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麼來了,真是讓徽瑜感到榮幸。”徽瑜不管心裡怎麼想,就先帶着驚喜的笑容迎了上去。
羅太夫人身穿鐵鏽紅長袖團花紋對襟褙子,褐色馬面裙,頭上插着一對赤金嵌祖母綠寶石的長簪,看着徽瑜迎上來笑米米的說道:“老婆子不請自來,靖王妃可不要怪罪纔是。”
“瞧您說的,要是知道您肯來我早就下帖子了。聽聞今年您很少出門,晚輩也不敢貿然擾了您的休息,您今天能來徽瑜真是特別的開心呢。”徽瑜親自攙扶了羅太夫人就往裡走。
“呵呵。”羅太夫人就笑了,“靖王妃還是跟閨中時一樣伶牙俐齒,嘴甜得很。”
徽瑜心裡就笑了,呵呵,閨中的時候這位羅太夫人見了自己都未必能正經的瞧一眼呢。那時候定國公府最風光的可是董婉這個長房嫡長女,董婉又是羅太夫人嫡親外孫女,至於自己這個二房的長女,這些高高在上的太夫人們可不看重。當初令國公府老封君的壽辰自己前去的時候,那位老封君可就把自己當空氣般存在呢。
“以前的事情您老還記得這麼清楚,真是讓我汗顏。”
徽瑜陪着羅太夫人說笑着進了門,這樣一來在場的就是這位羅太夫人輩分最高,理所當然的就做了首位,徽瑜這個王妃雖然地位高,但是在這樣的長輩面前還是要恭順幾分的。一時間大廳裡忙成一團,人人都很意外羅太夫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不過也不會有人真的傻得上前直白的問出來,大多都是婉轉的探聽一番,不過羅太夫人打得一手好太極,不管別人問什麼,只是笑着說道:“老婆子也喜愛個梅花,聽聞今兒個靖王妃開賞梅宴,就來看看眼界。”
衆人中最驚訝的是昭國公夫人,最驚喜的就是大夫人了。
“娘,您來了。”大夫人越過衆人立在羅太夫人跟前滿臉的喜色,又看了一眼兒媳婦。
燕億白也忙上前給羅太夫人問安,“外祖母安好。”
另一邊昭國公夫人看着大姑子跟侄媳婦臉色微微的發黑,但是還是調整心情也走了過去。看着徽瑜的時候,心裡也有幾分歉意,因爲她真的不知道今天婆母回來,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要是靖王妃怪罪她沒有提前知會一聲,她可真是冤枉了。
“娘,要是知道您也來賞花,兒媳也不敢早走一步,還請娘恕罪。”昭國公夫人臉上的笑容帶着幾分勉強。
徽瑜一看心裡就明白了,感情羅太夫人要來的事情,昭國公夫人都被矇在鼓裡,這事兒可真是稀奇了。不過羅太夫人只要不主動開口,她是傻缺了纔會問您今兒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啊?
