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慢慢轉身,向着眼前女子端端正正行下禮去,“臣女見過端雲公主!”來人正是剛剛被封爲公主的秦二小姐,秦珊。
“你……”見她並沒有一絲嫉恨,秦珊不禁有些氣結。以終生爲代價,換來一個公主的虛銜,以爲至少可以逼迫眼前這名女子低頭,但是她毫不猶豫、如此坦然的向自己施禮,心裡又頓時空落落的,無處着力。
紅蓮輕“嗤”一聲,說道,“我們小姐是御賜的五皇子妃,稀罕做什麼公主?”
“紅蓮!”阮雲歡輕喝阻止,一禮行過,也不等她喚起,自行慢慢直起身來,淡道,“此處風大,公主身份嬌貴,還是回帳歇息纔是!”
秦珊聞紅蓮一語,更是氣恨難平,將臉一沉,冷笑道,“阮雲歡,你不過區區郡主,要命令本宮?”
“不敢!”阮雲歡淡笑,說道,“公主既要賞景,恕睿敏先行告辭失陪!”說着辭過一禮,轉身便走。
“站住!”秦珊低喝,幾步將她截住,喝道,“本宮許你走了嗎?”眉眼一抹凌利,死死盯着阮雲歡。
阮雲歡後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不禁好笑,問道,“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秦珊咬了咬脣,慢慢向前移近一步,咬牙道,“是你!對不對?那天是你佈下圈套,引我入局,對不對?”
阮雲歡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向她注視,淡道,“公主說什麼,睿敏不懂!”
“你……”秦珊大怒,指着她道,“你莫要裝傻,那天你分明約了五殿下前去滌塵閣,爲何本宮去了,卻沒有人?”
阮雲歡挑眉,淡道,“哦,原來公主是聞說睿敏約了五殿下,纔會前去,卻不知公主是爲了尋睿敏,還是爲了會殿下?”
“我……”秦珊臉色微變,咬了咬脣,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睿敏也奇怪,公主怎麼會去滌塵閣,睿敏與五殿下相約,公主又是如何知道?”
一句一問,將秦珊問的臉色鐵青,連退兩步,結舌道,“你……你有何權力盤問本宮?”
見她答不上來,阮雲歡倒也並不步步緊逼,搖頭道,“睿敏是無權盤問公主,只是……公主有未想過,秦二小姐封爲公主,凌駕睿敏之上,對睿敏似乎並無好處,公主……怕是尋錯了人!”說完淺施一禮,繞過她徑直而去。
秦珊僵在當地,良久動彈不得。那一天,是秦翊安插在淳于昌身邊的宮女傳的消息,秦翊得知之後,便假意傳召阮雲歡,讓自己趕去滌塵閣,可是……可是爲何等來的不是五殿下,而是申屠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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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雲歡慢慢向自己的營帳行去,脣角的笑意卻變爲一絲譏諷。那時,西側宮裡住着七名小姐,其中以席秋月離滌塵閣最近,那也是淳于昌和自己選中那裡的原因。那一天,秦翊爲了將自己引開,假借柳凡之名,命宮女傳召。
而那時自己便立在席秋月殿外,故意提醒前來傳召的宮女,此處離滌塵閣極近,怕會聽到看到什麼。秦翊得知之後,果然將席秋月召去,恰恰避開淳于昌前來引誘席秋月之人。
此計環環相扣,拿捏時間分毫不差,但最關鍵的,是她看破了秦家人的算計,才能將計就計!
同樣是秦家人,卻在同一個局中互相牽制,同時中招,怨不了旁人,只怨秦家胃口太大,又想除掉她阮雲歡,又想將自己的女兒塞給五皇子。可惜!可惜他們沒有料到,在這一局中,秦翊和秦浩之間消息的傳遞,會被秦鵬從中截斷。
白芍見阮雲歡回來,忙迎了過來,說道,“方纔柳貴人命人過來,讓奴婢和郡主悄悄的說,今夜莫要安睡,我們要回返行宮!”
“嗯!”阮雲歡並不意外,輕輕點頭。雖然皇帝這方有十四萬大軍,但是可以一戰的兵力不多,如今又帶着許多文臣女眷,更是捉襟見肘。而若是今日人心未穩時傳令回返行宮,怕引起不必要的混亂,如今必是將人分批退走。
換過衣裳,青萍剛剛奉上茶來,便聞帳外小丫鬟回道,“五殿下來了!”
淳于昌挑簾進來,見阮雲歡一身軟綢薄衫,正舒舒服服的坐着飲茶,不由笑道,“你竟一點也不擔心?”
阮雲歡微微一笑,起身見禮,說道,“有十四萬大軍在,又有皇上和殿下親自領兵,雲歡有何可怕?”
淳于昌微微搖頭,說道,“我們雖有十四萬大軍,但是也只有這十四萬,而太子雖只率領五萬,卻隨時可以增兵。雲歡,我稟過父皇,讓你和各宮娘娘一同回行宮,由六弟護送,你照顧好自個兒!”
分明是柳凡相求,此時成了他向皇帝回稟!
