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貴妃的話,晗妃半垂着頭,室外的陽光透過窗子灑落進來,地上一片片的光暈,明晃晃的讓人的眼睛都覺得有些睜不開。這有些試探的話,她是絲毫不覺得奇怪的,裙襬上的織錦團花圖案富貴明麗。淺淺一笑,明眸半眯,緩緩擡起頭來,心中思慮多時的話這才緩緩出口,“臣妾資歷尚淺,哪裡有那樣大的能耐聽說些陳年舊事的。”
聽着晗妃這話,貴妃只是笑,若是不知道又怎麼會這樣的姿態。不過是心裡猶也不確定,想從自己這裡探些口風。
“這跟資歷又有多大的干係,有些事情若是有緣分,總會遇上的。”
晗妃輕笑出聲,“娘娘這話說的真是讓人無從反駁,臣妾確實遇上這麼一回緣分。”
這麼幹脆的順着自己的話接下來,可見是她料想的無誤,晗妃的確是想要藉着這次事情興些風浪了。德妃跟晗妃系出夏家,一門所出,然則自進宮以來,兩人屢屢成仇,早已經無可化解。如今形勢逐漸嚴迫,想要左右逢源是萬萬不能了,晗妃只有一個女兒,以後自是要仰仗新帝替女兒謀個好前程,這個時候做的一切,雖然風險極大,但是日後如能成功,可謂是功不可沒,笑安公主的前程算是穩當了。
只是貴妃也想不到,晗妃居然會跟自己有結盟的意思。無緣無故的自然不會做這樣的舉動,想來是知道了些許的陳年舊事,認爲自自己既然參與其中,想必是知道些內情的,所以這才主動示好。這步走的極大膽,萬一要是自己不肯與之合作,反而會跟德妃練聯手呢?
“你這番與本宮講話,可曾會想到也許本宮不樂意摻和呢?”
聽着貴妃的話,晗妃倒也不急迫,只是徐徐說道:“人活一輩子,如此漫長的時間,總會遇上幾次做出必要選擇的時候。成功了自然是前途錦繡,光耀人前。失敗了,也許性命不保,牽連家族。可是難道你不做選擇就能苟活無人尋你晦氣?這可真是天真至極的想法了。臣妾當年在閨中時,娘三個被家裡姨娘擠兌的幾無立錐之地,如有選擇又怎麼會進宮?進宮之後幾番遇險,若不是娘娘暗中幾次搭手,又豈能有今天的殊榮?哪一次是由得我自己能選擇的?這一會,臣妾想自己替自己做一回主。笑安還小,將來總要嫁人爲媳,縱然是皇家公主,孝字面前也不敢肆意妄爲。我只想着在我還有能力跟機會的時候,替她尋一個穩妥的依仗。說句放肆的話,娘娘爲了逸王又何嘗不是慈母之心,不然王爺也不會的了‘逸’字的封號。”
沒想到晗妃居然連這個都知道,貴妃這回倒是真的收起了來之初還帶着的幾許輕慢之心,輕彈指甲,得意一笑,“竟被你看進眼裡去了,你想的沒錯,本宮就希望將來能隨着兒子享福去。這宮裡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早已經是麻木了。別人都道本宮盛寵多年,呵呵,可有誰知道本宮這日子過得當真是……不如意呢。”
既是說出這話來,那就是有意聯手了,晗妃心裡不緊張是假的,此時方纔真的落下這顆懸着的心,“臣妾與娘娘都是想着以後能舒坦的過日子,既然想到一處去了,自然合該好好地走上這一程纔是。”
貴妃聞言伸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緩緩地寫出一行字來,然後起身,“我能講的只有這個,剩下的就看妹妹的了。”
晗妃瞧着那一行字,面色微斂,伸手將字跡抹去,親自將貴妃送出去,這纔回轉身來陷入沉思。
靖親王府。
皇后聽完徽瑜的話,臉色當真是極爲難看,安撫她說道:“你且放心,皇上既然讓本宮來探望你,這事兒必是要查個明白的,總不能一而再的讓你一家受委屈的。”
