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之下,原本是一大片的空地,皇帝一年未來,獵場中無人打理,此時空地上是一片枯草悽悽。
秦天宇身子越出欄杆,頭下腳上,向下直墮。終究是身經百戰的大將,雖驚不亂,百忙中蜂腰一扭,身子已凌空翻轉,雙足穩穩落地。落地瞬間,身形微頓,卻瞬間電射而出,向林外逃去。
此處離南側守衛營雖遠,但只需逃近一些,便易被人發覺。
“秦世子,何處去啊?”剛剛奔出十餘丈,但聞一聲輕笑,一條身影已擋在面前。脣角噙笑,雙眸精亮,一副面容卻普通的沒有一點特點,便是阮雲歡往日的隨護,汪世!
秦天宇暗驚,卻腳步不停,斷聲喝道,“讓開!”雙掌一錯,向他劈面一掌。
“秦世子還不死心嗎?”汪世笑聲揚起,身形微側,一手反勾,向他手腕抓到。
秦天宇掌勢微斜,改劈爲點,向汪世手腕襲到。
“好!”汪世低喝,手臂微收,向他肋下徑襲。秦天宇見招拆招,身形疾轉閃劈,手臂上揚,攻向汪世雙目。汪世身子後仰閃劈,下邊一腳橫出向他雙腿疾掃。
電光火石間,二人交手十餘招,竟然不分高下。汪世臉上露出一抹訝然,心中也暗暗佩服。要知道秦天宇剛纔在車中與小晴一番激纏,已耗去大半精力,隨後力鬥趙承,又受趙承兩劍,手腳便不大靈光,此時雖然是情急逃命,但是能與自己鬥個平手,也足見他功夫深厚。
而秦天宇也是暗暗心驚。方纔只憑阮雲歡一招,雖然是出其不意,使的巧力,卻讓他心中恍然明白,難怪這位睿敏郡主每次都是逢凶化吉,原來,竟然是身有武功。
心中暗罵阮雲歡奸滑,手中卻越發招招凌利。若是不能馬上衝破汪世阻擋,趙承、白芍一到,自己豈能還有幸理?
一個意在阻敵,一個卻是性命相拼,二人武功本來就相差不遠,這樣一來,汪世竟被他逼的步步後退,慢慢離看臺越來越遠,踏上看臺前的賽馬跑道。
眼見地勢變寬,秦天宇暗喜,虛劈一掌,橫裡電閃而出,向南疾奔。哪知剛剛奔出十餘步,但見眼前藍色人影一閃,阮雲歡已婷婷立在面前,含笑道,“話還不曾說完,秦世子哪裡去?”
秦天宇不料她來的如此快法,心中暗驚,卻也暗暗慶幸截來的不是趙承,斷喝一聲,一掌向她面門劈到。
阮雲歡身子不動,一手擡起,纖指如蘭,向他手腕輕拂,看似輕描淡寫,去勢卻極爲凌利。秦天宇一見之下,大驚失色,手掌疾收,身形疾轉,雙腿連環疾踢。
阮雲歡輕笑一聲,身形翩然一轉,但聞“錚”的一聲輕響,手中寒光乍現,一柄匕首已握在掌中,輕聲笑道,“秦世子又何必做無謂掙扎!”一句話十個字,一字一招,手中已十招連出,快如閃電。
秦天宇但覺雙腿雙臂接連劇痛,身形落地,雙腿一軟,踉蹌奔出幾步,噗的跪倒。
阮雲歡向後退出幾步,手中寒芒一轉,已收回袖中,一手負後,淡淡望着跪在面前的男子,冷聲道,“秦世子,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剛纔墮下看臺,秦天宇雖然知道她身有武功,卻哪裡知道她出手如此的快法,伏跪在地,只覺雙手雙足痛徹入骨,使不上一絲氣力,竟然是手筋腳筋挑斷。
大驚大懼之下,秦天宇霍然擡頭,咬牙道,“阮雲歡,若非你使下詭計,我又有傷在身,你自問能夠傷我?”
“不錯!”阮雲歡點頭,淡道,“若是任你養精蓄銳,我未必傷得了你,只是如今……你受美色所迷,又怨得了何人?”
“你使用詭計,算什麼好漢?”秦天宇怒喝。
“我阮雲歡只是一個小女子,自然不是什麼好漢!”阮雲歡淡笑,臉上滿是譏誚。
“賤人……”秦天宇怒喝。罵聲剛出,趙承一腳向他嘴巴踢出,頓時滿嘴鮮血,吐出四枚牙齒。汪世也一同搶上,一人一臂抓起,同時向外一擰。
分筋錯骨,秦天宇“啊”的一聲慘呼,雙臂已被擰斷。汪世一腳踩上他的後頸向下力踩,秦天宇身不由己,便一頭向阮雲歡磕了下去。
秦天宇疼的冷汗直流,顫聲道,“阮雲歡,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便殺!”
“殺你?”阮雲歡淡淡搖頭,冷笑道,“那也未免太過便宜你!”將頭一點,汪世已身腰間抽出皮鞭,劈頭蓋臉的抽了下去。
幾鞭一下,秦天宇頓時皮開肉綻,身上劇痛,卻仰天大笑,“阮雲歡,區區刑罰,你想要本世子求你?”