羅太夫人輩分雖高,不過皇家的諸位兒媳婦地位高,這樣一來就算是打平了。徽瑜安座的時候也是頗費苦心,不能慢待了羅太夫人,又不能簡慢了自己的妯娌們,只能請大夫人、昭國公夫人、董二夫人、邢家兩位舅母等一衆勳貴夫人們陪着羅太夫人坐了。這邊的幾位妯娌們一桌,又請了燕億白、佟姝、樑怡跟自己交好的過來相陪,其餘的像是宋玉芙、秦柔嘉等人做了一桌,更還有地位略低一點的在旁邊的廳裡開了桌,一時間裡裡外外就做了十幾桌子人 ,但是這會兒衆人說話的聲音都不由得小了下來,很顯然羅太夫人的到來還是很有影響的。
賞花安排在飯後,徽瑜還安排了說書先生前來湊趣,拿着戲單子先請羅太夫人點戲,羅太夫人點了一出《打金枝》,徽瑜瞧了瞧眼皮一跳,就覺得昭國公夫人肯定會覺得不自在,打金枝講的是皇家公主嫁入臣子家慢待公婆被夫婿醉後痛打的故事。
果然戲名一唱出來,昭國公夫人的臉色瞬間就特別的精彩,但是衆目睽睽之下她還要保持着自己的風度,估計心裡要氣瘋了。
羅太夫人點戲之後,戲單子就給了肅王妃,皇家兒媳婦裡她是皇長媳,自然由她先點,看了看戲單子,就笑着點了一出《銅鑼記》,講的是一家子婆婆媳婦妯娌姑侄鬧了彆扭最後同歸於好的故事。
徽瑜不由地暗贊,羅太夫人貌似不經意的給了昭國公夫人難看,肅王妃就能搭了梯子給昭國公夫人,這個順水人情做的真是順手,徽瑜都覺得自己未必能做到章玉瓊這麼靈敏。
昭國公夫人遠遠地看着肅王妃就笑了笑,心裡長長的舒了口氣。
肅王妃把戲單子給了夏冰玉,夏冰玉接過來低頭瞧瞧曲目,素手微點落在了《玉環鎖》上。這齣戲講的是一家子妻妾的故事,妻子賢惠,小妾心多。無意中撿到了主母丟失的玉環,拿着主母的玉環哄騙了夫君的真心,導致妻妾不睦,夫妻離心的慘劇。後蒼天有眼,天理昭昭,終於查清楚真相還嫡妻一個公道的故事。
徽瑜覺得夏冰玉點了這齣戲,最難看的應該是大夫人了,她女兒可不是夏冰玉手下的側妃嗎?側妃位雖高,那也是妾啊。這是想要告訴大家,董婉心存不軌?
戲單子往下傳,楚珂不愛這個沒點,徽瑜是主家也不會搶先。剩下的幾位王妃在嫂子們面前都不會逾矩,只有逸王妃象徵性的點了一出《鴛鴦鏡》,講的是一對夫妻心生誤會,最後破鏡重圓的故事,這個故事算不上新奇,但是卻緩和了屋子裡的氣氛,可見逸王妃也是個聰明人。
這邊點完了,又把戲單子送到了旁邊桌上,衆人大多都沒點戲,只有幾人奔着捧場的心態點了幾處寓意美滿的戲曲,點戲看着簡單,其實也真是暗藏人生百態,讓人不由捧腹。
戲臺子早就搭了起來,這邊點完戲,那邊就開始準備了。
徽瑜瞧着天色也差不多了,就讓廚房開始準備上菜。徽瑜遲了三年入府,府裡面的丫頭婆子都是尤嬤嬤一手調、教起來的,在加上徽瑜入府後規矩上特別的嚴格,這個時候就特別表現出來大氣從容的姿態。行走間姿態婀娜,衣角只是微微掀起,而且腳步輕緩,動作輕快,再加上丫頭們一水的碧色衫羣,又好看又雅緻,來回穿梭也只會令人覺得如風景般悅目。
羅太夫人看着也不由點頭,轉頭看着徽瑜就笑着說道:“靖王妃真是持家有道,年紀輕又無長輩在旁指點,第一次賞花宴能辦成這般,着實不錯。”
真是難得聽到這樣的讚賞,徽瑜抿脣微笑,“您真是高擡我了,若是能有太夫人您一星半點的章法,那可就是我的福氣了。”
大夫人此時心情特別的好,正要說話,卻聽到董二夫人搶先一步,看着羅太夫人道:“小孩子家家的經不得誇,哪裡比得上婉姐兒聰慧,說起來婉姐兒還是太夫人的親外孫女跟您最像的,只可惜今兒個沒來,不然也能享享天倫之樂了。”
