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當出門,因只是去見淳于昌,阮雲歡並未乘坐郡主的儀仗,只是乘了一輛阮相府的四輪馬車,帶着白芍、紅蓮二人,趙承隨行,一路向一品居來。
離一品居還有半條街,那一邊便是奴市。如今正當盛夏,奴市並不興旺,只有幾個外鄉來的奴隸販子,牽着十幾個奴隸在臺上等候買主。
阮雲歡隔窗而望,想着當初自己買官奴遇到邵毅豐等人的情形,不覺勾脣微笑,心裡卻不禁暗歎。
當初也是在這裡,淳于堅的隨從上前相邀,與邵毅豐、公孫寧等人相談甚歡。而現在,公孫寧出征在外,沙場廝殺,邵毅豐又不知浪跡到何處,而自己被指婚之後,也有了諸多的不便,連淳于堅也不再多見……
馬嘶聲驟起,突然間人羣的尖叫聲響聲一片,阮雲歡只覺車身一震,跟着便開始劇烈顛簸搖晃。趙承夾怒的喝聲驟起,兵刃碰撞聲交織成一片。
阮雲歡驟然張眸,一把挑開車簾向外望去。
黑衣人!
數十名黑巾蒙面的黑衣人揮刀向這裡襲來,但有百姓撞上,便揮刀砍去,非死即傷。趙承躍馬護在車前,手舞長劍,已與六、七人戰在一處,但,終究分身乏術,數十名黑衣人已繞過他向馬車襲來。
其中一人一刀揮出,車伕一聲慘呼,倒撞下車。
“小姐,我去!”白芍一聲低喝,手向馬車椅下一摸,一柄柳葉單刀已握在手中,一掌拍開車門,揮刀將躍上車來的黑衣人逼退,一把抓住馬繮,單臂揮舞,已與黑衣人戰於一處。
“小姐!”紅蓮嚇的臉白,顫聲道,“這……這是什麼人……”
“什麼人?”阮雲歡皺眉,眸光向破碎的車門外掠過,脣角淺勾,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淡淡道,“紅蓮,你藉機逃脫,去一品居向五殿下求救!”
“求救?”紅蓮眼眸睜大,露出一抹驚訝。自幼跟着阮雲歡,這“求救”二字,還是第一次從她嘴裡說出。
阮雲歡點頭,悄悄挑起馬車後窗的簾子向外一張。馬車之後,只有兩名黑衣人緊隨,卻並不追上,顯然只是防止她從車後逃走。
阮雲歡向紅蓮一望,問道,“知道五殿下在哪處雅室?”
紅蓮緊張的握住雙拳,重重點了下頭。
阮雲歡向她凝了一瞬,淺淺笑開,說道,“準備!”手腕微翻,二指驟的彈出,兩粒小小的彈丸疾射而出,但聞兩聲悶響,兩名黑衣人應聲倒地。跟着阮雲歡一掌拍出,木屑紛飛,馬車後壁已打開一個大洞,另一手將紅蓮身子一帶,疾送而出。
“有人逃了!”黑衣人中一聲大呼,已有十餘人轉身向馬車後撲來。阮雲歡一聲冷笑,手臂疾甩,一隻銀色彈丸擲出,但聞“轟”的一聲巨響,烈焰沖天,白煙瀰漫,正隔在紅蓮和黑衣人之間。紅蓮借勢爬起,拔步便向一品居方向逃去。
就在此時,一名黑衣人抖手一隻飛鏢向最前的一匹馬射去。白芍怒斥一聲,身形疾掠而出,揮刀將飛鏢打落。只是這一躍一格,人已落在車下,片刻間被黑衣人纏住。
隨着車後銀彈的一聲炸響,馬匹驟吃一驚,發聲狂嘶,拖着馬車穿過長街,疾衝而去。而車旁黑衣人仍與趙承、白芍纏鬥,寸步不離,車後黑衣人微愣之後,瞧見車內的阮雲歡,又發一聲喊,自後追來。
奔離最繁華的街道,人羣漸稀,馬車奔馳也越來越迅速。幾名黑衣人早已傷在趙承劍下,可是纏鬥之下,趙承、白芍二人也漸漸落後,離馬車越來越遠。
眼看馬車疾衝而去,不管是趙承,還是一衆黑衣人,都已難以趕上。白芍精神一振,向趙承道,“截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追上小姐!”手中柳葉刀舞開,潑雪一般的刀影。
而就在此時,但聞前方一陣喊聲,十幾個一式打扮的黑衣人躍出,徑直截上阮雲歡的馬車。白芍臉色一變,失聲喚道,“小姐!”手起刀落,劈翻一人,奪路便向馬車趕去,卻被一劍橫來,攔住去路。
新來的黑衣人瞬間將道路截住,兩人衝前,均是揮劍向馬頸刺去。血光迸現,駿馬一聲慘嘶,轟然倒地,跟着馬車一震,斜斜向前衝出數米,也向一側翻去。
爲首黑衣人大笑,“睿敏郡主,拿命罷!”不等馬車翻倒,疾衝上前,手中長劍便向車內阮雲歡刺到。
阮大小姐坐在車內,彷彿已嚇的傻了,大睜着雙眸,竟然不知道閃避。眼見黑衣人就要得手,但聞一聲怒喝,一道雪亮的劍光閃過,黑衣人保持着前刺的姿勢,直直的撲倒,額頭撞上馬車的車轅,腦袋離開脖子滾落,滿腔的鮮血頓時飛濺而出。
與此同時,馬車已轟然倒下,電光火石間,一雙修長有力的手驟然伸出,一把探入馬車,抓住阮大小姐的手臂疾提,“嘩啦”大響中,本已破碎的馬車撞上路旁大樹,摔的四分五裂,而阮雲歡的身子,卻已被人穩穩攬入懷中。
