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忙着迎上來,說道,“小姐,快尋處去歇歇罷!”新娘子進了門,阮雲歡的差事也就算完了。
阮雲歡從一早起身忙到此刻,滴水未沾,只覺得又累又餓,點了點頭,隨着迎賓的指引,進了府門。
平陽王府佔地極廣,前宅後宅之外,後宅在花園的兩側,又分成兩大園子,一邊是平陽王與王妃及各位妾室所居,另一邊則是淳于弘傑的妻妾。
白芍、青萍二人在入了角門之後,自有接待下人的地方將她們留住,阮雲歡被指引入後花園中,那裡的戲臺上已鑼鼓喧天,演上了戲文,衆夫人都在那裡聚着看戲。
阮雲歡行去一一見禮,湯氏忙攜了她的手問道,“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午膳你也誤了,離晚宴還有幾個時辰,快吃些糕點墊墊!”說着話,那邊大小蕭氏已將茶盞、糕點送了過來。
阮雲歡正覺得口乾舌燥,忙接過飲了口茶,但覺入喉甘甜,渾身的燥意頓去。嘆了口氣道,“真不知成個親如此麻煩!”又拿起細點連吃了兩塊,這纔將滿腹的飢火壓了下去。
小蕭氏抿脣笑道,“這纔到哪裡,等你自個兒做了新娘子,才知道有多麻煩!”
“有多麻煩?”大蕭氏接口,笑道,“雲歡,你別聽你二嫂在這裡危言聳聽,可不知她成親時有多清閒!”
“成親還有清閒的?”阮雲歡不解。
“是啊!”大蕭氏正色點頭,說道,“她成親那日,我們聞說花轎到了,催着幾個小姐妹去門口堵着,哪裡知道,你二哥踹了轎門,卻不見她出來,可將我們嚇着了!”
小蕭氏“啊”的一聲低喊,忙去掩她的嘴,嚷道,“不許說!不許說!”
大蕭氏笑道,“你自個兒做了出來,卻怕人說?”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被小蕭氏伸了手在腋下呵癢,姐妹二人笑成一團,再也說不下去。
阮雲歡好奇,見她二人這樣,料想也不是什麼壞事,便向湯氏笑問,“舅母,到底是怎麼回事?”
湯氏含笑向兩個兒媳瞧了一眼,說道,“你二嫂起的太早,在花轎裡睡着了,那震天的鞭炮都沒把她叫醒!”
聽的衆人都笑出聲來。小蕭氏紅了臉,扭捏道,“母親,你也拿兒媳取笑!”
一旁的李夫人笑道,“我也記着呢,有好一陣子,大夥兒都說,二少夫人這性子,正是個有福的!”
程夫人也笑道,“瞧瞧她和侯爺夫人撒嬌的樣子,哪裡像是兒媳,分明是個女兒呢!”
衆夫人一聽,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自然句句都是奉承的話,不是贊侯爺夫人有福氣,便是贊大小蕭氏純孝,只有秦氏和秦家的兩位夫人遠遠的坐着,冷眼瞧着這裡的一團熱鬧,臉上滿是不忿。
正說笑間,有小丫鬟上來,左右瞧了一圈,走到阮雲歡面前,問道,“這位可是阮大小姐?”
阮雲歡點頭,問道,“何事?”
小丫鬟笑道,“阮大小姐送了親,怎麼就來了這裡?我們後院裡專門設了席面,請各位送親的小姐享用呢!方纔管事的媽媽服侍時見少了一位小姐,一問,才知道是阮大小姐,便命奴婢來尋,莫要餓壞了貴客!”
湯氏一聽,推她道,“快些去罷,坐在這裡這一會兒功夫,將我們的點心都吃了去!”
說的衆夫人都笑了出來。阮雲歡正要起身,卻聞前院那裡鞭炮鼓樂聲大作,隱隱有人喝贊之聲。跟着有一個打扮十分體面的媽媽匆匆進來,向湯氏等人行了個禮,笑道,“前邊已經在唱讚了,拜了堂新人便入洞房,我家夫人命老奴來請各位夫人!”
湯氏是平陽王府請的全福夫人,在新人進了洞房之後要去陪伴。湯氏點頭道,“那我們去罷!”站起身,向阮雲歡道,“明兒你舅舅回來,記得家去!”
阮雲歡含笑點頭應下,起身送幾位全福夫人離去,心裡一陣酸澀。陸輕漾從此就是平陽王府的人,或生或死,再也無法擺脫。當真是: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似路人!
待湯氏等人離去,阮雲歡才隨着小丫鬟出了綵棚,向後宅行去。行到一半,聞着沿路的歡聲笑語,眼前閃過表哥公孫寧黯然的眼神,頓時沒了興致,向小丫鬟問道,“怎麼不見各位小姐?”
小鬟丫側身回道,“小姐們用了膳,有的入了園子逛去,有的去陪着王妃,大多還在後堂裡坐着說話兒!”
阮雲歡問道,“席面是擺在後堂?”
“是!”小丫鬟回。
阮雲歡皺了皺眉,想到阮雲樂、秦珊等人必然在場,便覺厭煩,說道,“我此刻不餓,先不去了,你去取些水果細點來便好!”
小丫鬟微一遲疑,說道,“可是,媽媽說……”
阮雲歡笑道,“你只說我在衆夫人那裡坐着,已吃了些東西,這會兒也吃不下,讓你拿果子來,不過是先備着!”