阮雲歡淺笑,點了點頭,揚眉問道,“今夜只是雲歡和各宮娘娘?”此次隨駕的嬪妃,不足十人。
淳于昌搖頭,說道,“還有端雲公主和昔久國王子與另幾府的夫人、小姐!”隨口應答,俯首而視。此時日影西斜,帳中的光線更是陰暗,瞧在她臉上,便有一些朦朧難辯。恍惚間,五殿下只覺與眼前女子如此熟悉,一應一答之間,自然的彷彿……十幾年的老夫老妻。
阮雲歡又哪裡知道他此時的心緒,只是點頭,問道,“旁的人是明日再行?”
“嗯!”淳于昌低應,恍然回過神來,不禁啞然失笑,點頭道,“明日天亮之前一批,另一批天亮之後!”眼前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感覺?
正在此時,但聞帳外李改的聲音道,“爺,快些罷,幾位大人已經去了御帳!”
淳于昌應了一聲,低頭道,“今夜我不能送你,你一切當心!”
阮雲歡點頭,一邊送他出帳,一邊道,“有趙承、白芍二人,你不必擔心!”
淳于昌點頭,再不多說,帶着李改大步而去。
夜幕漸垂,整個營地中除去巡查崗哨之間的應答,已聽不到任何聲響。阮雲歡等人隨着帶路禁軍悄悄下至官道,登上馬車。
靜夜中,山口方向突然鑼聲大響,廝殺聲隨之而起。紅蓮一驚,說道,“糟了,太子知覺了!”若是戰事一起,被太子的軍隊衝過山口,便走不成了。
阮雲歡低聲道,“是皇上的聲東擊西之計!”話音方落,但覺馬車一動,已藉着月色疾馳,向行宮方向而去。
白芍自車外掀簾而入,輕聲喚道,“小姐!”
阮雲歡低應一聲,問道,“將信給他了?”
“是!”白芍低應,皺眉道,“小姐,端王暫理朝政,如今太子起兵,端王若非同謀,便是已被太子拘鎖,你讓秦鵬聯絡端王,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阮雲歡微微一笑,搖頭道,“端王若是和太子合謀,太子逼宮一成,他不過是一個親王。端王何等人物,豈是個會甘居人下之人?更何況,端王手中還有五萬禁軍,又豈會輕易被拘?如今最大的可能,是他被困在宮裡,無從施展!”
白芍點頭,皺眉道,“只是秦鵬雖是驍騎營都統,要想殺入帝京,怕沒那麼容易!”
阮雲歡勾脣淺笑,仰靠入軟墊中養神,輕聲道,“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能不能立功,那就要看他自個兒的手段了!”
再返行宮,棄去了許多不必要的輜重,不過一個多時辰便已馳到山腳。衆禁軍火把打起,引各宮娘娘與夫人先行,陸續進入宮門。見阮雲歡下車,淳于堅迎了過來,向她瞧了一眼,冷哼一聲,說道,“你不是不回來麼?”
阮雲歡好笑,說道,“昨兒你那一吼,誰還走得了?”
淳于堅咬了咬脣,又冷哼一聲,轉身便走,說道,“我只送你到此處,還要回去幫父皇!”
白芍在後直着脖子嚷,“皇上命你守護行宮,你自個兒回去,豈不是擅離職守?”
淳于堅站住,側頭見衆小姐也均行到了前方,翻個白眼,看看天,看看地,嘟囔道,“又沒人稀罕我守着!”
彆扭孩子!
阮雲歡搖頭,慢慢行前幾步,與他並行,輕聲道,“行宮裡這許多的娘娘、夫人、小姐,皇上交了給你,便是器重,你又讓何人稀罕?”
淳于堅擡頭,向她望來一眼,負氣道,“我回去了,換五哥來,豈不是更稱了你的心?”
阮雲歡搖頭道,“你又怎麼知道我的心?”也不理他,徑直向行宮宮門而去。
淳于堅再憋不住,在她身後跟來,說道,“指婚之前,你和四哥有多要好,縱你們不說,我豈會不知道?哪知道父皇剛一指婚,你立時便倒向五哥,你就不在乎傷了四哥的心?那倒也罷了,這些日子五哥偷偷摸摸的,除去了秦家多少的枝杈,豈不是爲了剷除四哥的助力?雲歡,你只想助五哥奪權嗎?四哥怎麼辦?你從不曾在乎?你的心呢?”
阮雲歡腳步頓停,霍然轉身向他凝注,冷笑道,“六殿下既然瞧的明白,又還說什麼?不錯,是我讓五殿下剷除秦家的爪牙,那又能如何?縱我不被指婚,你以爲我阮雲歡能與秦家和平共處?還是六殿下以爲,有了四殿下的關係,我阮雲歡便該放過秦家?”
淳于堅一窒,咬牙道,“你……你要對付秦家,四哥豈會攔着?可是……可是你和五哥聯手,我……我便瞧不下去!”
“嗤……”阮雲歡瞧着他氣鼓鼓的俊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邁下幾級臺階,伸手在他額上一戳,咬牙道,“真不知道你氣什麼!”
淳于堅皺眉,一把將她手指揮開,低頭默了片刻,才悶聲道,“我……我只是想我們還如以前一樣,你……你時時拿我和四哥開涮,卻從不將我們當外人。如今……如今……”一隻腳在地上搓來搓去,自個兒也不知道說什麼,眼眶卻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