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上官道,但見席秋月、程秋茗正翹首張望,見二人一同回來,都是大喜,隨着宋文傑等人,上前給淳于信見禮。
淳于信擺手命起,皺眉道,“這裡山路狹窄,沒有駐營之地,出山再歇息罷!”
“是!”衆人齊應。
席秋月目光在他血污的衣衫一掃,一拉程秋茗說道,“程姐姐,我們先上車罷!”使個眼色,竟然一人一輛,各自佔了一輛馬車,除阮雲歡的馬車之外,其餘只剩下丫鬟、僕從的車子。
阮雲歡無奈,向路寧道,“殿下有傷,騎不得馬,扶殿下上車罷!”總不能讓堂堂齊王乘坐奴僕的馬車,只好讓進自己的車裡。
路寧笑應,扶着淳于信上車,自個兒卻退了出來,躬身道,“車中狹小,小人有所不便,殿下還有勞郡主照應!”
阮雲歡橫他一眼,也果然擔心淳于信傷勢,便向青萍道,“取些傷藥,再命人送些水來!”也不再推,先行上了馬車。
馬車再行,生怕顛簸,動了齊王殿下傷口,便行的極慢。阮雲歡喚了青萍、墨蘭相助,替淳于信重新上藥包紮傷口。淳于信搖頭道,“一會兒駐營再說罷!”
阮雲歡挑眉,說道,“駐什麼營?再歇一夜,馬車這等行法兒,明日怕趕不回帝京!”
淳于信啓眸瞧着她,淡淡道,“睿敏郡主急着趕回帝京?”
阮雲歡道,“明日中元節,我趕不回尚可,你趕不回去,要如何解說?”
淳于信勾了勾脣角,低咳一聲,說道,“只說本王傷重,不能參加宮宴,便連一個月後的大婚,怕也無力應付!”
還在想着這事!
阮雲歡挑眉,低聲道,“胡說什麼?齊王殿下好端端的在帝京城,是如何受傷?何人所傷?”
淳于信啓眸向她一望,又閉目歇息。
青萍見藥換好,便向墨蘭使個眼色,說道,“殿下和郡主勞累半夜,還請早些安歇,奴婢告退!”說着喚停馬車,退了出去。
殿下和郡主安歇,這話聽着怎麼這麼怪?
阮雲歡挑眉,淳于信卻輕輕笑出聲來,低聲道,“郡主的丫鬟,可都是妙人兒啊!”
阮雲歡橫他一眼,說道,“流這許多血,還不快歇着!”見他脣皮有些乾裂,取水喂他飲些,想着他這傷不能示人,明日還要支撐過整個宮宴,便不禁有些心疼。
馬車搖搖而行,淳于信再沒有聲息,似乎已經睡去。折騰一日半夜,阮雲歡倒也果然有些疲憊,仔細替他掖好被子,自個兒倚入椅中,閉目歇息。
聽到她均勻的呼吸,淳于信慢慢張眸,側頭注視着她絕美的容顏,心中卻是思潮起伏。
當初,若說她爲五弟墮塔,是對五弟有情,那麼今日她爲自己擋刀,又何嘗不是以性命相救?在她心裡,自己和五弟,究竟孰輕孰重?
難道,在她心裡,對自己兄弟二人,竟然一般無二?
左思右想,卻着實難以琢磨。淳于信微微搖頭,輕嘆一聲,低聲道,“阮雲歡,你非要嫁給五弟,我拿你無法,可是……他對你好倒也罷了!他若對你不好,我便將皇位搶過來,盯着他,看着他,教他永遠不敢傷你!”
阮雲歡擔心他的傷勢,睡的並不踏實,在他側頭時便已醒了過來。他這話喃喃而語,落在阮雲歡的耳中,卻如炸雷轟響,頓時令她心神震盪。
原來如此!