小丫鬟無法,但得應了一聲,說道,“那請阮大小姐稍等,奴婢去去便來!”
阮雲歡點頭,瞧着她走遠,信步踏上較清靜些的岔路,瞧四周景色清幽,便慢慢逛了過去。
平陽王從扶先帝登基之後,便聖恩極隆,平陽王府更是奢華富麗,構建十分精美。阮雲歡邊走邊瞧,不知不覺走出甚遠,等她想起那小丫鬟時,早已聽不到熱鬧的人羣。阮雲歡怔了怔,突然自個兒笑了出來,搖了搖頭,也不尋路回去,見一旁兩株參天大樹合抱着一座亭子,便行了上去,在亭柱邊的側椅上坐下歇息。
不知坐了多久,朦朧間似乎要睡了過去,卻隱隱聽到一陣爭吵聲。阮雲歡皺了皺眉,心裡一陣厭煩。怎麼避到這裡,還是不得清靜?
正要起身走開,卻聽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亭子外邊。阮雲歡苦笑,此刻自己站起來,正好被人撞着,豈不是驚了別人的好架?身隨心動,剛剛要站起的身子向後一縮,更深的隱在亭柱之後。
“那個賤人看到了我動手,你始終拖着不殺她,幾時顧念過我?”一個清軟的女聲響起,語氣裡帶着和她的聲音不相符的狠戾。
“這幾個月,她也不曾說出來,到如今你還怕什麼?”跟着響起的男聲,令阮雲歡吃了一驚,竟然是今天的新郎淳于弘傑的聲音。
“小世子一死,潘家的人豈會善罷甘休?若是她說出來,如今王爺又成了那般樣子,又有何人能夠護我?”女子的聲音裡,又添上幾分焦躁。
“有我在,你怕什麼?”淳于弘傑低哼,說道,“若說那小鬼還在,潘家還須防着,如今那小鬼一死,父王又病在牀上,有我在,這府裡誰還能動你?”
“你……你如今有了新人,怎麼還會管我?”女子的聲音低了下去,伴着一些幽怨。
“你不就是惱我娶了陸輕漾?”淳于弘傑低笑出聲,說道,“我縱娶了她,她也越不過你去,你又何必放在心上?”話說到最後,聲音越發低沉,不知道做了什麼,女子發出一聲低呼,跟着是異樣的聲音。
兩世爲人,這種聲音,阮雲歡自然不會陌生,不禁心中大奇。雖說淳于弘傑有不少妾室,可是陸輕漾進門便是正妻,又有什麼人是她越不過去的?
聽着亭外女子軟噥的聲音一聲輕哼,說道,“你就知道欺負我,你……你當心今兒沒有氣力洞房!”
淳于弘傑笑道,“這個倒不勞你擔心!”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突然加重,跟着便是女子的一聲低呼。
阮雲歡聽的皺眉。這兩個人,怎麼光天化日在花園裡就做這種事?
女子啞聲道,“王爺病在牀上,你……你……”
“就因父王病在牀上,我才更該替他好好疼你……”淳于弘傑的聲音。
阮雲歡腦子轟的一聲,這一瞬間,一下子明白過來。亭外這個女子,不是淳于弘傑的妾室,而是平陽王的女人,所以,淳于弘傑會說,陸輕漾怎樣也越不過她去。
當然了,兒子的妻子,如何越得過老子的女人?
阮雲歡冷笑,腦子裡卻疾速回思。剛纔,這女子說她動了手,卻被人瞧見,又提到小世子的死。而聽淳于弘傑言語,又是在幾個月前,那麼說,是她在幾個月前,曾經對小世子動手,卻被人瞧見,而那人還是個女子?
太子府那日的事情,突然在她腦中涌現,千頭萬緒,聚在一起,一直藏在心底的疑團昭然若揭。當初,在太子府,是這個女子將小世子推入湖裡,卻被沈子涵撞見相救。這個女子怕沈子涵將她說出,便一直催淳于弘傑動手除掉沈子涵,而淳于弘傑不知爲何,卻遲遲沒有下手。
那麼,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阮雲歡腦中閃過湖邊那條閃過的人影,腦中如閃電劃過,頓時清明。
那一天,太子妃生辰,平陽王王妃稱病,只有側妃樂氏帶同小世子前往。在那場屠殺之後,她也曾見過樂氏,當時她瞧着沈子涵的眼神……
當時因爲那場混亂,她並沒有留意,現在靜想,卻清晰的想起,那天樂氏穿的,便是一身紫色的衣衫。
想到此處,阮雲歡又暗暗搖頭。不對!沈子涵救小世子,絕不是偶然遇上,而是早就知情,若不然,她爲何會刻意接近自己,將自己引到湖邊?偏偏就在那個時候,樂氏會推小世子落水?
那麼說,那一天,是樂氏帶小世子赴宴,其間密謀將小世子溺死,卻被沈子涵得知。沈子涵有意將自己一起帶到湖邊,或者是爲了讓自己見證她相救小世子的事實,或者是有自己在,對方有所顧忌,不會跟着下手,將她一併除去。
只是……一個疑團剛解,另一個疑團又浮上心頭。沈子涵既然要借潘家的人在帝京立足,又爲什麼不曾將事情經過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