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被人看到。”元昭渾不在意的說道,“那以後我還是女扮男裝好了,你想啊,你自己獨自一個在京裡,再過些日子就要過年了,你一個人多孤單。我有時間就來陪你,到時候我穿男裝,就不怕被人說嘴了。我以前裝的挺好的吧,都沒被認出來,厲害着呢。”
嶽懷逸竟一句話講不上來了,良久才說道:“你對我怎麼這般好?”
“啊?不能對你好嗎?”元昭看着嶽懷逸。
“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嶽懷逸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麼講比較貼切,“就是別輕易對別人太好。”有些好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
“我喜歡對你好啊。”
嶽懷逸:……
“嶽大哥,你不喜歡我對你好啊?”元昭凝眉。
“不是。”只是對他太好,他是真的覺得承受不起,這世上怎麼就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就對你別人這樣好的人呢?
習慣一個人孤單,突然身邊有了溫暖,就好似貧窮的人一下子有了金山,總會患得患失,看不到前途在哪裡。
嶽懷逸縱然現在依舊不明白元昭的身份究竟是什麼,可是也能深切地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差距。衣食住行,不管從哪一方面看,他們之間都不是一個層面的人,身份地位帶來的差距,就那樣明明白白的橫梗於他的面前。
元昭不在乎,是因爲她擁有。
他想不在乎,可是現實不許。
可讓他對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元昭說出拒絕的話,又無法說出口,一時間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歡元昭,還是因爲元昭喜歡他他才喜歡她。
身份講明之後,元昭倒是正大光明的換了男裝頻繁到嶽懷逸這裡來了。嶽懷逸攔不住她,心裡也嘆息元家的人怎麼也不攔着呢?到他這裡來的元昭分外的乖巧,從不打擾他讀書,自己來了往往身後就跟着那天的那個家奴管鵬。元昭來得勤,他院子屋子裡的東西好像一下子就多了許多。
擡頭看,書桌上擺着元昭畫畫用的筆墨顏料,分了他書桌的半壁江山。側頭看,書架上未填滿的不分滿滿當當的擺了元昭喜歡看的書,裡頭還有書店裡售賣的話本子。再往牆上看,這人畫了他的肖像明晃晃的掛上去,不許他取下來,還笑着說道:“這是她第一次送給他的墨寶,以後要當傳家寶。”想到這裡嘴角不由勾起了笑容,往窗外看去,窗棱上就懸着元昭給他繫上的鏤空雕花小香球,裡頭放了薄荷香,清心怡神。掛上去的那日,她笑着對他說,“讀書累了,就拿過來嗅一嗅,最是提神養性了。”
兩邊梢間的門框上都懸掛上了半截水晶簾子,有風吹過,便發出好聽的聲音。有時他在外間,她就去小書房看書,畫畫,兩人隔着一道水晶簾子,一轉頭就能看到彼此,相視一笑,便又各自忙各自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嶽懷逸忽然發現他已經習慣了有元昭在的日子。彷彿一擡頭,一回首,她就在那裡,不動不搖,不離不棄。
原來,生活中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會讓你魂牽夢縈,無法忘懷。
不信,是因爲不曾遇見。
一夜鵝毛大雪,元昭推開窗子往外看去,整個世界都變成一片晶瑩剔透的世界。東宮裡的宮女太監已經將院子裡的小路清掃出來,人來人往腳步輕盈,絲毫不覺雜亂。臘八過後她就搬回來住了,太子弟弟性子高傲,後頭也沒攔着自己找嶽懷逸,元昭就很直覺的主動搬回來,兩姐弟算是達成和解了。
這樣大的雪下了一夜,只怕路上不好走,也不曉得街上有沒有清除道路來,若是自己執意要去看嶽懷逸,只怕太子弟弟又要黑臉了。想到這裡,元昭換了厚實的小羊皮靴子,推開門踩着咯吱咯吱的白雪,一溜小跑的進了太子的小書房。
沒想到這樣早,裡頭居然已經有人了,也不是外人,正是董英熙跟董紹鈞,還有……譚文樂!
元昭莽撞的推門就進去了,把裡頭的人唬了一跳,譚文樂被這聲響驚得去看太子的臉,只見他一副平靜如常的樣子,又看看董家兄弟心裡恍然,只怕是早就習以爲常了。等到他去看來人是誰的時候,就不覺得奇怪了,原來是公主殿下。
“這大雪天的你怎麼來了?千珍姐姐也回來了?”元昭看着譚文樂就開口問他。
譚文樂正是晉宜郡主的郡馬,兩人成親後就去了郡主的封地,這一晃也有兩三年未見了。元昭尋常跟千珍、還有笑安小姑姑書信往來從不曾斷了,此時看到譚文樂,自然就認爲千珍也回京了,一下子就變得開心起來。
譚文樂生的高大健壯,面容算不上多麼英俊,但是性子卻很好。千珍跟元昭的信裡也提了他幾句,字裡行間元昭也能讀得出他們夫妻很是相得。
“回公主的話,郡主回來了,已經遞了摺子進宮,想來公主很快就能見到她了。”提到妻子,譚文樂面上都是笑容。
“那我去母后那裡等着,你們忙你們的。”元昭連忙說道,又看着董英熙跟董劭均打招呼,“大表哥,表弟近來可好?”
