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早已經吩咐內務府的奴才擇選了。”蘭昕含笑道:“這會兒就侯在宮門之外,等下讓皇上從衆多爲擇選出來的乳母之中,點選幾位侍奉六阿哥也就成了。”雖然蘇婉蓉真的很讓人討厭,可蘭昕一點兒沒將這種情緒轉嫁永身上。
非但如此,小傢伙和她似乎也特別的親近。方纔還哭鬧着,可皇后一抱,就止住哭聲慢慢的睡了。
“朕是想等風雪停了,便將永送去長春宮撫育。長春宮地氣最暖不說,皇后作爲嫡母撫育永,也是最合適不過的。皇后若是沒有什麼異議的話,閤眼緣的乳母便要你自己去擇了。”弘曆心意十分堅定,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讓皇后撫育純妃之子是純妃的福分。但實際上,他是希望皇后能有所寄託,日子好過一些。
會心一笑,蘭昕略微頷首:“多謝皇上。”
“臣妾給皇上請安。”高凌曦輕搖慢晃的走進來,滿身的馥郁十分醉人。“給皇后娘娘請安。”
“冰天雪地的,你怎麼來了?”弘曆見慧貴妃捲曲而濃密的睫毛上,還有未曾融化乾淨的雪花,心爲之一動。示意她近前,拿過龍鱗手帕,輕輕去拭的時候,雪花卻已經融化成了晶瑩剔透的水珠。“你身子弱,怎麼不好好在宮裡歇着?受了風寒可怎麼是好?”
高凌曦衝皇上感恩一笑,慢慢的說道:“純妃誕下六阿哥永,亦是歷經千難萬險的。若不是魏常在冒着風雪獻藥,怕也是……臣妾惦記着纔出生的小阿哥,便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總要趕緊看過才能安心。”
“慧貴妃真是有心。”金沛姿這句話顯然一語雙關。暗指慧貴妃動機不純,存心在皇后面前提及魏常在的不是,必然是妄圖使兩人心存芥蒂,互相猜疑。“六阿哥在皇后娘娘懷中,自然安睡,有皇后娘娘的照拂,六阿哥必然能吃能睡,茁壯成長。”
“得皇后娘娘親自撫育六阿哥,是臣妾母子的福分。”蘇婉蓉就着風瀾的手,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慢慢的走過來。
衆人因爲純妃的到來而斂了聲音,只齊齊的看了過去。
“你身子虛弱,何必要下牀走動?”蘭昕的話聽不出語氣,卻無意識的將永抱的更緊了些。十分不情願讓他與純妃接近。
蘇婉蓉福過身,才正經了臉色:“若不是魏常在拿藥給臣妾服用,這感激的話臣妾也無法親口對皇后娘娘您說。風雪很快就要停了,臣妾也怕娘娘離開鍾粹宮,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謝恩了。”
金沛姿看出皇后不願意讓純妃碰永,連忙上前扶起了再度福身的純妃。“姐姐別擔心,皇后娘娘是最慈惠之人,又是六阿哥的嫡母,必定照顧的無微不至。何況永與皇后娘娘也很是親近,在娘娘懷中便不哭鬧,沉沉睡去,也是緣分註定。
你既然身子不好,就回去好好歇着。爲了些繁瑣的禮節,沒的弄壞了自己的身子,得不償失。皇后娘娘是最放心不過的了。”
言罷,金沛姿逼近一步,迫使純妃後退。見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骨肉,金沛姿也多少有些不忍。但只要一想起純妃連無辜的幼子都不願意放過,心腸瞬間就會硬起來。是啊,可以草菅旁人骨肉的女子,真的會愛惜自己的骨肉麼?
“嘉妃,我……”蘇婉蓉很想看看永,再不濟,那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想……”
“你身子弱,早些回去歇着吧。”弘曆瞥了雍容一眼,略顯慈父之愛。卻冷冰冰對純妃說了這樣一句話,完全沒有顧念她的憐子之心。“永有皇后照顧,必然會十分妥當。”
蘇婉蓉咬了咬牙,垂下眼瞼恭順道:“臣妾明白了,多謝皇上皇后恩典。”
“呀……”其其格忽然驚叫了一聲,唬得正要退下的純妃險些跌倒。“你們看,那襁褓上怎麼有一隻……”
蘭昕眼明心亮,一眼就瞧見了包着永的襁褓上,有一隻不小的花蜘蛛,幾乎快要爬到永臉上。“這蜘蛛似乎有毒。”蘭昕也很害怕,怕的恨不得將懷裡的永拋出去。那蜘蛛黃黑色的橫紋,腹部一塊大紅十分醒目。尖尖的獠牙,毛茸茸的爪子,看上去格外的詭異,且足有拇指大。“快來人,快。”
在場的宮嬪早已經唬得面無人色,哪怕是慣常大膽的金沛姿也並不敢靠近。“快來,把這蜘蛛抓走。”
弘曆倒是不怕,手裡又正捏着帕子。猛然走近皇后身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帕子蓋上了蜘蛛,一把攥住。狠狠的丟在了一邊。
宮人們隨即拍打手帕數下,直至扁平才收手。
蘇婉蓉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慢慢的轉過身去,含着淚匆匆離開。她不忍心看見自己的孩子遭罪,更不忍心自己無能爲力。但不管怎麼說,皇上還是在意這個孩子的。已經足夠了。
“好端端的,六阿哥身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其其格這才稍微冷靜下來,愕然道:“阿哥自從出生,就一直被抱在偏殿上。而這襁褓也是內務府一早送呈的沒有什麼異樣啊。”
蘭昕心裡也十分奇怪,雖然說純妃是來過,可從頭到尾都沒有接觸過永,也斷然不會有機會將毒蜘蛛擱在幼子身上。那麼好端端,怎麼會忽然有蜘蛛。“臣妾從清早期來過,就一直留在殿上沒有再去過旁處。莫不是臣妾在長春宮沾染到毒蜘蛛,又帶進了鍾粹宮吧?”
