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章才擱在其中一名太監捧着的托盤裡,永琮就伸長了小手去抓。這一抓,竟然就緊緊的握在了掌心裡,咯咯的大笑起來,像是得了什麼寶貝一樣。
“你們瞧哇,七阿哥果然是喜歡這樣東西。”金沛姿了的合不攏嘴。
弘曆也是欣喜若狂:“朕就知道,永琮一定會喜歡。”隨即握住了蘭昕的手,弘曆滿面柔和:“蘭昕,你瞧見了麼,咱們的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是。”蘭昕維繫着得體而又不生分的微笑,只覺得被握住的手很不自然。臨來抓週之前,她才聽到一個消息。傅恆的嫡福晉葉赫那拉氏有了身孕。這個身孕足足已經六個月之久,掰着手指頭算算日子,那會兒正是……
莫名的擔憂,讓蘭昕根本無法真心的笑出來。如果不是因爲胎兒不穩,傅恆求皇上請御醫入府請脈,只怕蘭昕要等到那個孩子平安出生,才曉得有這回事。密封的這樣好,難道不是因爲見不得人麼?
想不明白的卻是,傅恆究竟知不知道……有沒有想仔細想清楚。
“怎麼了?”弘曆見蘭昕深色凝滯,少不得關心一句:“是不是風涼不適,朕讓人去取件斗篷來給你披上吧?”
“臣妾無礙。”蘭昕將永琮遞給乳孃,由着宮嬪們簇擁他說着吉祥話。自己則緩緩的走到一旁,靜靜的想心事。
當然,弘曆亦步亦趨,絲毫不願意遠離她身側。“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朕,如果有,蘭昕你不妨直說。”
這裡人多,蘭昕原是不想開口的。但皇上既然已經把話說的這麼直白了,不問清楚也不是她的性子。“臣妾今晨才得知,傅恆嫡福晉已經足有六個月的身孕了。敢問皇上是否知曉此事,又是何時知曉的?”
“朕還當是什麼呢。”弘曆輕哂一笑,平和道:“朕也是今兒一早才得知此事的。傅恆請求朕派御醫入府,給福晉請脈。說是胎動不適,朕便應允了。莫不是有什麼不妥吧?”
蘭昕從弘曆的語氣中能聽出輕鬆之意,似乎並沒有怎麼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如此,她心裡的擔憂也漸漸消退了一些。畢竟傅恆在六個月前也已經回來了。即便是妙芸與皇上……也可能事後她自己會謹慎處理。
“沒什麼,臣妾只是擔心福晉的身子。”蘭昕隨着弘曆輕緩而笑。其實她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整件事的經過,皇上也都向她解釋的一清二楚了。這件事雖然說出去不怎麼好聽,但既然選擇了原諒,就不該總憋在心裡不斷的去回憶。
何況連傅恆也原諒了妙芸,蘭昕終究還是決定放下此事。
“大家靜一靜。”弘曆忽然揚聲,對李玉使了個眼色。“朕特意命人準備了一份禮物,贈與皇后。感念皇后誕育嫡子之功勞。”
李玉親手將禮物呈上,恭恭敬敬的跪在皇后面前。只因爲東西不輕,所以他捧着的時候格外的小心。“請皇后娘娘過目。”
蘇婉蓉看的眼睛有些發直,實在是想不通皇上會送皇后什麼,好用這麼好的錦緞蓋的嚴嚴實實,生怕春光乍泄,讓人瞧去了新鮮。
“多謝皇上。”蘭昕伸手,輕輕的揭開錦緞一角。眼前是一盆格外有趣的翠綠盆景。盆景的每一片葉子,都是用上等翡翠雕琢而成,形狀各異,紋路各異,卻被巧妙的穿插在一起,構成了一樹青翠,栩栩如生。
“真是精緻極了。”綺珊忍不住稱讚:“每一片翡翠葉子都彷彿是真的,色澤形態,着實讓人看着舒坦,想來娘娘每每看見,都會覺得賞心悅目。皇上對皇后娘娘一番情意,讓臣妾們感同身受。”
“舒嬪的嘴可真巧。”柏絮妤嬌美一笑:“妹妹嘴甜話美,將皇上的心意說的更加生動了幾分呢。”
弘曆笑看兩人一眼,最終還是將目光定格在蘭昕的臉上。“朕知道,你從來不喜歡珠玉加身,得了這麼好的翡翠,就想着送你。於是便讓能工巧匠製成了觀賞的盆栽。如此,花樹常青預示着情意不改,且還能日日留在你宮裡……睹物思朕。”
最後四個字,弘曆已經將自己的脣瓣貼在蘭昕的耳畔,親密的無以復加。在場的宮嬪有些不乏年輕的,臉頰都燒的紅熱起來。
蘭昕卻僅僅是笑了笑,以清澈的眸子對上了弘曆脈脈含情的雙眼。“皇上每每都在小處上爲蘭昕用心,光是這一份情意便價值不菲。臣妾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弘曆再度握住了蘭昕的手,良久只笑不語。
蘇婉蓉一直沉默的笑着,扯痛了臉上的肌膚。本來是給七阿哥抓週,這麼小的事情演變到這會兒,竟然成了內立皇位繼承人以及,大顯與皇后伉儷情深,恩愛綿長。是忽然生出的一絲怯懦,她覺得自己要走的路太漫長了。
什麼時候才能看着永璋或者永登基,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擊敗皇后?蘇婉蓉有些累,那種感覺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渾身痠疼不說,還歇斯底里的煩躁。難道她也要像嫺貴妃那樣,默默的隱忍默默的退縮,終於只能將自己困在一個再沒有恩寵的絕地,安度餘年?