原來,上一世,他便是因此奪取帝位,封淳于昌爲親王,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卻不肯放他前往封地,至使釀成後日之禍。原來,一切,竟然爲此!自己竟然始終懵然不知。
一夜安眠,第二日醒來,已走出躍馬川。淳于信但覺恢復些精神,便傳令歇下用膳。一行人於道旁歇下,路寧扶他下車,服侍他淨了手臉,說道,“爺,再往前行兩個時辰,便是帝京,我們要不要稍緩進城?”
淳于信向阮雲歡望去一眼,心中不捨,卻也只得點頭。自己私自出京也倒罷了,與阮雲歡一同進城,被人瞧見,怕會毀了她的閨譽。
席秋月卻揚眉道,“齊王殿下身上有傷,難不成還要騎馬進城?如何瞞得過人?”
路寧爲難,向阮雲歡望去一眼。淳于信卻搖頭道,“無防!”
阮雲歡見他脣色蒼白,皺了皺眉,向路寧道,“你們幾人分批進城,齊王殿下便隨我們同行,晚些兒去古井衚衕接他回府便是!”
路寧大喜,連聲答應,向阮雲歡行禮,說道,“那便有勞郡主!”
阮雲歡笑,“你原本就打的這個主意不是?還假惺惺謝什麼?”
路寧被她說穿,摸着後腦訕笑,說道,“郡主便不能給小人留點顏面?”說的衆人隨他笑起。
待何媽媽帶着丫鬟造了飯,服侍淳于信用過,路寧便將自己這方十餘人分成幾批,繞道各城門進城,而淳于信仍躺入阮雲歡馬車,緩緩向帝京城而去。
未到午時,一行人便已浩浩進入帝京城。城門口,早有兵部侍郎席子謙親自等候,給席秋月、阮雲歡見了禮,說道,“下官夫人思念公主,皇上已準了下官的摺子,待公主回京,回府小住,聞公主和郡主回來,下官特來相迎!”
怎麼是小住?
阮雲歡微愕,與席秋月對望一眼,此時卻也無法細問,只得點頭道,“那睿敏便不相送!”與席秋月別過,望着她的馬車隨着席子謙而去。
宋文傑待席府馬車行遠,也過來見禮,說道,“下官離京多日,需向齊王殿下回稟,這便告辭!”
阮雲歡見他這話說的面不改色,似乎當真不知道齊王殿下就躺在自己身後的馬車中一樣,不由好笑,點頭道,“宋大人請便!”
再行片刻,已離御史府不遠,阮雲歡別過程秋茗,一路向古井衚衕而來。門前下車,扶淳于信入內,喚人尋來一襲乾淨衣衫,服侍他換上,才道,“你便在此歇着,晚一些兒再回王府!”
淳于信揚眉,問道,“郡主何處去?”
阮雲歡嘆道,“我們回到帝京,衆目所見,我自然是回相府,更何況,今日既然回來,晚上的宮宴,便得去應個景兒!”
淳于信點頭,默了片刻,說道,“那便晚上見罷!”
阮雲歡點頭,囑咐汪世等人好生照應,這纔出門,一路向相府而來。
相府門前下車,門口小廝瞧見,忙報了進去。阮雲歡剛邁入府門,見管家常青迎了出來,便問道,“爹爹可在?”
常青躬身見禮,說道,“相爺剛剛回來,去了老夫人處!”
阮雲歡點頭,說道,“那我也去祖母那裡便是!”不進前廳,轉路入垂花門,一路向紫竹苑來。
紫竹苑內,阮一鳴正坐着與老夫人說話,見阮雲歡回來,眸中倒閃過一抹驚喜,說道,“原說你要月底方回,倒是趕得上今日進宮!”
阮雲歡先上前跪下給老夫人行禮,說道,“孫女兒離京多日,倒教祖母牽掛!”
老夫人忙擺手命起,拉着她的手細細端祥,點頭道,“瘦了些,卻更有精神了!”
