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跟在皇上身邊辦差,不當說的話,自然是一個字兒也不敢往外漏。畢竟皇上是不喜歡多嘴奴才的,但凡能謹慎的事兒,自己也必得精心謹慎着掩飾過去。“慧貴妃娘娘恕罪,奴才是真沒瞧出來這一層。奴才到底是奴才,哪裡能看透這些個兒女情長……”
赧笑着垂下頭去,李玉竭力讓自己看起來憨厚至極,並沒有太多伶俐的心思。
高凌曦瞧着他不肯說,心裡反而更是這般覺得了,便也不再多問。“這會兒皇上還未下朝,本宮也就不等了。皇上日理萬機,身邊有些可心人伺候着,本宮也就安心了。”
“奴才一定叮囑皇上趁熱喝,慧貴妃娘娘安心就是。”李玉鬆了口氣,瞧着慧貴妃不欲多留,也覺出她是個聰明人。只是聰明人都有同一個毛病:聰明反被聰明誤。
昨個兒皇上這裡才送回了個貴人,今兒慧貴妃就尋了個由頭親自來查問,多半是盯着養心殿太緊了。皇上的性子必然是不會喜歡的,倒不如嫺妃這般大智若愚的好。皇上喜歡不喜歡那柏貴人,早晚一目瞭然不是麼!
從養心殿出來,碧瀾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娘娘別怪奴婢多嘴,這樣冒冒失失的前來,是不是太着痕跡了。其實六宮裡頭,誰不疑惑昨晚上的事兒。娘娘何必做出頭鳥,非要親自來御前探口風呢?”
高凌曦微微笑着,眸子裡呈現出好看的流光,迎着春日裡最柔和的暖金色,溢彩繽紛。“你也會說了,六宮裡無人不好奇這件事。既然如此的聲勢浩大,倒不如有我來借這股東風。也好順道讓人看清楚了咱們的心思。”
碧瀾想了想,明白了慧貴妃的用意,卻依然憂心不減:“娘娘是希望讓宮裡的人知道,咱們儲秀宮迫切的需要有人幫手。這樣一來,自然會有各種心懷不軌的人攀附娘娘,而看着她們內鬥,又或者出謀獻策,總有咱們的好處。
這法子討巧,好是極好的。也順道讓人覺着,娘娘您心思浮淺,必然不像嫺妃那麼沉穩。反而不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咱們身上。但總有不好之處啊。畢竟李玉是皇上跟前兒的人,他不肯對娘娘講明實情,未必代表他不會對皇上講明……
旁的奴婢倒是不怕,唯獨擔憂的便是聖心難測。加入皇上因此事怪罪了娘娘,那該如何是好?”
輕輕的握着碧瀾的手,高凌曦感念她事事都顧慮的如此詳盡。口吻裡添了一抹欣慰,語聲也變得極爲好聽:“皇上的確是不喜歡後宮盯着他的養心殿,盯着他的乾清宮,甚至不喜歡太過緊張他的任何事情。可碧瀾,你別忘了,皇上是最念舊情的。
眼看着皇后都已經失勢了,中宮如今有無子,若是一般的君王,保不齊要恨死這個苛待地親骨肉的皇后,偏是皇上,處處袒護處處維護,恨不得與皇后困苦與共。他又怎麼會忘記,他到底是欠了本宮情的。”
“奴婢明白了。”碧瀾的目光不經意的劃過慧貴妃窈窕的腰身,心裡很是惋惜。眼看着連嘉嬪都要有自己的骨肉了,而皇上又才失去了嫡親的二阿哥。真是不知道這後宮裡往後會是誰當家做主。皇嗣畢竟牽扯到恩寵,恩寵纔是確保自身地位的最有效護身。
偏偏慧貴妃最不能有的,正是這最要緊的東西。雖說皇上口口聲聲道不在意,可真就會不在意麼?
臉上並不敢顯露擔憂之色,碧瀾知道慧貴妃已經夠煩了,她無畏再說些令她更爲難受的話。只溫然而笑,陪着貴妃緩慢的走着:“什麼都在娘娘的計算之中,奴婢心裡卻是看不透的。不知道娘娘以爲,這滿後宮最先攀附咱們的會是誰?”
腳下踩着略圓的雨花石,光滑的石面雖然帶着圓潤的弧度,卻似乎並不好走。高凌曦踩着花盤底兒,就着碧瀾的手,以絕對輕靈的姿態如履平地一般的輕搖慢晃着:“這就不是那麼好說了,但本宮屬意一個人?”
“莫非正是這柏氏?”碧瀾先前未曾接觸柏氏,也不是很瞭解這個人的心思。可單憑她不肯屈就皇恩,便能瞧出她是個有主意的,“娘娘以爲柏氏會乖乖聽咱們的話麼?”
