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淡笑,徑直穿過垂花門,入後宅向紫竹苑去。
如今秦氏雖然還在,但被阮一鳴軟禁木棉院,已不足慮,老夫人心中掛念的,便也只剩下阮一鶴。今年春,阮一鶴被調任平邯府,形同人質,更是令老夫人擔憂。
而阮雲歡卻知道,阮一鶴去了平邯府,一舉一動皆受秦勝成鉗制,無非是顧及妻兒。如今趁着阮相府兩位郡主大婚,便密信阮一鶴,讓他以道賀爲名,將祝氏和阮雲箏送回。
剛剛踏入紫竹苑,便聞正房裡一片歡笑之聲。阮雲歡含笑止住小丫鬟的通稟,自個兒掀了簾子進去,笑道,“祖母有了何等喜事,這般神秘,竟不許和雲歡說?”目光向祝氏一掃,故作驚喜,笑道,“原來是四嬸和雲箏妹妹回來了,難怪祖母要打斷人的腿!”
老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指她道,“你們聽聽,這是什麼話?你四嬸和妹妹回來,我便要打斷人的腿,被旁人聽到,倒是我和你四嬸有仇似的!”
說着衆人都笑了起來,紛紛起身與阮雲歡見禮。
阮雲箏上前抓着阮雲歡的手,小臉兒一片羨慕,說道,“大姐姐,聞說你自個兒去了七嶺,還懲治貪官惡吏?”
阮雲歡笑道,“怎麼是我一個人,有許多人陪着呢!”牽着她的手在老夫人身邊兒坐下,問道,“你從平邯府一路回來,路上可有好玩的地界?回頭我們一同去瞧瞧!”
阮雲箏大喜,連連點頭,說道,“爹爹說,平邯府以北,便是大漠,天高地闊,縱馬馳騁必然快意,雲箏本想去瞧瞧,偏偏爹爹不許,說那是胡人的地界兒。大姐姐,胡人的地界我們便去不得麼?那樣好的地方,只能想着?”
一旁阮雲樂撇嘴,說道,“大漠荒涼,寸草不生,便連飲水都難,有什麼好去的?我卻聞說江淮、渭南等地山溫水軟,風光極美,又是人傑地靈,最是出才子的地方。待我大婚之後,便求齊王帶我去轉轉,到時我可是一品誥命,齊王王妃,前呼後擁,旁人唯有兩旁跪拜的份兒,豈不是威風?”說話間,極爲得意。
阮雲箏小腦袋一擺,淡道,“皇宮王府,縱然榮華富貴,卻失了天地的高遠廣博,不過一個大些的籠子罷了,有什麼趣?”
祝氏一聽,這話將阮雲歡也說了進去,忙道,“箏兒,你又說瘋話!”
阮雲樂聞她語氣不屑,冷哼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
阮雲箏道,“旁人都道年紀小便沒有見識,卻不知道見識是從書上,從路上來的,卻不是從年歲上來的,若是一生拘在一個籠子裡,縱活一百歲又能如何?妹妹雖小,見過那廣闊天地,自然知道廣闊天地的好處!”
阮雲歡卻不料她小小年紀能說出這番話來,頗爲驚異,笑道,“依雲箏妹妹說來,我和你雲樂姐姐都不該嫁給皇子,該到那廣闊天地間縱情一生纔好?”
阮雲箏側頭想了想,搖頭道,“雲箏不曾見過齊王殿下和五殿下,或者是不同尋常的男兒也未可知!”
阮雲歡微笑點頭,說道,“齊王殿下和五殿下都是人中龍鳳,並不同於尋常男子!”
阮雲箏揚眉,問道,“姐姐嫁給五殿下,可還能做自個兒想做的事?”
阮雲歡微笑道,“想來他不會管我!”
阮雲箏小臉滿是認真,一本正經的點頭,說道,“如此,倒也可嫁!”
聽的幾位長者都笑了出來,祝氏過來將她拉了回去,向阮雲歡笑道,“這丫頭跟着我們四處奔波,你四叔又儘管寵着她,如今人也野了,哪裡像是官家的小姐?”
阮雲歡笑道,“雲箏妹妹率性直言,雲歡很喜歡!”
老夫人笑道,“瞧這野丫頭便是與一樣的野丫頭投緣,瞧瞧雲欣、雲舒便不似你們!”雖然笑斥,親疏立分。
馬氏忙道,“雲舒、雲欣蠢笨,哪裡有云箏靈慧,說出話來,連我們都聽不懂呢!”說着話,忙扯着雲舒、雲欣道,“你們也和妹妹學學,別成日只知道鬥雞走狗的!”
雲舒、雲欣正坐在阮雲樂身側,瞧着她身上閃閃發光的首飾嘀嘀咕咕。畢竟雲舒大一些,聞言只是微微抿脣,雲欣卻不滿道,“娘,你不是成日說,女兒家要有女兒家的樣貌,要德容工整,雲箏妹妹想着到那大漠上騎馬馳騁,豈是女兒家所爲?我們如今跟着二姐姐學儀容規矩,又哪裡鬥雞走狗?”
馬氏被她搶白,便有些羞惱,咬牙道,“你二姐姐是齊王妃,大婚之後,時時便要進宮,才學那些規矩,你們又學來做什麼?”
雲欣一揚下巴,強道,“難不成我們便沒有進宮的機會?”