董二夫人這話剛落地,偏巧衛楊兩位側妃剛擡腳進來,話裡提的又是寧王側妃,倒是讓她們有些進退不得了。
大夫人跟羅太夫人沒想到董二夫人居然這麼潑辣,一點面子都沒給,羅太夫人面上的笑容就減了三分,大夫人的神色也不太好看。倒是徽瑜似是沒看到一樣,眼睛落在衛楊二人身上,就伸伸手把她們叫過來,笑着跟大家介紹一番,然後說道:“你們來得正好,先替我給大家斟酒,可不許慢待了貴客。”言語間就帶了三分親暱,似是她們關係處的極好一樣。
楊側妃聽着王妃這話,面上的喜色又深了三分,連忙說道:“婢妾們尋常得王妃姐姐厚待,今兒個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替姐姐分憂,自然是求之不得呢。”
衆人早就聽聞靖王府的兩位側妃都是擺設,而且之前昭姐兒的洗三滿月她們都未出現,心裡早就是猜疑不已。沒想到這次一亮相居然是這麼一副妻妾和睦,其樂融融的模樣,當真是跌破衆人的眼睛。至少別人都以爲靖王府妻妾是絕對和睦不了的,畢竟王妃獨*,這就招人恨了。
又打量着兩位側妃身上的穿戴,再看看徽瑜身上的衣裳,一時間居然也瞧不出來這料子有什麼區別,可見是衣料都是相同質地,不過就是花紋略不同而已。
“能爲王妃姐姐分憂,是婢妾們的福氣。”衛側妃低頭含笑柔聲說道,一副我見猶憐的嬌怯模樣。
徽瑜笑的特別的明媚,看着她們說道:“就有勞兩位妹妹了,這樣的差事可是非你們不可呢。”
“多謝王妃姐姐擡愛,妹妹們但聽姐姐吩咐就是。”說着就對着王妃福福身,結果丫頭們手中的酒壺,就跟衛側妃挨桌敬起酒來,大廳裡瞬間又熱鬧起來。
靖王府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說嘴,但是此時瞧這人家妻妾和睦的場景,瞬間覺得傳言誤人啊。
兩位側妃這麼進來一打擾,董二夫人之前的話也就被岔過去了,徽瑜舉杯對着羅太夫人敬酒,羅太夫人輕輕抿了一口,也算是給足了徽瑜面子。
兩位側妃這一遍酒敬下來酒席都已經過半了,徽瑜就把二人安置在旁邊的一桌上,這桌上恰好就坐着楊夫人跟衛夫人,也算是讓她們母女能同桌吃頓飯了。衛夫人經歷了那天的事情,今兒個本不想來靖王府,但是又想着自己不來會不會讓女兒更爲難還是硬着頭皮來了。想着那天靖王妃凌厲的手腕,再看看今日給她女兒的顏面,心裡真是又苦又澀又酸又甜,滋味難明。
“聽聞府上有位表姑娘,不知道是哪一位?”羅太夫人含笑看着徽瑜柔聲問道,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了大家的關注,畢竟這個消息在京都真是傳的沸沸揚揚,偏偏靖王妃特別端得住,愣是不見絲毫行動。人人都知道有這麼個人,就是夏冰玉都不會輕易提起來,此時羅太夫人以長輩的口氣輕輕一問,倒是相得益彰。
“我這表妹身上帶着兩重孝呢,心裡念着家裡逝去的親人,因此並未出現在大家面前。不過,我家這表妹既然來了也合該都認識認識,以後大家時常見面若是見面不識倒鬧了笑話,便是我的不是了。”徽瑜說這話的時候落落大方,神色間帶着幾分親暱,似是對這位表妹很是看重的樣子。
徽瑜話音剛落地,楊側妃就輕聲笑了起來,對着大家說道:“表姑娘一進府,王妃姐姐就讓尤嬤嬤親自去照顧,當時我都羨慕得不得了呢。我們王妃最是心善,表姑娘身世可憐,不知道有多疼愛她,我都吃醋了呢。”
楊側妃這麼一說,大家都跟着笑了起來,看着徽瑜的眼神也不一樣了,難不成嫁了人就真的成了賢妻良母了?