弘曆輕輕搖頭,不以爲然:“風雪冰天的時節,外頭的毒蜘蛛早就凍死了。倘若是從長春宮帶來的,一路走來便會凍掉了爪子,哪裡還能爬到永的襁褓上去?怕只是怕是這殿裡頭有的。”
語聲才落,金沛姿瞪大了雙眼,牢實的捂住了自己嘴。生怕發出尖叫之聲,嚇着了襁褓裡的六阿哥。
“你這是……”其其格正想問她緣由,卻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當即臉色大變。“慧貴妃……是慧貴妃……”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慧貴妃身上,愕然、惶恐之色猶如見鬼一般。
高凌曦嚇得不輕,順着衆人的目光低下頭:“天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衣襟上零零星星怕着好幾只與方纔一模一樣的毒蜘蛛,且要略大一些,甚至她一動,還有懸着絲慢慢往下掉的。“救命呀,救命……”
“別亂動,把衣服脫下來。”弘曆倒是沒有驚惶,鎮定的攥住慧貴妃的手:“你別怕,朕在這裡。”言罷,弘曆便徒手幫襯貴妃撥弄那些不斷往上爬的蜘蛛。
許是這樣的安慰與光懷讓高凌曦覺得很溫暖,她便鼓起勇氣,迅速的將自己的帛衣脫了下去。碧瀾這才衝上來,將落在地上的毒蜘蛛一個一個踩死。邊踩還邊道:“娘娘別怕,這些蜘蛛都死了。”
費了好大的力氣,衆人才消滅了所有的蜘蛛。
碧瀾着膽子,翻開了慧貴妃脫掉的帛衣,並沒有發現痕跡。究竟那毒蜘蛛爲何會爬滿貴妃身上,它們究竟是從何而來呢?真是殿上就有的?“啓稟皇上皇后,貴妃娘娘身上穿的這件衣裳,乃是內務府的奴才今兒一早才送過來的。送來的當時,上面便佈滿了花香。”
蘭昕冷冷瞥了高凌曦一眼,見她唬得額上滿是冷汗,才微微釋疑。“去傳御醫過來瞧瞧,是什麼了不得的香料能招來這樣的毒蜘蛛。”薛貴寧得令退下,蘭昕才接着道:“皇上請恕臣妾嚴苛之罪,此事起因乃是慧貴妃,而險些驚着永,到底不可含糊過去。
臣妾必得弄明白,毒蜘蛛是衝着貴妃還是永才放的,是何人所爲。一經查實,請皇上下旨嚴懲。”
索瀾領着幾個內侍監,將偏殿仔仔細細的查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半隻蜘蛛的影子。倒是錦瀾一向精於針黹,再度檢查貴妃拋下的衣裳時,發現了其中的夾層。“不用找了,想必這蜘蛛一定是藏匿在風毛的夾邊兒裡。因爲有毛皮在其中,所以不容易讓人發現衣裳不平整。
而這裡的間隙十分大,許是蜘蛛到了溫暖的地方,便一個一個的爬出來了。”
高凌曦聽着這些話,簡直頭皮發麻,想要說一句利落的話也不行。舌尖到舌根也是一路麻下來,讓她難受的沁出淚來。“臣妾當真不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事情還沒有弄清楚,貴妃實在不必急着辯解。”其其格不冷不熱的瞥她一眼:“若是你身上有蜘蛛,怎麼不爬去皇上那兒,也不爬去皇后身上,唯獨只跳到六阿哥的襁褓上。這不是太奇怪了麼?”
一聽是這話,驚惶之中的高凌曦一下子定住了心,恨意一下子吞噬掉畏懼,她怎麼也沒想到,區區一件衣裳就算計了自己。“愉嬪這麼說,就是本宮故意爲之嘍?你有什麼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