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覺着,您還是別去求慧貴妃了。”薈瀾越走越覺得心裡不踏實。頭頂上是明晃晃的金光耀的眼暈,使人憑添了許多愁緒。“即便您去求慧貴妃了,也必然不管用。何況方纔去給太后請安不是也吃了閉門羹麼?恐怕這宮裡的人,沒有不知道娘娘您心思的。誰又願意在這時候趟渾水呢。只剩下三日了,娘娘還有三日便可以探望四阿哥了,您咬咬牙挺過去也就是了。”
金沛姿坐在肩輿上,眉頭縮成一團,煩躁的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不去求慧貴妃,怕是更沒有別的法子了。薈瀾,你可知永這一病,本宮的心都要碎了。漫說是三天的功夫,即便是三個時辰本宮也受不住。”
“慧貴妃娘娘不肯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奴婢是怕娘娘因此而受到羞辱啊。”薈瀾垂下頭去,覺得眼前的日子真是難捱。從前在王府的時候沒有過,入了宮也是頭一遭如此吧。
“羞辱如何受不得,反正也不會少一塊肉。只要永城沒事兒就好。”金沛姿心裡有些惱,惱的卻不是旁人,單單是皇上。爲何他要給自己一個孩子,卻沒有盡到做阿瑪的責任,這樣的不管不顧。忍着淚意,她鎮定了自己的心,待到肩輿落地,只提着一口氣不願服輸的心氣兒,沉穩的走進了儲秀宮內苑偏殿。
果然薈瀾的話一點也沒有說錯,等在殿上的人真叫一個齊。不單是純妃在,就連有孕的海貴人也在,以及倒戈相向的葉赫那拉貴人。
其其格一貫是與嘉嬪不睦的,脣槍舌劍的鬥慣了,一瞧見人來了,便是按耐不住性子,雀躍道:“呦,這話是怎麼說的,嘉嬪來的可真早啊。若是再晚一會兒,豈不是要趕上在儲秀宮用午膳了。倒是知曉貴妃這裡的吃食精美,巴巴的不就等着了麼。”
金沛姿朝正座上的慧貴妃福身請安,隨後才道:“貴妃恕罪,因着臣妾一大早起,先去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聽高翔所言,太后身子不適,臣妾便多問了幾句。隨後,臣妾才轉來儲秀宮,故而耽擱了時辰。”
高凌曦豈會不知道嘉嬪去慈寧宮的意圖,不拆穿她只是爲了往後的說話更有趣些:“嘉嬪有心了,皇后在時,侍奉皇后勤勉,皇后隨聖駕出宮,你亦能侍奉太后勤勉,當真是六宮姐妹的表率。本宮怎麼會責備你呢,看座。”
純妃勾了勾脣角,平和道:“難爲嘉嬪還能兼顧上,倒是本宮聽說阿哥所昨個兒傳了御醫來,說是咱們四阿哥身子有些不適,食慾也不好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僵持着身子沒有動彈,金沛姿只覺得心疼的厲害:“臣妾正想爲此事求慧貴妃娘娘恩典。永病了,御醫說是時期所致,腸胃弱了些。乳母喂下的奶水,總是積食於腹又或是吐了出來,情況很不好。臣妾想親自去阿哥所照顧,又或者暫時將永接回身邊,直至康復。還望慧貴妃娘娘體諒臣妾初爲人母的憐子之心,允諾臣妾的請求吧。”
“怎麼好端端的會這樣?”高凌曦愁容凝結於一雙黑曜石般的瞳仁裡,憂心忡忡道:“可傳了太醫院的院判去瞧過麼,又或者是御醫曹旭延?曹氏兩位御醫的醫術是最好的,從前三阿哥的弱症就是這樣治癒的。嘉嬪你先別這樣擔憂,待到細查之後調理幾日再作打算不遲。”
金沛姿早料到慧貴妃會如此推脫,咬一咬貝齒,沉穩的跪了下去:“娘娘有所不知,永還小,臣妾實在是怕身邊兒的乳母未曾盡心。求娘娘體諒臣妾,就恩准臣妾的請求吧。”
“怎麼會?”蘇婉蓉反駁道:“乳母都是千挑萬選出來伺候皇嗣的。本宮的永璋甚至從前的端慧皇太子不都是如此麼?哪裡有不盡心的道理。若說到憐子之心,咱們這些做額孃的,豈會有不同。怎的也不見本宮動不動就求這樣的恩典,倒是你就這般的舍不下自己的孩子了。”
其其格咯咯一笑,撫了撫自己的腹部:“純妃娘娘的說的正是。做額孃的,豈會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來日我若誕下了阿哥,也要一併送去阿哥所照拂。難道我也能如你這般,對着貴妃撒撒嬌,趁着皇上皇后不在宮中,就將自己的孩子帶到自己宮裡去養麼?那祖宗定下來的規矩豈非形同虛設了?”