董英熙笑着應了一聲好,董劭均看了元昭一眼,緩緩說道:“好得很,進宮十回,九回是見不到你的。”
元昭瞪了董劭均一眼,知道他在調侃她,也不生氣就不搭理他,最後對着太子道:“我今兒個不出宮了,不用備車了,給管鵬放天假,讓他休息吧。”
“真是難得。”太子鼻孔裡哼出一聲。
“臭小子,等你以後娶太子妃,看我不瞧你笑話。”
“大白天的,做夢不好。”
元昭氣呼呼地走了,太子揉揉額角,輕嘆口氣,這才重新說道:“文樂把晉地的情況說的詳細些,那裡緊挨着長樂王跟安定王的封地,想來得到的消息更爲準確。”
“是。”譚文樂伸手從袖籠裡拿出早就備好的摺子呈上去,這才細細道來。
國家大事,元昭是不用操心的,她一路歡快的去了鳳棲宮,沒想到肅王妃跟千珍已經到了,她一進去千珍就迎了上來,兩人笑着握住彼此的手。
元昭倒沒興奮的忘記禮數,先給肅王妃問了好,這才笑着說道:“我還以爲大伯母等會才帶珍姐姐來呢,還想着要沒進來就讓人去催了。”
肅王妃看了徽瑜一眼,笑着說道:“可不是知道你是個急性子,先把人送來了。”
元昭笑了,“大伯母真好,我跟珍姐姐說話去,不打擾你跟我母后談天。”
“去吧去吧,我們一把老骨頭的敘舊,你們小孩子也坐不住,自去玩你們的。”
元昭就拉着千珍的手進了裡面的小配殿,兩人緊挨着在大榻上坐了。宮人們就流水般的奉上茶點來,彩色條糕、花山琉璃餅、金乳酥、五色堆糖霜的炸小果兒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香氣撲鼻。
“你還是這般愛吃,做出來的東西依舊精緻。”千珍看着一桌子的糕點,不僅要做的好吃,而且還要好看,元昭在這些東西上很是講究。
“吃東西可能講究,色香味俱全,看得舒心,吃的歡心,聞着開心,這纔是美味。珍姐姐,你嚐嚐這個琉璃餅,不僅好看也好吃。”元昭夾了一個花山琉璃餅給千珍,“就爲了這個澄明透徹的漂亮,當初我可是費了不少的心思才弄出來的。”
千珍接過去嚐了嚐,連贊幾聲,“也就只有你在這上面肯花心思跟功夫了,要是我我寧可抱着軟枕眯一會兒。”
兩人說着憶起當年閨中趣事就笑了起來,續完舊,千珍低聲問道:“你的婚事可有打算了?可不能再這樣耗下去,笑安公主跟你一般大,人家孩子都能跑了。”
元昭是個厚臉皮的,一點也不覺得臉紅,就把嶽懷逸的事情跟千珍講了,“等明年春闈過了,你等着喝喜酒吧。”
千珍搖搖頭,“真是的,沒見過哪家的女孩子似你這般不害羞的,也沒你這樣大膽的。”
“這不是跟你說,換做別人我是一個字不講的,我又不傻。”元昭連忙說道,“我問你,你覺得怎麼樣?”
千珍心裡細細思量一番,這才說道:“聽你這樣說人倒是個好的,只是萬一他要是春闈落榜怎麼辦?”
元昭愣了愣,她真沒想這個可能性,千珍這樣一問,就有些傻眼了。
看着元昭這模樣,千珍又說道:“像是嶽公子這樣的,真如你說的容貌俊秀,品性溫和,又在京都交友廣泛,一來二去的不知道多少人家相中了他。像他這樣沒有根基的,又沒定親的,等到來年春闈放榜,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捉他回家爲婿呢。”榜下捉婿,手快先得,人家搶了就是人家的了,講理也沒用。往年因爲這個榜下捉婿,用的好幾家搶一個,都有到衙門斷官司的,一點都不稀奇。
元昭徹底傻眼了。
“還能這樣搶了就是自己的了?人家有意中人也搶?”
“那又沒婚約,算得什麼。”千珍說着就說起了她封地上的一樁趣事,“我們那邊還只是舉人放榜,有個舉子被幾家同時相中了,打的那個頭破血流,可慘了。”
“也太野蠻了,都不問問人家那舉子的意見?”
