低做小,遇上她這不是技不如人嗎?討饒也不行,這也太霸道了!
“饒不饒的可不在我。”
“得,下回可不敢隨便說話了,多謝您高擡貴手。”心裡真是憋屈,這女人怎麼就這麼伶牙俐齒的,真不知道靖王怎麼還能當成寶貝護着。
什麼癖好啊!
說話間就到了了聞大師的院子,這裡依舊十分清淨,放佛時光一直不曾走動。徽瑜低頭淺笑。佛家講究四大皆空,可到她這裡她也想沒這麼多的煩心事兒,可是哪裡能如意呢?
焚香煮茶,雖陋室,卻安寧。
徽瑜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大師這裡的茶果然不錯。”
了聞聞言輕輕搖頭,“茶,還是那茶。”
徽瑜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大師真是時時處處在點化與我。”估計是自己京都的動靜太大,也驚到他了。同樣的東西,心情好的時候與不好的時候,吃進口中那味道也是天地之別,大師這是在講她爲此得意嗎?“我不動,別人就動。先發制人,後發制與人,大師應當曉得我的難處。”
了聞輕輕嘆息,“索性結果是好的,受利與百姓。”
徽瑜微默,良久才答,“紅塵中翻滾的人,總有那麼多的身不由己,大師不用勸我了。”
徽瑜出門之際,聽到了聞大師幾不可查的一聲嘆息。腳步微頓,卻還是昂頭出去了。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在想回頭是岸已經不可能了。她走到這一步,如果讓她退後一步,那麼信國公府會不會放過她?顯然是不可能,既然如此,就只能拼下去。
了聞大師並不是真的勸說她後退,他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失了憐憫之心,嗜殺成性。
他感受得到,自己心裡那翻滾的洶涌之意。
徽瑜並未去廂房休息,而是信步在這佛寺裡踱步慢行。沒走幾步,滌塵又追了上來,笑米米的對着徽瑜說道:“師父說了,若是王妃不急着回去,午時我們院子裡自己開伙,請您吃素齋。”
徽瑜失笑,“大師自己動手做齋飯?”這可從沒聽過。
“哪裡能讓師父動手,是我親自下廚,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哦。正好今日師父的以爲小朋友來探訪,算是巧了。”滌塵十分驕傲地說道,能吃上他親手做的齋飯,也就只有他師父跟方丈有這個榮幸了。只是近日來了位客人,跟師父十分有緣法,這才讓他下廚待客,靖王妃是適逢其會碰上了。
徽瑜這才明白,原來自己還是搭了別人的方便才能蹭上這一頓素齋。這樣一想倒是真的好奇,什麼人能讓了聞大師留飯相待,還要滌塵親自下廚,可真是有面子,就連皇室中人來了,只怕是也沒這個機會。
“那敢情好,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徽瑜笑道。
滌塵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若是王妃無事,不如去跟我師父的那位小朋友對弈一盤,那位也是個高手。”
小朋友???看來年歲不大,徽瑜帶着幾分好奇之心應了,就吩咐幾名侍衛守在院門外,只帶着兩個丫頭貼身服侍,隨着滌塵又重新回到了了聞大會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