“多謝母后。”徽瑜紅了眼眶,捏着帕子拭拭眼角,“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兒媳身上。”說着徽瑜還真是覺得萬分的委屈,雖然她自己是真的有些善妒的,但是本身她也真沒有將府裡的一干側妃妾室拘起來,要是誰想在府裡跟王爺來個偶遇什麼的,她也不會攔着。這事兒還基本上都是姬亓玉這個潔癖的性子作怪,他又不喜陌生人近身,再加上這府裡的人都是宮裡頭賞出來的,誰知道是誰的人,這種不信任跟猜疑也讓姬亓玉並不喜與這些人親近。他冷着一張臉不近姬妾,到最後卻把大部分的怨恨移到自己頭上來,可不是冤枉嗎?這次的事情也的確讓徽瑜後怕,府裡頭安逸的日子過慣了,就真的養成惰性,居安思危這樣的話竟被她扔到腦後去了。
“這事兒可怪不得你,你且好生的安胎,母后會給你一個交代的。”皇后拍拍徽瑜的手,又讓太醫給她診脈,得知確實受了驚,心緒不暢,又好生的安慰一番,最後才道:“動手的人本宮要帶回宮去親自審問,爲了不冤枉哪一個,哪兒人俱都帶走。府裡剩餘的幾個也都要好好的看管起來,總之你生產之前,這些人都不要出來添亂了。”
皇后的意思竟是要把王府所有的姬妾都看管起來,徽瑜心裡一驚,忙說道:“母后,這樣會不會太大張旗鼓了。楊側妃跟我多年,一直管着家裡庶務,很是忠心。衛側妃也不是那等生事之人,還是寬宥一二吧。”
皇后卻十分嚴肅的搖搖頭,“你這孩子什麼都好,白白的擔了一個囂張的名頭,做起事情來卻是這般的軟弱。你細想想,這事兒並不是真的要把她們打殺了去,但是該有的規矩卻要趁這個機會立起來,你下不了這個手,本宮便來替你立立規矩,也讓人知道這親王府可不是個擺設。”說到這裡嘆口氣,揮手讓屋子裡的人都退下,這纔對着徽瑜講道:“母后跟你說句心裡話,你現在年輕貌美,且能生育,在老四面前體面是第一等的。可是你想想女人家能有幾年這樣的好年華,你現在不立下規矩,不樹好威風,以後等你色衰愛弛,如何能在這府裡站住腳?老四這孩子是本宮看着長大的,自然知道他不是那等薄情之人,可是……當年聖上也不似如今這樣的涼薄,人心都是會變的。”
徽瑜心中真真驚訝,再怎麼樣都不會想到皇后居然會這樣講。這回面上的震驚之色當真是遮也遮不住了,看着她的模樣,皇后默默一笑,“你心裡大約會想,本宮跟老四最是親近,怎麼會揹着他跟你講這些,實在是不通情理,對不對?”
“兒媳不敢。”徽瑜面色煞白,就要起身謝罪。
皇后一把壓住她,神色淡淡的,似是在講別人的事情般,一字一字的講道:“你看本宮樣貌如何?”
徽瑜不敢評價於口,只是面帶不安,惶惶的看着皇后。
皇后也不爲難她,自顧自的說道:“本宮與你說實話,別看本宮現在已是老不成樣,不復當年的姿容。亦或者,在貴妃跟前一相較,更是無法相比。可是當初本宮嫁與皇上之時,在東宮也算是獨佔翹楚,無人爭鋒。隨着歲數一年一年的遞增,後宮佳麗充盈,有才有貌的少女在眼前不停地更換,多少人覬覦本宮這個寶座。諾大的後宮,從不缺乏有心計有謀略有美貌有才華的女人,可是你看看現在我依舊安穩如山,你可知爲什麼?”
徽瑜扶着心口不語,她自然知道是爲什麼,但是在皇后面前卻不能表現出來。
“憑的就是國法家規,現在你明白了?”
徽瑜緩緩地垂下頭,女人年輕的時候憑着自己的容貌自然能在男人面前有自己的體面,可是等到這些都漸漸消失的時候,能維持正妻尊榮的就只有這四個字了。
皇后這樣堂而皇之的告訴她,並不是因爲跟她比跟姬亓玉更近,而是皇后也知道姬亓玉這個人無人能掌控。就算是她藉着這些年的照顧之恩能在後宮體面尊榮,但是卻不會再有今時今日的權柄。而接過皇后權柄的就只有她,只有自己跟皇后親近,皇后以後在後宮裡纔會更安穩。想透這一點,徽瑜心裡暗驚,沒想到皇后此時竟是全都壓在了姬亓玉能等到那個位置上,不然以皇后的城府,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跟自己講這樣的話。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皇后以自己爲鏡子,讓徽瑜知道事情的殘酷性,後宮那樣多的宮殿,能裝下那麼多的美人兒。這世上的女子千千萬,徽瑜尤其能保證再也沒有另一個人讓姬亓玉動心?