雖然及時趕到,但剛纔實在是驚險,淳于昌也不禁驚出一頭冷汗,攬着阮雲歡一個轉身,避開一名黑衣人的偷襲,滴血的長刀疾擲而出,同時喝道,“全部給我拿下!”厲喝伴着一聲慘呼,方纔偷襲之人頓時斃命。
“是!”隨後奔來的李改大聲應命,喝令聲中,但見街旁巷口,幾十名各式打扮的漢子一躍而出,向着黑衣人襲去。
爲首黑衣人一見淳于昌,黑巾上的雙眸便露出一抹驚慌,大聲喝道,“退,快退!”右手長劍擋開一人攻擊,左手一揚,兩枚飛鏢向淳于昌激射而出,身子卻一個倒縱,躍入一排民房,逃之夭夭。
淳于昌一臂勾攬,帶着阮雲歡閃開飛鏢,連退十幾步,避開拼殺現場,才俯首下望。細如白瓷的面頰,波光瀲灩的水眸,竟然沒有一絲懼意,唯有那緊抿的櫻脣,彷彿帶着一抹肅殺,一抹冷凝,卻,沒有一絲懼怕。
淳于昌揚眉,眼底露出一抹讚賞。若是旁的千金小姐,這一會兒就算不大哭出聲,必也嚇的呆掉,而她在險死環生之際,竟然冷靜至此。嬌弱的千金小姐他見的多了,如此冷靜睿智的女子,卻是生平僅見。
“小姐!”此一刻,趙承、白芍也已趕到,一左一右,護在二人身側。
阮雲歡側頭向二人一望,身子不着痕跡的掙開淳于昌的懷抱,點了點頭,又再轉頭望向廝殺的人羣,心底卻暗籲一口氣。剛纔她在最緊要的關頭,仍然沒有自行躍出馬車,實在是太過行險,若是他晚來一步,自己怕便會粉身碎骨。
只是,依她對淳于昌的瞭解,聞自己被劫殺,必會將盡快趕到,將刺客趕盡殺絕!非關情愛,卻只因,自己是他的……五皇子妃!
前來的黑衣人,個個均是高手,激戰中,五皇子暗衛竟然三人受傷,二人被殺。而淳于昌已下了嚴令,暗衛圍攻下,黑衣人左衝右突,也是無法逃脫,要想生擒,卻也並不容易。
望着傷亡的手下,淳于昌眼眸深沉,暗暗咬牙,冷聲道,“若不能生擒,便給我擊殺!”
李改執劍守在淳于昌身側,躬身領命,大聲喝道,“殿下有命,不能生擒,便全部擊殺!”
要生擒黑衣人,衆暗衛本來縛手縛腳,非常被動,此時聞命,頓時精神一振,原來收斂的招勢暴漲,喊殺聲中,很快有幾名黑衣人重傷倒地。暗衛疾躍上前,橫劍欲擒,卻見受傷的黑衣人均是身子一挺,倒地而亡,脣角溢出暗紅的血跡。
服毒?
這些人,竟然都是死士!
淳于昌皺眉,側頭向阮雲歡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在帝京城中,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截殺御封的睿敏郡主,當真是狗膽包天!而更令五殿下憤怒的是,這睿敏郡主,還是他未過門的五皇子妃,截殺她,又將他置於何地?
望着服毒而亡的死士,腦中迅速閃過一年前,帝京城外被人襲營的場景,阮雲歡冷笑道,“還能有誰?”眼前屍橫就地,卻連眼皮都不曾眨一眨,眸底瞬間掠過一抹凌利。
場中的黑衣人越來越少,唯有最後兩人還在負隅頑抗,只是眼見同伴盡誅,二人劍法也是越來越亂,眼見再難支撐。
阮雲歡眼見再沒什麼可看,微微抿脣,轉身向淳于昌施禮,說道,“殿下今日有事,雲歡先請告辭!”
“我命人送你回去!”淳于昌點頭,吩咐人傳喚自己的馬車,輕聲道,“你今日受了驚嚇,先回府歇息,改日我再尋你!”眸光在她面上微停,卻哪裡見她有一絲受驚嚇的樣子,不禁挑了挑脣笑起。
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淳于昌!
乘來的馬車早已摔成碎片,阮雲歡聞言也不推脫,只是向他謝過一禮。淳于昌見她客氣疏離,心口微微一窒,抿了抿脣,卻並沒有說話。
紅蓮隨着馬車趕到,見阮雲歡安然無恙,輕吁了口氣,忙上前相扶。直到馬車馳動,才輕輕吁了口氣,輕拍着胸口,說道,“嚇死我了!”轉身將車簾挑起,向車外張望。
白芍瞧她一眼,笑道,“嚇死了還看?”
紅蓮翻了個白眼,說道,“刺客離的遠,我還怕什麼?”
阮雲歡輕輕挑了挑脣角,目光也向車窗外望去,恰能看到淳于昌飛身而上,舉手投足間,將最後一句黑衣人制住。
“五殿下當真是厲害!”身畔,紅蓮發出一聲讚歎,阮雲歡回眸,但見她眸光閃閃,直盯着淳于昌的身影,眼底皆是欽服,不由一聲暗歎。不管她怎麼樣,是不是……有一些事,終究無法改變?
“小姐,奴婢覺得,這些人和一年前城外劫營的人是一夥兒!”白芍的聲音將她略略飄散的心緒牽了回來。阮雲歡挑了挑脣,“嗯”的一聲,閉目靠上後背,淡道,“不管是誰,五殿下會查出來!”縱然對淳于昌沒有半分好感,但是,他行事的手段,她卻從不曾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