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連連點頭,嘆道,“自從你娘去了,這十年來兩家也走的疏遠,還好你回來了!”說着又傷起心來。
阮雲歡心裡有事,勸慰一番,轉話道,“方纔爹爹說,三日後是建安侯府外祖母的生辰,要雲歡一道去賀壽,雲歡年幼不懂事,想來問問祖母,該備些什麼賀禮纔好?”這是給老夫人傳個訊息,自己要去建安侯府。
果然,老夫人聽到“建安侯府”四字,眼中寒芒一閃,語氣卻是淡淡的道,“你隨着你母親拜壽,自個兒不必備什麼賀禮,只記得穿着體面,守着規矩便是!”說到後一句,握着她的手緊了緊。
一切小心!
阮雲歡微微點頭,含笑道,“孫女知道了!”起身見禮告辭,說道,“天色不早,雲歡便不攪擾祖母!”
轉身出來,帶着白芍一邊往自己的錦闌軒走,一邊在心裡尋思。老夫人藥裡的地聰子藥性雖然被她用蜜餞裡的藥克住,但老夫人身邊除了羅媽媽,旁人全是秦氏的人。老夫人一舉一動都在秦氏的監視之下,說話極不方便,自己要和老夫人聯盟,首先便要讓老夫人擺脫秦氏的控制。
可是,堂堂相府的老夫人,爲什麼會落的受人控制?老夫人有什麼把柄握在秦氏手裡?這件事,阮一鳴又知不知道?
想到舅母湯氏所說,秦氏在相府中“隻手遮天”,不由擡頭向府內四顧。是啊,秦氏進門十年有餘,這府裡原來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現在用的,幾乎全是秦氏的人。闔府就五個主子,阮一鳴事事聽她的,老夫人被她控制,阮雲樂是她的親生女兒,剩下來,就只有自己,雖然有一個嫡長女的身份在,卻也是孤掌難鳴。
秦氏對相府的控制,幾乎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阮雲歡皺眉。要打破這種局面,第一步便要讓老夫人的行動脫離秦氏的掌握,那就要先想辦法探查出老夫人受她控制的底細。第二步,是將這相府的水攪渾,讓秦氏顧此失彼。至於這兩步要怎麼做……
阮雲歡水眸微眯,腦子裡一個大概的計劃已經迅速成形,脣角挑出一抹笑意,轉身又向前院行去。
一步一步來吧!她不急!
阮雲歡去後,秦氏越想越氣,衝着阮一鳴好一通發作。阮一鳴低聲下氣央求了半天,纔算將氣消了下去。正這個時候,聽門外小廝回道,“老爺、夫人,大小姐求見!”
她怎麼又回來了?
阮一鳴瞠目,瞧了一眼秦氏,頓時覺得腦仁兒疼。
秦氏也是皺眉,飛快的向他瞧了一眼。阮一鳴只好道,“讓她進來罷!”見阮雲歡進屋行禮,問道,“雲歡,怎麼去而復回啊?”
阮雲歡笑道,“雲歡本來有一事要同爹爹商議,方纔被旁的事一攪便忘了!”
秦氏頓時沉了臉。自己母親生辰,喚她前去拜壽,怎麼就叫旁的事?聽她口氣,還嫌攪了她的事!
阮一鳴瞧見秦氏臉色,心底也是苦笑。自己這位夫人和這個女兒,像是八字相剋一樣,怕是他前世欠下的債吧!嘆了一聲,問道,“什麼事,你說吧!”
阮雲歡應了,上前兩步,在阮一鳴下首坐下,說道,“今兒雲歡去靖安侯府,問過大舅母,說是當年孃親嫁給爹爹時,有四個田莊,六處房產,十六家店面的陪嫁,不知如今何人掌管?”
秦氏頓時變了色,手中的茶盞“砰”的往案上一擱,說道,“雲歡,你一個女孩兒家,這些事是你問的?”
阮雲歡淡淡向她瞥了一眼,說道,“孃親只生了雲歡一個女兒,如今孃親故去,我不能問,還有誰能問?”
大鄴朝的規矩,成親時女方的陪嫁是女方的私產,男方可以享用卻無權處置。女方死後,這些陪嫁只能留給女方親生的子女,如果無所出,就由孃家收回。這也是爲了防止有男子爲了得女方的陪嫁攀附豪門的意思。
連丈夫都無權處置,丈夫的繼室更是想都別想。
秦氏臉色陰沉,咬牙道,“哪裡有未出閣的姑娘家過問此事的?莫不是大小姐有了中意的人,急着討要陪嫁?”
阮雲歡聽她話說的難聽,不由冷笑道,“我縱未出閣,也是我孃的親生女兒,過問我娘留下的田莊、店面有何不妥?難不成定要被有心之人算計了去纔是道理?”
秦氏忽的站起,怒道,“什麼有人心?誰又來算計你孃的東西?”
阮雲歡不慍不火,淡淡道,“那爲何不能說給雲歡知曉?”
阮一鳴眼看兩人又爭執起來,忙雙手連搖,說道,“不過是小事,有什麼可吵?”轉向阮雲歡道,“雲歡,你孃的田莊、店面、房產,如今都是府裡錢管事、金管事一同管着,去年我還去瞧過,都好好的。便是你娘留下的器皿首飾,也都在庫裡封着,你放心吧!”