高凌曦輕輕一笑,輕聲慢語道:“本宮雖然不曾有自己的孩子,但將心比心也明白嘉嬪心裡的感受。只不過嘉嬪你也瞧見了,後宮裡有皇嗣的妃嬪不是隻有你自己,若我依允了你,對旁人要怎麼交代呢。何況,皇上只是吩咐本宮協理六宮的瑣碎事兒,到底沒有代執皇后鳳印之權,本宮也做不了這麼大的主啊。”
“昔日皇后娘娘的二阿哥、純妃娘娘的三阿哥都曾經因病而留在親額娘身邊照顧。這是皇上的恩典。娘娘既然說不能代執皇后娘娘鳳印,那臣妾也不敢勉強。”金沛姿眼中有淚,艱難道:“還望娘娘您能開恩,即便不能將永帶回景陽宮撫育,也求您看在幼子病中可憐的份兒上,恩准臣妾去阿哥所探望吧?”金沛姿慪紅了雙眼,心疼的不行。
“那是自然。”純妃少不得插了句話:“每逢初一十五,或者特定的日子,宮嬪都可以去探望阿哥所裡的幼子,直至幼子啓蒙。本宮的永璋現下是不能瞧了,可你的永還小,自然是可以去瞧的。”
其其格湊趣兒似的抿脣一下笑:“可不就是麼,不算今日,也就兩日的功夫了。嘉嬪可千萬別告訴臣妾,您連這兩日也忍不住了。這臣妾要是也學得像您這般心急,可怎麼是好?”
頓了一頓,其其格眸光不明,轉首微笑:“純妃娘娘是入宮前誕下的三阿哥,養在身邊了些許日子,一入宮驟然分離必然更加不慣。不是也熬過來了麼!怎麼有些人就這樣嬌氣的厲害,自以爲誕下了皇嗣就是多麼了不得的事兒了。”
蘇婉蓉識趣兒一笑,順茬道:“可不就是麼。也沒見旁人如此嬌慣孩子,難道說嘉嬪去了,四阿哥當即就能痊癒了?”
一臉的爲難之色,高凌曦十分的不忍:“嘉嬪,你自己也聽見了吧。若是本宮有心偏袒了你去,指不定惹出多少細碎話來。這麼着吧嘉嬪,你若是實在放心不下永城身邊兒的那些乳孃,只管讓自己身邊的人過去伺候着,有什麼也能及時的稟明你。兩三日很快也就過去了。屆時你在親自去瞧纔不失規矩。”
“謝貴妃。”金沛姿萬般的不情願,也實在沒有辦法。“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瞧你,人都瘦了,也得顧着自己的身子不是。”高凌曦和藹的點了點頭,笑容裡滿滿是親和之意,倒是半點爲難嘉嬪的意思都沒有。
當然,她越是這樣,金沛姿越是不安。還不如什麼都撒在她這個當額孃的身上,總好過看着那麼小的孩子遭罪。此時此刻,五內俱焚之類的詞語都不能形容她身爲母親的心情了,這樣的折磨,簡直令她生不如死。
強忍着淚水從儲秀宮退了出來,金沛姿緊緊攥住了薈瀾的手:“本宮不能去阿哥所,薈瀾,你替本宮好好的看着。”
“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顧小阿哥。”薈瀾也是緊緊的回握住嘉嬪的手,她從來沒有從嘉嬪眼中看見過如此的絕望之色。
蘇婉蓉得意的眨了眨眼睛,揉了揉自己捲翹的睫毛,輕笑道:“臣妾可聽說,護國將軍的老毛病犯了,少將軍吩咐人快馬加鞭的向皇上請旨,請求由院判大人親自爲老將軍診症,皇上已經恩准了。想必,不多時消息傳回宮裡,曹院判便是要住在將軍府上了。”
微微一笑,高凌曦不以爲意:“四阿哥的病哪裡用得着曹院判親自來看,不過是時期所致的小毛病罷了。本宮方纔那麼說,不過是爲了安撫嘉嬪罷了。曹院判既然要去將軍府,自當是有打下手的人陪着,就讓曹旭延也跟着去得了。”
“娘娘思慮周全。”純妃低低一笑。其實她這樣做,無非是想試探試探慧貴妃的心思,雖說兩人同樣謀算的是一個人,可動機到底不同。她也不得不防着貴妃一些。“對了,還有件晦氣的事兒,臣妾未曾向貴妃娘娘稟明。”
其其格撫了撫自己的肚子,不悅的白她一眼:“既然是晦氣的事兒,純妃就長話短說吧。”
蘇婉蓉也不與她置氣,輕嘆一聲便道:“臣妾身邊的雪瀾去了,昨晚上的事兒。未免不吉利,臣妾一早就讓人將她送回了家鄉去,也算是盡一盡這些年的主僕情分。事先未向慧貴妃娘娘請示,還望娘娘恕罪。”
“雪瀾不是好端端的麼,前幾日我還瞧見她了,怎麼說死了就死了?”其其格審慎的目光大有疑慮:“純妃娘娘,這其中不會有什麼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