就是她保證不了,這纔是皇后能講出這番話的底氣。
“多謝母妃提點告誡,我都記住了。”只說是記住了,卻不肯認爲明白了,徽瑜也有自己的驕傲,是不同於這個時空女子的思想。這一點皇后永遠也不會知道,也不會明白。但是此時,徽瑜也無法否認,皇后這樣與她說這番話,縱然是存了私心,但是立場卻是好的,這個人情她是要領的。
皇后看着徽瑜只是一笑,她不是看不出她眼睛裡的那抹堅持。人年少時,又遇上這樣有情有義的夫君,寵着護着疼着愛着,自然不願意去想以後的淒涼,她能懂,也明白。只是皇家的男人,坐上那個位置,縱然想要再如今日,也怕是身不由己的。不到傷心處,不懂來人悲,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你是個聰明的,響鼓不用重錘。本宮也無須多言,你好好的養着,安心待產,不管如何這次宮裡頭都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是。”徽瑜欲起身送皇后鳳駕回宮,卻被皇后攔了,卻還是堅持着將人送到二院門口,看着皇后坐上鳳攆,這才扶着尤嬤嬤的手回去。
徽瑜跟皇后的對話,王府裡的人哪裡敢偷聽的,外頭守着的都是皇后的侍從,此時尤嬤嬤看着王妃的氣色並不太好,心裡猜疑不已,嘴上勸慰道:“王妃不用多思,橫豎王爺再過幾天就趕回來了,在這之前您得好好的養着纔是。”皇后娘娘的人都把溫吳二人提走了,就連身邊伺候的王府配的丫頭也帶走了,她心裡雖吃驚卻也隱隱地察覺到這件事情怕是不能善了。皇后把人帶回去,怕是要親自審問,這時候如果牽連到宮裡頭的嬪妃正好能把事情給捂在宮裡頭,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給王妃王爺一個交代。
徽瑜卻是有些累了,“我略躺躺,府裡的事情嬤嬤多上心。”
“這是老奴的本分。”尤嬤嬤出了這次的事情,是再也沒有優越的心理,姿態放得很低。
徽瑜進了寢室臥牀休息,她需要養足精神,再來想下一步到底怎麼做。
這一覺就睡到了將將半夜,醒來只覺得喉嚨裡似乎含了炭火般難受,就讓丫頭遞進水來。雪瑩兌了溫水進來服侍着,雪琪就帶着冰珂冰月攏起簾子,給徽瑜更衣梳頭。屋子裡人雖多,但是個個腳步輕盈,井然有序,讓徽瑜煩躁的心倒是漸漸地平息下來。
“王妃,廚房裡早已經備了飯,現在送上來嗎?”雪琪低聲問道,都這個時候了,肯定是餓了。
徽瑜確實覺得腹中頗有飢餓感,就點點頭,“上些清淡的過來。”
雪琪自去吩咐,尤嬤嬤卻又掀起簾子進來,躬身行禮,“老奴給王妃請安。”說着蹲下身去行禮,手裡捧着一摞厚厚的各色花樣的帖子。
徽瑜看着那些帖子就有些頭疼,讓尤嬤嬤起來,“帖子不用看了,嬤嬤直接跟我說說吧。”
“是。”尤嬤嬤應了,立刻就一一分說起來。
徽瑜這件事情都鬧到了宮裡頭去,外面的人自然知道了消息。各家王妃都送來慰問的帖子,主要問一下靖親王妃能不能見客,她們也好上門來探視。除了各家王妃,孃家那邊的各門親戚也是都送了帖子過來,董二夫人這個自然是首當其衝的要緊,後頭還有定國公夫人的,以及出了嫁的董緋菱薛茹娘等人,再往下就是徽瑜的閨中好友以及經常往來的各家夫人,與此之外便是依附於姬亓玉的官員之妻送來的帖子,雜七雜八尤嬤嬤捧到手裡拿過來徽瑜有幸能親自看一眼的帖子,也不過是幾十帖而已,外頭餘下的帖子都是以匣論的。
徽瑜這種時候自然是不見客的,只是吩咐道:“嬤嬤替我跟大家告一聲罪,這麼多人哪裡都能見得了。各家王妃那裡讓楊側妃親自走一趟,我孃家那裡我來見一見。餘下的各家夫人那裡,就有勞嬤嬤親自跑跑腿了。”
尤嬤嬤若是以前怕是覺得還有些委屈,現在可不敢這樣想了,連忙應了,就問道:“那親家夫人那裡您看什麼時候請過來?老奴也好讓人送信過去。”
徽瑜就想了想,這才道:“明兒個就讓我母親跟大伯母來吧,我大嫂子不宜出門,三妹妹跟表姐那裡我會讓大伯母代爲轉達一下,就先不要見了。”免得她們二人見了她,外頭的人想要知道自己的消息,反而會去給郭家、丁家添麻煩。