阮雲歡點頭道,“當年雲歡年幼,這些事都偏勞了爹爹,如今雲歡回來,想親自打點!不知爹爹可能將這些年的帳冊給雲歡一看?”
秦氏一聽,她居然張嘴要將這些都要到自己手裡,不由臉色一變,冷笑道,“雲歡,這些雖早晚是你的東西,但也得等到你出閣,難不成如今相府養着你,你卻自個兒運籌經濟?”
靖安侯府和建安侯府,雖然同爲侯爵,但是公孫氏是百年旺族,支系旁大,家業雄厚,斷斷不是秦家可比。加上老侯爺只得了阿如一個女兒,出嫁時自然是傾盡全力的置辦,相比之下,秦氏的嫁妝便極爲寒酸。
說是四個田莊,但是每一處田莊都有良田千頃。再說那房產和店面,哪一處不是在大城大邑最爲繁華的地段?這十年來,單這兩項,就給相府添了多少進項。還有那些首飾器皿……她還想留些給自己的親生女兒雲樂呢!
阮雲歡見她急怒,只是挑了挑脣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反問道,“雲歡自幼是在順城長大,如今聞母親之言,倒是不知道,吃穿用度,哪一樣是相府支應?怎麼說是相府養着我?如今雲歡並未追討這十年來的收益,不過是要將我孃親留下的產業接來管理,又有何不可?”
她一句一問,將秦氏堵的無言以對,只得向阮一鳴怒道,“相爺,你……你瞧瞧你這女兒,說的什麼話?難不成我們相府會貪墨了她孃親的東西不成?”
阮一鳴自然也知道秦氏心裡的算計,在他私心裡,也想將最好的東西拿來給自己看着長大的女兒阮雲樂。本來想着阮雲歡一個千金小姐,別說出嫁前不好意思提這些經濟產業,就算是嫁了,也未必拉得下臉來爲這個爭執,到最後說不定還是靖安侯府替她支應嫁妝。
哪知道現在阮雲歡當着他的面,臉不紅氣不喘,一筆一筆的算了起來,倒教他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得道,“雲歡,這些東西遲早是你的,如今相府不過是替你掌管,橫豎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又何必急在一時?”
阮雲歡搖頭道,“如果雲歡果真在相府長大也倒罷了,橫豎那些產業的收益能支應了雲歡的嚼穀。只是雲歡既隨外祖父回了順城,那些產業本該交給公孫家的人管理,如今在相府手裡放了十年不算,雲歡要將自個兒的東西討來管理,爲何不能?”
秦氏咬牙怒道,“方纔說的明明白白,你一個女兒家,管不了這等事,等你出嫁便一同交了給你,哪個說過不給?”
“管了管不了,是雲歡的事,不勞母親操心!”阮雲歡冷冷接口,慢慢站起身來,說道,“既然母親和爹爹都不願交出,那雲歡只得尋舅舅做主,雲歡便不信,大鄴朝有未出閣的女兒不能管孃親產業的律法!”向二人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你……”阮一鳴臉上變色,喝道,“雲歡,你究竟要怎麼樣?”
阮雲歡回頭,挑眉道,“雲歡說的清楚,只是要將我孃的東西接管罷了!”
阮一鳴氣的呼呼直喘,轉頭向秦氏瞧了一眼,只得道,“那麼多產業,哪裡是你說要就立時能要的?便是那些帳目,也該整理清楚纔好接管!”
阮雲歡燦然一笑,說道,“此事雲歡不急,不過是今日提出來,爹爹也好安置!”
阮一鳴鬆了口氣,點頭道,“那便容我些時日!”心裡想着,再推上幾回,或者她的心就淡了。
哪知道心思還沒轉過來,就聽阮雲歡道,“如此最好,那便以一個月爲期罷!”說完轉身而去,再也沒向秦氏瞧上一眼。
秦氏暴怒,手掌在桌子上拍的山響,連聲道,“這哪裡是大家閨秀,分明是土匪!”卻不想想,那些東西本來就是阮雲歡的。
阮一鳴嘆了口氣,說道,“夫人,你也不要太過生氣,她也說的沒錯!”
“沒錯?”秦氏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道,“她說的沒錯,一句便把那麼許多產業要了回去,你還自個兒和她說什麼首飾器皿,你……你……你也不想想,我們雲樂怎麼辦?”
門外沒有走遠的阮雲歡撩了撩耳邊的碎髮,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上一世,她只知道躲在自己的小院子裡,處處受秦氏拿捏,眼巴巴的瞧着親生母親的陪嫁變成了阮雲樂的。這一世,她會寸土必爭!更何況,手裡有了錢,許多事就能施展開手腳!
現在,就先解決眼皮子底下的事!
阮雲歡向白芍吩咐幾句,白芍應命匆匆而去,阮雲歡自個兒回到錦闌軒,先命紅蓮傳水沐浴,換了一身家常的寬鬆水霧裙,外套輕煙攏紗半臂,取一本書,懶懶的靠在貴妃榻中翻看。
隔了片刻,白芍回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阮雲歡眸中閃過一抹幽冷,說道,“你將她們喚進來罷!”放下書,慢慢起身到了外室,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