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袁青眉腦子嗡的一聲,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這是昨夜輔在她榻上的白絹,那絹上的血跡,便是她清白女兒身嫁人的證據,想不到竟會被皇帝命人取來。
全身,彷彿是被馬車輾過的疼痛,想到一身的青紫,她不禁伸手握緊自己的領口,心裡暗暗慶幸,這厚厚的冬裝,掩去了那些令她羞辱的痕跡。
皇帝一見那白絹,臉上便露出一些笑容,向阮一鳴一挑大拇指,讚道,“阮相端方君子,不欺暗室,當真是可敬!”也就是說,前一天晚上,兩個人孤男寡女獨處山洞,袁青眉還衣衫不整,兩個人仍是清清白白的。
這“查落紅”一項,本來是新人進門第二天,在家裡長者面前證明新人是清白之身的程序。如今由皇帝和賢妃代替李老夫人受禮也倒罷了,這查落紅也由他一併代勞,阮一鳴心裡說不出的尷尬,只得含含糊糊的應了過去。
袁青眉心裡卻是羞憤交加。此刻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又能如何?如今,她已經嫁給阮一鳴爲妾,身子也已給了他,難道,證明了她的清白,還能還回她的女兒身嗎?
而在場衆人眼中,原來的袁小姐,此刻的袁姨娘,已不過是阮一鳴屋中的一個玩物,又有誰管得了她的情緒?
自從狩獵迷路,皇帝閒了幾天,正覺得無趣,平日阮一鳴又是那副端方君子的模樣。昨天二人被人尋回,皇帝聽說袁青眉衣衫破碎,卻穿着阮一鳴的衣裳,便不信二人的清白,今日便是有心看着阮一鳴出個小丑,取樂一番。
哪裡知道,這白絹展開,竟然還是有落紅,皇帝雖覺意外,看到阮一鳴那窘迫的模樣,卻也覺得十分有趣!
這個時候,阮雲歡正帶着白芍慢慢的走在賽馬場的跑道上。場上的積雪,已有部分被侍衛清理,兩側堆出了幾十個大大的雪堆。
阮雲歡瞧着右側林中的看臺,慢慢停下步子,輕聲道,“就是這裡!”
就是這裡!
她站着的,就是母親落馬的地方!
原地轉身,向着射箭場望去,意外的,那天在看臺上望過來,覺得射箭場離這裡甚近,此刻瞧來,卻是隔着很大的一片空地,如此一來,要想從那邊用暗器偷襲,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阮雲歡想了想,招手喚來趙承,說道,“你去那邊,用最趁手的暗器全力打過來!”
趙承瞧了瞧距離,躬身領命,上馬向那邊奔去。
站在射箭場邊兒上,趙承從旁邊懸着的箭壺中取出一支羽箭,使力將箭頭扭下,掂了掂份量,抖手便向這邊甩出。
箭頭夾着風聲,向這邊疾射而來,卻在離阮雲歡還有一丈遠的地方力盡跌落。
白芍搖頭道,“小姐,若是空手,就是隻這麼遠擲過來已經不易,更不用說取準頭!”
阮雲歡點頭。
趙承武功極高,連他也不能擲這麼遠,又何況旁人?更何況,只有沉重些的暗器,如鐵蒺藜、透骨釘之類才能及遠,可是即使有高手能將這等暗器發過來,要想巧妙的割斷馬兒的肚帶卻不傷人,又幾乎是不可能的是事,但如柳葉飛刀之類鋒利的暗器可以輕易割斷馬肚帶,卻又無法及遠。
阮雲歡皺眉,心中暗暗思索。據陳賢妃所言,母親墮馬後,是秦天宇第一個自射箭場邊趕到,那麼說,射出暗器的不是他,或者,馬肚帶不是在這個時候被人割斷,那麼……母親究竟是如何受了暗算?
阮雲歡心裡暗歎。可惜,可惜沒人去留意那馬肚帶是如何斷的,斷口又是怎樣?生生斷了查找兇手的線索,如今相隔十年,事情的真相,幾乎盡數埋沒。
白芍見她默然不語,側頭想了想,說道,“小姐,奴婢曾聽人說過,西域有一種強弩,可以使三寸長的短箭射出數百米,發射的人還不需要什麼臂力。若不然,我們試着尋尋?”
阮雲歡知道她誤以爲自己要尋找可以及遠的暗器,不禁一笑,搖頭道,“再說罷!”轉過身慢慢向營地走回。那種強弩她也聽說過,但是弩箭雖然能及遠,準頭也好找,但是那尖頭的利器傷人傷馬容易,要割斷馬腹下的馬肚帶,卻又不可能。
還未走到營門,但見一羣少年公子策馬自營門內奔出,躍上茫茫雪原。阮雲歡不禁挑眉,遙遙的喊,“六哥、七哥!”
公孫衍、公孫致瞧見她,調轉馬頭馳來,公孫致笑問,“雲歡,這一大早的,你去做什麼了?”
阮雲歡笑道,“我正要問你們呢,這是要去何處?”
公孫致聳肩,指了指遠處一處連綿的山丘,笑道,“橫豎不能狩獵,聞說那邊雪原甚美,大夥兒便要去騎馬去,你去不去?”
此時李家兩位公子也隨了過來,李亦飛也不下馬,向她笑道,“睿敏縣主,不如一同去吧,呆在這營裡,還不將人悶死!”在密林中一番遇險,他已不將阮雲歡當成尋常女子。
公孫致忙點頭,立在馬上,眉目飛揚,說道,“雲歡,自從我回了帝京,已有幾年不曾和你賽馬,怎麼,今日不比一場嗎?”