“瞧你說的,難道我就不疼你了?”徽瑜故意白了楊側妃一眼,就笑着說道:“既然你說這話了,那就讓你走這一趟,去後邊把表妹請來給大家見見面,讓你表一功就是。”
“那可真是婢妾的榮幸了。”楊側妃十分歡喜的站起身來,作勢就往外走,走了一步又轉過頭來,看着衛側妃說道:“衛妹妹要不要一起去?這個功勞可就是咱們倆的了,到時候王妃姐姐論功行賞還能多得一份呢。”
衆人被楊側妃的俏皮給哄得大笑起來,衛側妃也忙站起身來,“去,自然要去的,哪能不去呢,我可等着王妃姐姐厚賞呢。”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去,門外早就有小丫頭等着領路了。
這麼一番妻妾和睦的畫面可真是亮瞎人的眼睛,董二夫人瞧着女兒只覺得怎麼看怎麼順眼。大夫人就有些吃味了,明明事實不該是這樣,可是偏偏是這樣的。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徽瑜的性子!
另一桌的夏冰玉側頭看着徽瑜的笑臉,面上的笑容卻帶着幾分冰冷的味道。
“都是做王妃的人,四弟妹可就是跟別人不一樣,連家裡的側妃都不一樣。”夏冰玉似是不經意的說了這麼一句。
嘉王妃順嘴就接了一句,“是啊,四嫂真是厲害,我看着這兩位側妃都是對四嫂特別的恭敬。”恭敬也就算了,側妃對正妃自然都要恭敬,那親密的姿態這纔是讓大家都驚訝的事情。
懷王妃這時就看着嘉王妃說道:“要是我家的那兩個跟四嫂家的這兩個這麼聽話就好了,我可真是要省不少心呢。”
逸王妃抿脣就輕笑起來,看着懷王妃慢悠悠的說道:“五嫂可真是會說笑,哪裡有平白無故就會聽話的人,凡事都是有來有往的,您說是不是?”
懷王妃側頭看着的逸王妃的眼神就有積分冷意,不過到底還是耐着性子,只是一笑也沒多說什麼。
下頭幾個弟妹鬥法,上頭幾個當嫂子的全當看個笑話,沒有誰會主動開口說些什麼,不然就給人拿着嫂子這個名頭壓服人似的。夏冰玉的心思可沒在這酒桌上,滿心裡淨想着那嶽水青了。又看着旁邊那桌上徽瑜正跟人笑盈盈的誇讚嶽水青的容貌德行,什麼性子柔順啊,什麼花容月貌啊,什麼孝順德嘉啊,那誇讚的話就跟流水一樣嘩啦啦的往外淌。
使勁的誇吧,誇上天才好呢。到時候等到表妹變姐妹,呵呵,有這誇讚的話在前頭,看看董徽瑜還拿什麼藉口指責嶽水青。只要嶽水青能在靖王府站穩腳跟,後面的事情可就要容易多了。
夏冰玉還想要找機會見一見這個嶽水青,得讓她知道誰纔是她的主子,沒想到董徽瑜倒是大方,就這麼把人給送到跟前來了。
滿屋子的歡聲笑語,人人都對這個表姑娘好奇不已,院子裡丫頭婆子腳步匆匆。前院姬亓玉正在招待男客,隱隱的還能傳來斗酒的高喊聲,平添幾分興致。
酒席過半,正是性憨的時候,這樣的歡快倒也合適宜。
偏偏,離開不久的衛側妃腳步匆忙微帶着幾分踉蹌的跨進門來,臉色慘白的看着靖王妃,滿室喧譁,一時間便安靜了下來。
徽瑜的雙眼對上衛側妃那驚恐中帶着幾分遮掩不住的懼色的眼神,開口問道:“出什麼事情了,怎麼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