“啓稟皇上,外頭又下雨了,正是佛誕日普降甘霖的好意頭。”李玉見裡頭的說話也差不多了,便喜滋滋的走上前來:“請皇上與皇后娘娘移駕賞雨。”
“這可真真兒是極好的意頭啊。”
“咱們七阿哥真是有福氣的……”
“可不是麼,又趕上這樣的好時候了。久旱逢甘霖,七阿哥的福氣惠及了京城內外的黎民百姓呢。”
妃嬪們三言兩語的議論着,個個洋溢着喜悅。
弘曆卻只想握着蘭昕的手:“朕想作詩一首,紀念這樣好的日子,請皇后雅鑑。”
“多謝皇上擡愛。”蘭昕隨着他,緩緩的往外走,只覺得撲鼻而來的清心很香甜,叫人陶醉。蘭心多麼希望,這便是她與弘曆的永遠……
這段日子,魏雅婷總是睡不好,心神不寧的厲害。不是夢見了自己親手刺死了林海,就是夢見傅恆的嫡福晉妙芸滿腹獻血,揚言要找她尋仇。常常是被噩夢驚醒,夢裡的一切都那麼真實可怕,驚的她根本就不能安睡。
這一晚,竟然又不例外。“滄瀾……”她從睡夢中醒過來,覺得渾身發冷。六七月的天氣裡,冷汗涔涔也算得上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了。“你去,給我灌個湯婆子來暖着。”
滄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爲難道:“娘娘,您聽窗外,蟬鳴蛙去,是最好的時節了。湯婆子早就收進了小庫房,這會兒怕是找不出來。不如奴婢倒一盞熱茶給你,潤潤喉暖暖心可好?”
魏雅婷坐了起來,屋子裡有燈光她便顯得不那麼害怕了。“也罷。”
“娘娘是否還未白日裡的事情擔憂,故而心下難寧?”滄瀾之所以這樣問,也是因爲她自己也聽見了一耳朵。今兒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候,聽說富察大人的福晉有作動不適的症狀。回來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
“你也說了,那是白日裡的事情,這會讓我已經不去想了。”魏雅婷自欺欺人,僅僅是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麼跟滄瀾解釋,其實她擔心的不是福晉而是傅恆。他們到底是經歷了這麼多傷痛纔在一起的,爲什麼就不能好好的相守,老天真是愛作弄人。
喝了熱茶,魏雅婷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一些,可依舊是沒有睡意。等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她才覺得頭有些沉,混混沌沌的就睡了過去。
“真的假的啊,這未免也太可怕了。富察大人不像是如此有心機的,何況他還是皇后娘娘的幼弟呢?”
“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若傳言是真的,也就難怪他容不下福晉肚裡的孩子了!”
“可倘若傳言是真的,那可是龍胎呀……富察大人再有身份,也是皇上的奴才,他怎麼敢恣意殘害皇嗣,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啊。”
魏雅婷撲騰一下子坐起來,只覺得那些對話就是在耳邊說給自己聽的。怒氣竄上心頭,她大喊了一聲滄瀾:“誰在窗戶外面嚼舌根,都給我帶進來。”
“你們是要作死麼?”滄瀾從窗子伸出頭去,氣勢洶洶的吼道:“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娘娘還未起牀,你們就開始喋喋不休的滿嘴胡唚,八成是皮又癢癢了,還不快滾進來。”
小侍婢們哪裡見過令嬪這樣發火,個個面無血色的走進來。
“方纔的話是怎麼說的,跟本宮說說清楚。”隔着帷帳,卻隔不住魏雅婷的氣焰。“倘若說不明白,我就將你們亂棍打出紫禁城去。”
“娘娘饒命啊。今兒一早宮門纔開,奴婢就去御膳房取早點來。路上聽了這樣的訛傳,說富察大人嫡福晉腹中的骨肉乃是皇上的,還說大人爲了保住富察氏一族的清譽,隱忍不發,沒有將此事抖落出來。但容不下那個孩子,故而福晉的胎一直都懷的不好。其實,這分明是富察大人故意下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