阮雲歡笑道,“成日陪着祥雲公主騎馬,倒果然添了精神!”說着又給阮一鳴行禮,這纔回道,“不過一些雜事,想着家裡事雜,處置完便回來!”起身向左右一張,問道,“怎麼不見母親?不知是得了個弟弟還是妹妹?”
老夫人向阮一鳴望去一眼,嘆了口氣,說道,“又哪裡知道家裡有那等惡奴,竟然下藥毒害主母,好好兒一個男胎,竟然……竟然……”說着又長嘆一聲,雖以帕子點了點眼角,卻並無悲悽之意。
阮雲歡假意驚異,說道,“幾時的事兒,雲歡竟絲毫不知!”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就在你走後幾日,你又哪裡知道?你母親受了驚嚇,又傷了身子,如今移在後園木棉院裡養着!”
木棉院?
阮雲歡眉心微微一跳,垂眸與老夫人對視一眼。木棉院,是後園最偏僻的一處院子,位於碎玉湖以北,距瀑布不遠,四周種滿了木棉樹,夏季清涼,冬天卻有些陰寒。
阮雲歡點頭,向阮一鳴道,“事情已出,也幸好母親無恙,還請爹爹莫要傷心!”
阮一鳴淡淡點頭,不願再提秦氏,說道,“你回來也好,今日宮宴,也好與你妹妹做個伴兒!”阮雲樂封爲郡主之後,還是第一次進宮。
阮雲歡點頭答應,起身道,“女兒離京半年,還不曾回錦闌軒,這便先去,免得誤了進宮的時辰!”又向老夫人辭了一禮,這才轉身出來。
踏入錦闌軒院子,紅蓮早已搶步迎了出來,先福身給阮雲歡見禮,笑道,“小姐可是回來了,想死奴婢了!”
阮雲歡見她小臉暈紅,又圓潤了許多,微微一笑,說道,“我不回來,你便是主子,想我做什麼?”
“小姐!”紅蓮嬌嗔,跟着她向內室來,說道,“小姐這話,奴婢怎麼敢當?豈不是折煞紅蓮?”
阮雲歡微微一笑,問道,“這些日子,院子裡可有什麼事兒?”
紅蓮搖頭,說道,“咱們院子裡丫鬟們倒都勤謹,只是夫人那裡……”
“夫人的事,我已知曉!”阮雲歡點頭,坐在杌子上由着她給自己卸去首飾,在鏡中瞧着她,問道,“五殿下可曾有事?”
紅蓮俏臉微紅,輕聲道,“五殿下能有何事?”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麼,忙道,“呀,奴婢幾乎忘了,那沈子涵有了身孕!”
“哦?”阮雲歡微微揚眉,也頗爲意外,問道,“幾時的事兒?”
紅蓮掰着手指算了算,說道,“算來已有四個月了!”
阮雲歡眸色一冷,問道,“怎麼,五殿下任由她留着?”
紅蓮搖頭,說道,“本來五殿下賜了藥,可是她死活不肯,哭死哭活,五殿下心軟,才又罷了!”見阮雲歡默然不語,急道,“小姐,這怎麼成?小姐下月便要大婚,殿下身邊兒卻有一個懷着身孕的妾室!”
阮雲歡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此時白芍正傳了水進來,聞言向紅蓮一瞧,含笑道,“小姐回來,你怎麼盡說些不相干的,卻不知小姐的嫁衣備的如何?那纔是正事兒!”
紅蓮忙道,“相爺本來請沈大人尋了些極好的繡娘給小姐和二小姐繡嫁衣,哪知還不曾進府,宮裡便傳話兒,說二位郡主的嫁衣由內務府置辦,命相府只備辦嫁妝便是!”
“內務府?”阮雲歡挑眉,倒頗有些意外,垂眸想了一瞬,便又淺淺笑開,說道,“這倒是省了我們許多事兒!”不再多問,起身沐浴更衣,命紅蓮準備晚上進宮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