“那舉子一沒家世,二沒金錢,整個一窮書生,來捉他爲婿的幾家哪一家他也得罪不起,問他有什麼用,誰搶回去是誰的啊。”千珍看着元昭還有些憤憤,就又道:“榜下捉婿可是咱們的民間傳統,一切都是留下來的規矩。任憑你是王侯貴族,還是官宦世家,誰先到手就是誰的,沒有婚約什麼都是假的。到時候你說你是公主,被人還要說你仗勢欺人呢,你怎麼辦?”
“我知道有榜下捉婿這回事兒,但是沒聽說這樣的囂張霸道的,也不能不管不顧的搶回去就是自家的啊。”當事人就真的一點反抗都沒有?
“人家搶的都是沒根基的窮學子,這樣的人能攀上這樣的婚事一下子就等於自己有了根基人脈,有什麼不願意的。”
“嶽大哥纔不是這樣的人。”元昭可不開心了。
“他就算不是這樣的人,可是跟你既沒有婚約,自己又沒有根基,若是真的先被別人搶回去,你再奪回來外頭也只會說你仗勢欺人,又會講他貪慕容華。”
“也太氣人了。”
“衆口鑠金。”
“哼!”
“所以,你若真喜歡,不如先把婚約定下?”
“不成。”元昭知道自己這樣胡爲家裡頭已經是很寬容了,若是嶽懷逸明歲不能春闈高中,自己嫁給一個落榜的人,父皇跟太子以及皇家的顏面哪裡放?她寧可他落榜等他三年再考,也不能莽撞的先定了婚約。家裡人能體諒她,她就得顧着護着他們的顏面。天下百姓,文武百官瞧着呢,公主嫁個新科進士是樁美談,要是嫁個落榜學子,一來皇家顏面受損,二來就算是三年後嶽懷逸再考,也不會有人相信他的真才實學了。
很多事情,不是任性就可以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哼,別人能搶,我自然也能搶。”元昭還真就不服氣了,“我就不信誰能搶過我!”
千珍:……
與千珍這次見面,元昭忽然發現一個天大的危機,頓時就變得格外緊張起來。
“護衛?你要這麼多武功高強的護衛做什麼?”太子不知道他這個姐姐又要折騰什麼,很是頭疼。
“當然是爲榜下捉婿提前做準備,總不能被別人捉了去!”
太子:……
元昭看着太子一副被雷劈的模樣,以爲他不懂,就把裡頭的厲害之處着重講了一遍,道:“總不能我費了這麼多的心思,最後爲別人做了嫁衣裳,你難道想要在宮裡養我一輩子不成?”
這架勢聽這話,竟是要非嶽懷逸不嫁了。
太子更頭疼了,其實他很想告訴自己姐姐,這事兒不難,只要他稍微放出點風聲去,讓大家都知道嶽懷逸是有人惦記的了,誰不要命的敢跟太子搶人啊?
但是看着他姐姐一副擼袖子大幹一場的架勢,他就覺得這個熱鬧一定要瞧一瞧,一輩子就這麼一會,怎麼能不看呢?
想到這裡,頭疼也輕了,一副十分沉重的模樣,鄭重的點點頭,“你說的是,只是你這樣挑選武功高強的侍衛與別人家的家丁爭奪,似乎有點勝之不武啊?萬一要是被人揹後嚼舌頭,說你仗勢欺人怎麼辦?”
“你別哄我,凡事來搶人的,都是要有些身手的家丁上場。哼,那我就不挑太厲害的,那就尋常點的算了。”元昭磨拳擦掌,忽然想起一事兒,“那明歲的主考官是誰?”
“你想通風報信?”
元昭不答。
“這等作弊行徑,便是嶽懷逸高中了又如何?你是太小看他,還是太小看我?”
元昭:……
特麼的挖坑的功夫越來越深,這個問題怎麼回答都不落好。
“就你話多,我就隨口一問。”不說就不說,稀罕!還拿着大道理砸她,沒良心的小混蛋!以後做了好吃的,給他半碗!
“男人,都是有尊嚴的。以嶽懷逸的性子,你若提前告知他,說不定他還以爲你瞧不起他。”
元昭一想,別說還真有可能,嶽懷逸那人在學問上極其認真,態度端正,自己要是真的這樣做了,說不定就真的傷了他。這樣一想,又覺得太子弟弟還不錯,頓時把劃去的半碗糕點有補上了。
總算說了句人話。
“這兩日就要過年了,你就不要出宮了。”太子一本正經的說道。
元昭本想討價還價,看着太子那棺材臉,還是算了吧。
“知道了。”
看着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太子難得多說了一句,“哪有女孩子一直倒貼上去的,失了矜貴,別人未必就把你當寶。”他就這麼嚇唬她,要是嶽懷逸敢這麼一想,他就讓他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
包管他漲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