一一商量完畢,徽瑜這才喘口氣就在炕桌上用了晚飯。因爲沒什麼食慾,冰影特意做了徽瑜最喜歡的拉麪,上面鋪了一層切得如紙張般薄的牛肉片,撒了芫荽添香,又放了兩勺醋增加食慾,一碗麪下去,桌上其餘的東西都沒夾幾筷子,東西入了肚子,沒有了飢餓感,徽瑜心裡的那股子火氣也漸漸的消了。
到了第二日,董二夫人跟大夫人見到氣色不錯的徽瑜時都還有些驚訝。董二夫人將女兒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一遍,眼眶就先紅了,“你這個冤家,虧得你沒事,不然……不然你讓我這後半輩子怎麼辦?我就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自己個一根手指都不捨得動,如今卻要被人這樣的算計,只要想想我這一顆心揪的跟什麼似得……”
沒想到董二夫人這樣彪悍的人居然也會有這樣的柔弱的一面,徽瑜給唬得不輕,大夫人更是驚訝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娘,我這不是沒事了嗎?您跟大伯母先坐下,先坐下,咱們有話好好說。”應付慣了強勢霸道的親孃,忽然之間化成一朵迎風招展的小白花,徽瑜嚴重水土不服。
另一個水土不服的是大夫人,大夫人也沒想到董二夫人這畫風一下子換成這樣,愣愣的竟是一時沒回過神來。從來都是提刀砍人的主兒,忽然之間成了那愛啼啼哭哭的做派,大夫人只覺得世界觀都被刷新了。
大夫人輕咳一聲,先安撫了董二夫人扶着她坐下,這纔對着徽瑜表達了定國公府大房以及太夫人的深切慰問,以及兒媳森森牽掛的姑嫂之情,最後又轉達定國公以及兒子的關切之語。
“家裡人聽說此事俱感震驚,身爲惱怒。你大伯父連夜進宮告了御狀,想來皇上也不會就此事再如上回般輕輕落下。你伯父讓我轉告你,只管好好的將養身體,餘下的事情自有國公府爲你討個公道,絕對不會在委屈了你去。”說着大夫人竟也眼眶含淚,“你這孩子遇上這樣的事情,就應該跟家裡頭先說一聲,斷沒有讓你受委屈的道理。”
大夫人這樣的親密的做派,徽瑜也表示水土不服。只是姬亓玉羽翼大成,大有問鼎之勢,大夫人看清形勢,既然國公府再無可能依附寧王,就只有跟徽瑜盡釋前嫌,越快越好。眼前這個時機可不是剛剛好,相通這裡徽瑜倒也順着大夫人的意思開口說道:“大伯母大伯父待我之心我自曉得,累的祖母操心卻是我的不孝了。回頭等到這胎平安落地,我再去給祖母賠罪。”
“你這話說的,你祖母念着你心疼你,只要你好好的,大家就都好了。”可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全家的性命都跟着靖親王別在褲腰帶上了,她就算是心裡不情願,這個時候卻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有努力的修補關係,希望以後徽瑜念在她這番出力的份上,還記得幾分情纔好。
董二夫人不耐煩大夫人打官腔,可是也知道以後女兒需要定國公府的地方很多,也只有耐着性子聽着。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這才趁機問道:“皇后娘娘來了可曾說了什麼?”
大夫人也很關注這個問題,只是不是親孃不好問的這麼直白,聽到二夫人問,自然也一副聆聽的樣子。
“娘娘慈善,領了皇上的旨意親自審問這件事情,已經把府裡的兩名侍妾帶走了,想來不日就能真相大白,還我公道了。”徽瑜嘆口氣說道。
大夫人凝眉,想了想這才說道:“這些個朝政大事兒,你伯母不懂得,你伯父讓我轉達一句話給你,萬事莫急,穩住就好。不管出了什麼事情,只管讓定國公府出面。”
徽瑜一愣,聽大老爺這意思,好似後面還會有驚風暴雨?這麼一愣神的功夫,董二夫人輕輕推了她一下,道:“不許你強出頭,你可記住了?”
徽瑜的關注點卻是給自己的準備的酸梅子,怎麼大半盤都進了董二夫人的嘴裡,這麼酸的滋味,她竟眉頭也不皺一下,不科學啊!
女兒放了三天假,明天還有一天假期,更新時間大約還會是今天這個時間。親們久等了,羣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