馬氏氣結,想阮一江雖已是四品頂戴,奈何不是京官,自己母女雖在帝京城中呆着,卻與帝京城的世家旺族搭不上一點干係,便心中氣悶。
阮雲歡反而笑起,說道,“二嬸莫惱,雲欣妹妹說的也是,二叔雖然不在,我和雲樂嫁後,少不了要請二位妹妹做客,到時不管出入王府還是皇宮,規矩是必得要學的!”
馬氏聞言大喜,說道,“那還得大小姐、二小姐提攜纔是!”
雲舒、雲欣更是大喜過望,拋下阮雲樂,奔到阮雲歡面前,連聲道,“大姐姐,你說的可是真?”
雲舒更是興奮的小臉兒通紅,說道,“五殿下不曾封王,大姐姐要嫁去皇宮,那……是不是隻要大姐姐傳召,我們便能進宮?”
阮雲歡微微點頭,含笑道,“是啊,只是宮裡規矩大,你們要用心學纔是,若不然出了簍子,可是天大的事兒!”
雲舒、雲欣連連點頭,一時間興奮莫名,纏着阮雲歡問東問西。
阮雲樂見二人親近阮雲歡,不由心中氣惱,冷哼一聲,說道,“你嫁入皇宮,五殿下要明年纔會封王,你也不過是一個皇子妃,召人進宮,怕是還要過內務府罷!”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宮裡規矩大,原是應該的,橫豎內務府也不能次次擋了去!”
阮雲樂心知她在宮裡頗有些臉面,冷哼一聲,轉向阮雲箏道,“雲箏妹妹難得回來,不如這幾日住到園子裡罷,也好熱鬧熱鬧?”
祝氏忙道,“二小姐,這府裡留着我們的院子,又吵到園子裡去做什麼?聞說幾位姨娘身子不好,還是莫要去鬧罷!”
阮雲樂撇脣,說道,“不過幾個姨娘罷了,打什麼緊?”
祝氏微微抿脣,卻不再說。
正說着,但聞門外小丫鬟回道,“老爺來了!”簾子挑起,阮一鳴邁了進來。
衆人起身相迎,阮一鳴先上前給老夫人見了禮,才轉向祝氏,說道,“弟妹回京,一路辛苦,想來中元節也不曾好過。”
祝氏點頭,說道,“原說想趕回來過節,哪裡路上耽擱,竟遲了兩日。”
阮一鳴點頭,又問些閒話,這才坐下。見阮雲歡、阮雲樂來見禮,便道,“方纔我去過內務府,你們的嫁衣都已制好,均是二品郡主的制式。”
阮雲樂一聽,詫道,“怎麼我的不是一品誥命?”
阮一鳴道,“你要大婚之後才能受封,自然是依着郡主的品階!”
阮雲樂惱道,“規矩雖是如此,可大婚可以逾制,爲何不成?”
阮一鳴皺眉,說道,“你封爲郡主,是因齊王相求,已是逾制,如今大婚,怎麼好越過姐姐去?再說,這是齊王的意思!”
阮雲樂本來心中不滿,還要強爭,一聞後句,立時臉色一變,問道,“是齊王說我不能越過……越過姐姐?”
阮一鳴點頭,說道,“那日在殿上,你又不是不曾聽到?齊王堅持不肯先一步大婚,便是不想壞了你們姐妹的長幼之序,其後爲你請封,是不想你差姐姐太多,如今想來也是此意!”
阮雲歡微微抿脣,向阮雲歡狠狠望去一眼,心中更是恨恨。齊王殿下是自己的夫君,爲自己着想本就是該當,卻爲何還要爲這個丫頭設想?
馬氏咋舌道,“兩位小姐都是郡主,也都是皇上御口親封,這嫁衣又一同由內務府操辦,豈不是一模一樣?”
古來貴族女子大婚,嫁衣均是定製,以示獨一無二之意。如今這兩位郡主同時成親,若是嫁衣一模一樣,便成了笑話。
阮一鳴搖頭,說道,“哪裡便一樣?那兩件嫁衣……”
話剛說半句,但聞阮雲歡“嗤”的一笑,說道,“二嬸說笑,皇宮是最重規矩的,內務府豈會出這等錯漏?自然是不一樣的!”
阮一鳴被她將話截住,也無意多說,只是點頭道,“嫁衣的事,無需我們操心,如今只說你二人的嫁妝。”
阮雲樂一挑眉,問道,“嫁妝不是一樣的嗎?”
阮一鳴搖頭,說道,“當初雲歡的娘嫁來時帶的田莊、店輔、院子,如今都已在雲歡自個兒手上,此次自然也隨嫁出去,至於雲樂……”
阮雲樂大急,說道,“她有孃親留下東西,難不成雲樂沒有?”
阮一鳴將臉一沉,說道,“你娘還活着呢!”
阮雲樂道,“太醫說,我娘再不能生養,如今娘只得我一個,不給我又給誰?”
老夫人見她言辭間對秦氏竟沒有一點情份,不由挑了挑眉,卻道,“雲樂說的也是,那些產業,日後終歸是她的,隨去便是!”
阮一鳴見阮雲樂滿臉的急切,不禁暗歎一聲,說道,“好罷!如今你們二人要嫁的,均是天朝皇子,僅這些,怕惹人笑話,前些時我又在渭南、江淮各置下兩處莊子,又買了八戶陪房,你們計議一下,誰要哪一處,也好寫入嫁妝!”
阮雲歡聽到“渭南”二字,眉心便是一跳。阮雲樂急切道,“不知江淮好些,還是渭南好些?哪一處莊子更大?”
阮一鳴見她一副爭奪家產的樣子,臉色越發陰沉,說道,“渭南多山,江淮臨水,倒不好說,至於大小,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