公孫衍也淡笑道,“難得出來一回,一起去吧!”
阮雲歡被他們說的心動,點頭道,“好罷,你們先去,我回營取馬!”
公孫致笑道,“我們等你!”
阮雲歡笑應一聲,提起裙襬便向營門飛奔而去。
其後的幾位公子瞧見,便有人笑道,“瞧不出這睿敏縣主性子倒是爽快!”這裡全是男子,若是旁的千金小姐,縱然喜歡騎馬,也必然躊躇,更不會這樣大步飛奔,這位睿敏縣主卻絲毫不以爲意。
有幾個人便跟着隨聲讚歎,卻有一個極低的聲音道,“早聞說這位睿敏縣主是個野丫頭,果不其然!”
衆公子中有人回身,卻見是內閣侍講學士黃大人的公子,便有人笑道,“黃公子是還念着阮相爺的樊姨娘罷,睿敏縣主又幾時惹了你?”這位公子,自然是沒有瞧見過中秋節宮中那一幕。
黃公子臉色微紅,瞅了公孫兄弟一眼,便抿脣不語。
那位公子只道他默認,嘆了口氣,說道,“我怎麼聽說,是那位樊小姐自個兒爬上了阮相爺的牀,阮相爺礙着侍郎府的體面,才納她爲妾。”
另一位公子搖頭道,“不會罷,聞說樊小姐中意的是五殿下,怎麼會爬上阮相爺的牀?”
“聞說是在阮老夫人的壽宴上,阮相爺酒醉在書房裡歇着,那樊香兒不知怎麼,自個兒脫光了衣裳爬上了阮相爺的牀,還被樊夫人和阮夫人抓個正着。這話傳的有鼻子有眼,真真兒的,怕是假不了!”另一位公子接口。
有人便問公孫致,“七公子,究竟如何,你們總該知道實情!”
公孫致好笑道,“你們怎麼也如那些夫人、小姐一般,變的這般長舌?”想到那天的事,自己雖然參予,卻萬萬沒有料到阮雲歡的目的是樊香兒,不禁搖頭淺笑。
衆公子見他不說,也只得罷了,便有另一人道,“前幾日,聞說阮相府連着請陸太醫,說是那位樊姨娘有了喜,這要是生下長公子,阮府的兩位小姐在府中的地位,怕也一落千丈!”
“那又如何,阮府兩位小姐是嫡小姐,樊姨娘便算生出兒子,也不過一個庶子!”另一位公子不屑撇嘴,卻聞身邊幾聲噓聲,一回頭,卻見幾位公子臉色難看,瞬間知道自己說走了嘴。這幾位公子,可都是庶出。
因爲黃公子令人想起了樊香兒,卻已無人記起,前幾日還與他們一同策馬狩獵的袁家小姐,此刻也已是阮相爺的跨下之人。世族之中,起起落落,大家眼中看到的,是那高高在上的人物,又誰能管得了旁人的落寞。其實那位黃公子,倒是個難得的有情之人。
一羣公子談談說說慢慢前行。大營那裡,阮雲歡換上一身騎裝,剛剛奔出營門,便聞一個清淡的聲音喚道,“睿敏縣主!”
阮雲歡回頭,卻見三公主淳于心從另一側過來,忙福身見禮,說道,“臣女見過三公主!”
淳于心擺手道,“免禮罷!”目光向她身上一轉,問道,“怎麼,你要去騎馬?”
阮雲歡點頭,笑道,“臣女兩位表哥相邀,便也想去舒展一下筋骨!”
淳于心眼睛一亮,問道,“是六公子、七公子?”公孫家只有這兩位最小的公子還沒有功名,隨着公孫明遠住在大營裡。
阮雲歡點頭,出於禮貌,笑問道,“三公主可要同去?”
“好啊!”淳于心忙點頭,說道,“你且等我,我即刻便來!”說着轉身快步向御帳奔去。
阮雲歡愕然,隨即苦笑,低聲道,“我給六哥惹麻煩了!”只是心中好奇,那天狩獵六哥公孫衍也是在端王的隊伍,整整一天,是公孫衍沒有斷然拒絕,還是淳于心不曾表達自個兒的情意?
上一世,雖然自己不問外事,卻也隱約知道,六表哥公孫衍與皇家一位公主糾纏極深,至使到那場大禍還不曾娶妻。上一世她並不知道那位公主究竟是誰,如今看來,便是這位三公主淳于心了!
公主更衣備馬,自然比旁人隆重一些,阮雲歡在營門口等了片刻,不見三公主殿下駕臨,卻等來了沈子涵。
瞧着她一身的騎裝,沈子涵也是一臉驚奇,問道,“姐姐要去騎馬?”
阮雲歡點頭道,“難得今日天氣極好,聞說那邊雪原甚美,便去走走!”卻已經不敢說是公孫致相邀。
哪知沈子涵臉上露出羨慕,咬脣猶豫一瞬,說道,“妹妹也極想學習騎馬,不知姐姐可願教我?”
阮雲歡一怔,不由苦笑,點頭道,“妹妹若要去,便快些換衣裳罷,一頃兒三公主到了,怕是不能等妹妹!”
沈子涵聞說淳于心也去,眸子一亮,忙點了點頭,說道,“妹妹即刻便到!”轉身便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