阮雲歡微勾了勾脣,冷冷瞧着他,卻不開口。白芍上前,自懷中取出一隻瓷瓶,拔開瓶塞,將瓶子一側,一滴滴藍色水滴慢慢傾灑而出……
“啊……”水滴滴上傷口,秦天宇頓時身子一震,嘶聲慘呼,身子劇掙之下,竟然將趙承、汪世二人的鉗制掙脫,身子在地上不斷翻滾,連聲慘呼。
他叫的突然,白芍嚇了一跳,忙後退兩步,咋舌道,“這藥如此厲害!”
趙承、汪世二人互視一眼,也是相顧駭然。汪世搖頭道,“青萍這丫頭,越發不得了!”
耳聞着秦天宇的慘呼,阮雲歡微微閉目,目光卻望向遠處那連綿起伏的山巒。
天近黃昏,一輪紅日在那山後漸漸下沉,令整個狩獵場越發的暗沉。
藥力漸散,慘呼聲漸漸低了下去,秦天宇重重喘息,啞聲道,“阮雲歡,你……你好狠毒!”
“狠毒?”阮雲歡冷笑,垂眸向他斜睨,冷聲道,“你們建安侯府便不狠毒嗎?我阮雲歡三歲喪母,隨着老侯爺在順城,幾時得罪過你們,你們一再設計於我?難不成,只能你們害人,旁人便不能報復?”
秦天宇咬牙,說道,“你要報仇,將我殺了便是,爲何如此折磨?”
“爲何?”阮雲歡擡頭向四周一望,輕聲道,“秦天宇,你不記得這個地方嗎?十三年前!”
秦天宇瞳孔一縮,臉色已經大變,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阮雲歡慢慢向前,凝視他的眸光越發寒冷如冰,一字字道,“十三年前,就在此處,你做了什麼?”
“做……做了什麼?”秦天宇低語,目光也不覺向四周望去。幕色漸濃,四周的景物蒼涼肅殺,一如……十三年前……
秦天宇的眼神漸漸變的狂亂,搖頭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阮雲歡怒喝,右腳狠狠在他臉上一踢,咬牙道,“你害死我娘,到了此一刻,還不肯認?”
“你……你說什麼……”秦天宇雙眸驟張,嘶聲道,“你……你說你娘?你娘是……是阿如……”
“對!是阿如!阿如便是我娘!”阮雲歡厲喝,咬牙問道,“你爲何殺她?告訴我,你爲何要殺她?是不是爲了秦氏?是她要嫁給阮一鳴,所以你們設計將我娘害死?是不是?”
“不!不!”秦天宇搖頭,連聲道,“阿如是墮馬而死,她是墮馬而死!”
“墮馬而死?”阮雲歡冷笑,搖頭道,“她墮馬豈不是被你們設計,而她墮馬未死,你第一個趕到,卻暗下殺手,你以爲,此事便無人知道?”
“你說什麼?”秦天宇一臉驚駭,失聲道,“你……你說是我暗下殺手?我……我沒有!我……我怎麼會殺阿如?我趕到時,阿如已經氣絕!”
阮雲歡心頭一震,後退兩步,定一定神,咬牙道,“可是,分明有人看到,我娘臨死,一隻手抓着你的手臂,分明是你暗下殺手,是你!”
“不!我沒有!”秦天宇搖頭,赤紅雙目中,慢慢落下淚來,顫聲道,“我只恨……只恨不能救她,我……我怎麼會殺她……怎麼會殺她?阿如……阿如……她是我最心愛的女子,我……我怎麼會殺她?”狂亂的嘶喊變成溫柔的低喃,聲音中帶着明顯的驚痛和思念。
一句話,如落地驚雷,在阮雲歡耳邊炸響。阮雲歡臉色蒼白若死,身子輕輕一搖,連退兩步,才被白芍扶住。
趙承、汪世二人也是臉色大變,互視一眼,不知該如何是好。原以爲,是因秦氏誓嫁阮一鳴,秦家說不服她,又不願自己女兒爲妾,才下此毒手,哪裡知道,竟然會聽到如此震驚的話語。
阮雲歡心頭狂怒,一把搶過白芍手中瓷瓶,一瓶藥水盡數潑到秦天宇身上,怒聲道,“秦天宇,你自知必死,到這個時候,還敢污我孃的清白!”
“啊……”秦天宇嘶聲大喊,只覺全身痠麻中帶着奇癢,卻又壓不下撕扯般的疼痛,整個身子扭曲的掙扎着,在地上連連翻滾。
“小姐!”白芍低呼,一手將她扶住。從小到大跟着小姐,還從不見她如此失態。
“我沒有……我沒有”秦天宇嘶聲大吼,將頭不斷的向地上撞去,卻偏偏整個人清醒無比,令他清晰的感覺到身體的每一絲細微的痛楚。
“小姐,他定是信口胡說,將他殺了吧!”白芍頓足狠罵。
“不!”阮雲歡搖頭,咬牙道,“讓他說!我要聽他如何說法!”
撕扯般的痛楚漸漸過去,秦天宇翻滾的身體慢慢靜了下來。趙承趕去,一把將他提回,擲到阮雲歡面前,喝道,“還不如實說來?”
“我沒有……”秦天宇無力搖頭,整個人反而陷入平靜,喃喃道,“我沒有污她清白,當初……當初初見阿如,我……我已經成親,只能……只能遠遠兒的瞧着她,便……便已知足。阿如……阿如從不曾正眼瞧過我,我……我只恨,爲何……爲何是阮一鳴那個小人得了她的心?爲何他娶了她,卻不知愛惜……”
胸口,似堵上一塊大石,壓的她難以呼吸。
阮雲歡一手壓着胸口,低聲道,“你是說,你並不知有人暗算她,待她墮馬,你當先趕到,她……她已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