高凌曦搖頭,笑意從她如雪的肌膚裡透出來,竟然生出一抹紅潤。“柏氏哪裡咱們現在就去,但並非她纔是本宮的首選。有些樣子,該做還是要做的,至於她是不是會攀附,那就是另外一說了。即便她真的攀附了咱們,也未必就是真心實意的,左不過兩頭互相試探罷了,好不到哪兒去。”
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靈動着幽幽的光彩,慧貴妃這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無論是什麼時候看上去,都美到讓人難以移開雙眼。“本宮要的,是那種沉在湖底透不過氣來的,唯有如此的絕望,才能徹徹底底的幫襯本宮出力。譬如婉貴人陳氏!”
碧瀾欽佩不已,慧貴妃到底是有心思的。可婉貴人當真聰慧的話,又何以會落得如斯田地。從前在府中的時候,她的恩寵到底不少。怎知入了宮,竟然讓皇上知道她昔日的舊情,從此便是再也不肯去瞧她了。
這樣的自顧不暇,真就能幫襯得了貴妃麼?碧瀾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可無奈貴妃心裡有計較,她也只得順從貴妃的心意。
高凌曦輕輕的呼了口濁氣,斂去了臉上裝飾性的笑意,誠然道:“碧瀾,無論前面的路有多難走,我最慶幸的便是還能有你相伴。”
“娘娘,奴婢沒有旁的願望,只求這條路能一直陪着您走下去。”碧瀾的話音落,眼前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這樣的熟悉之感,強烈的灼燒起她的心。原以爲不再見面,便能輕易忘記,可誰知即便長久不見,再見的時候,依然是心跳加劇,怎麼剋制自己竟然也沒有用。
“奴才給慧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蕭風畢恭畢敬的朝慧貴妃行了禮,眼尾瞥了一眼碧瀾,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神色,只是平靜到不能再平靜。
“是御前侍衛副總管大人啊。”高凌曦語調微微涼薄,竟然在這裡遇上你了。
碧瀾沉着眉頭,輕輕附耳道:“現下是御前侍衛總管了,娘娘。”言罷,她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爲何要這般關注關於他的事情。難道說自己的心裡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放開過?
“哦!”高凌曦目光柔和,脣瓣舒展:“恭喜總管大人晉封之喜。”
蕭風如何會聽不出慧貴妃的挖苦之意,他也明白何以會如此。“奴才在此恭候了娘娘多時。實際上,從娘娘步出養心殿,奴才便知娘娘要往此處來。便早早的恭候在此。”
碧瀾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這裡是甬道通往御花園的一個狹窄的口徑,而兩側均有遮擋,容易藏身。卻偏偏視野非常開闊,周圍若然有人,盡能一目瞭然,果然是個說話的好地方。正因爲如此,她的心反而不安寧了。
蕭風在這裡等慧貴妃,到底有何用意?
這也正是高凌曦詫異的地方:“從前在府上的時候,本宮倒是時常與總管大人交談。這一入宮分門別戶了,見面的次數都少了,更別說這樣無拘無束的閒聊了。”唏噓間,腦海裡浮現出從前蕭風的樣子,大大咧咧的成日笑呵呵,根本不會像這時候這樣攻於心計。“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奴才想爲慧貴妃娘娘效力。”簡短的一句話,足以表明蕭風所有的心思。
“本宮沒聽錯吧,你可是御前侍衛總管大人,隸屬於天子近臣。難道給皇上當差不好麼,何必苦苦哈哈的巴結本宮,費力不討好。”高凌曦知道樂瀾的事兒,自然也知道蕭風是什麼樣的人。對於這種滿肚子花花腸子的紈絝侍衛,她還真是提不起一點興趣。
“奴才並非沒有私心。爲慧貴妃娘娘效力是心之所願,更是復仇的必要條件。”蕭風往前走了一步,垂首低低道:“嫺妃可是奴才與貴妃娘娘您的共同仇敵。若不是她,樂瀾與孩子就不會枉死。這個仇奴才若是不報,便是不配活在這世上了。”
碧瀾心裡一驚,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思。擔心蕭風不是嫺妃的對手,亦或者是在意他竟然真的對樂瀾動了心,可無論是哪一樣都好,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如此一想,碧瀾便沒有客氣:“總管大人胡嚼什麼,貴妃娘娘秉承皇太后慈訓,聆聽皇后娘娘教誨,時時刻刻以六宮和睦爲己任。又怎麼會和嫺妃結下仇怨?豈不是笑話了麼。
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盡心便是。儲秀宮可不想知道你與誰有什麼瓜葛,更不會聽從你片面之言,就令得慧貴妃娘娘犯險。若是無事,大人請便,別擋着我家娘娘要走的路。”
蕭風稍微揚了揚眉,垂首作揖:“請慧貴妃娘娘三思,奴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