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低頭向自個兒身上一瞧,笑道,“你知道什麼,好男兒自當執戟沙場,成日在宮裡洗的香噴噴的有什麼趣兒,這纔是男兒本色!”說的衆將跟着笑起,方纔小小的紛鬧,早已煙消雲散,不留一絲痕跡。
說笑一回,皇帝也知這樣子不成體統,當即命衆將各自回營,稍事休憩之後,於酉時三刻在營地前的空地集齊,歌舞盛宴。
瞧着衆嬪妃擁着皇帝向御營而去,阮雲歡回頭,向淳于信淺淺一笑,施禮道,“營中已備好香湯,請王爺先行沐浴!”
“嘖嘖!”淳于信未語,端王淳于順卻搖頭笑了出來,說道,“睿敏郡主素來不是個服侍人的主兒,若不是老四,我們可瞧不見這賢良淑德的樣子,這可是羨煞本王!”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王爺說笑,睿敏不過略盡本份罷了!”說話間,目光似有意無意,掃過五皇子淳于昌。
這一小小動作,盡數落在齊王淳于信眼中,烏眸微微一凝,抿脣不語,只是將馬繮擲給路寧,辭過端王、寧王等人,隨阮雲歡向齊王大帳而去。
那裡淳于昌觸上阮雲歡眸光,卻不禁心頭一動,眸光不自覺追隨她遠去的背影。
“殿下!”身側,阮雲樂嬌嬌柔柔的聲音低喚,帶着明顯的嬌嗔。淳于昌心頭一跳,將目光收回,落在身畔女子面上,心中不由感嘆。這阮雲樂美則美矣,可惜總是少了阮雲歡舉手投足間隱約流露的超然之氣。
淳于堅瞧着二人的背影,滿臉的笑容漸漸落下,變爲一臉的沮喪,嘟囔道,“雲歡成了皇嫂,眼裡便只有四哥一人!”滿心想跟去,卻也心知不妥,只是垂頭,踢着地上積雪慢慢而行。
“六殿下!”身側一個嬌美的聲音低喚,秦璐已趕上與他並行,側頭嬌憨而笑,問道,“不知六殿下獵到什麼?”
淳于堅聞她問及打獵,頓時精神一振,笑道,“兩隻獐子,一隻雄鹿,還有……”話說半句,突然“哎呀”一聲,將秦璐嚇了一跳,說道,“我怎麼忘了,我和四哥一組,與邵二哥二人打賭來着!”說着轉身,在人羣中尋到邵毅豐,拋下秦璐便趕了過去。
秦璐微微一怔,臉上現出些羞惱,卻轉瞬消失,想了想,也隨了過去。
那裡邵毅豐的笑聲揚起,大聲道,“六殿下,邵二當真是小瞧了你,竟與我二人相差不遠!”
淳于堅滿臉不服,大聲道,“四哥必然勝你們許多,我二人相加,自然是勝的!”說着扭頭,尋到路寧,忙將他喚過,清點淳于信的獵物。
那裡鄒雪貞經那一嚇,一時怔忡不曾回神,熊燕瑤卻已湊到呂辰身邊兒,笑道,“不想呂公子瞧着文弱,也如此神勇!”
秦璐笑道,“我們大鄴朝的皇子,哪個不是俊秀人物,可也不讓諸位將軍!”
熊燕瑤忙點頭,說道,“是啊,六殿下不過是年輕一些,纔會略輸一籌。”表姐妹二人一搭一檔,極力誇讚。
這裡一團熱鬧,那裡阮雲歡已伴着淳于信回營,先服侍他將沾滿泥污的外袍脫下,才輕聲道,“宮裡來人,說沈氏滑胎,王爺在林中可得了信兒?”
淳于信動作微停,搖頭道,“不曾聽說!”
阮雲歡“嗯”的一聲,說道,“母妃命侍衛入林去尋五殿下,想來不曾尋到!”
淳于信點頭,聽她只是淡淡說些閒話,慢慢轉過身,俯首向她深凝,輕聲喚道,“雲歡!”
“嗯?”阮雲歡擡頭,與他對望。
淳于信向她深望片刻,張了張脣,一時卻不知要說什麼。眼前,還是那張嬌麗容顏,可不知爲何,只覺她的心,已變的疏遠。
阮雲歡見他不語,含笑道,“快些沐浴罷,也好歇息片刻!”說着替他寬去內裡棉袍,又去解最裡的中衣。
胸口肌膚,被她細滑的手指撫過,淳于信心頭一跳,不由輕吸一口涼氣,一把將她勾攬入懷,咬牙問道,“小狐狸,你要做什麼?”一句話問出,一顆心怦怦直跳。
剛纔柳凡和鄒雪貞那一幕,他淳于信萬不會相信只是意外。如果,她還信他,自然會和盤托出,如果不說……
齊王殿下心頭一緊,幾乎想就此逃開,不要去聽那個答案。
烏黑的眸子,向她定定凝注,眸底深處,卻有一絲莫名的驚悸。阮雲歡心頭一疼,不由微微抿脣,繼而笑起,惦起腳尖,湊首在他耳畔,輕聲道,“我要報仇!”
“報仇?”淳于信低聲重複,心頭卻微微一鬆。
阮雲歡點頭,嘆道,“秦璐和鄒雪貞,若是聯手,怕難以對付,如今,趁她們仍在相互試探,縱不能兩個盡除,總要除去一個。”
鄒雪貞是秦二夫人胞兄之女,也就是說,是貴人秦翊的表妹。而秦璐是秦三夫人之女,與鄒雪貞只隔着秦家有一些聯繫,才以表姐妹稱呼,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如今秦家在外雖然要與各方爭競,可是因爲世子之位,內裡爭鬥也極爲激烈,這也就是爲什麼蒼遼太子要求和親,二門三門同時備上人選的原故。
此次,秦璐與鄒雪貞也是初識,只因有府內的爭競,此時也在相互試探戒備,若是待二人聯手,便會變成強敵。
淳于信見她說的坦然,烏眸露出一抹喜色,緊攬懷中纖柔的身子,低聲問道,“可要本王做什麼?”
水眸微眨,阮雲歡脣角挑起一抹笑意,側頭想了想,說道,“請王爺……”聲音拖的長長,在他耳邊快速道,“脫衣沐浴!”說完身子一擰,掙出他的懷抱,遠遠逃開。
淳于信無奈,搖頭嘆道,“阮雲歡,你就不知道,女子無才方是德?”一向讚賞她智計無雙,可是當真娶回來,竟發現在她面前,自己竟成英雄無用武之地。
阮雲歡抿脣,慢慢蹭回,替他除去衣衫,輕笑道,“如今王爺後悔,怕是晚了!”
“後悔?”淳于信咬牙,一把將她緊箍懷中,咬牙道,“小狐狸,本王不會後悔!”說着身子一轉,將她壓在浴桶邊沿,身子密密壓上。
阮雲歡低呼一聲,雙手撐在他胸口,輕嗔道,“還不快些沐浴,又在胡鬧?”
“胡鬧?”淳于昌身子下俯,一張俊臉慢慢向她逼近,笑道,“本王就是胡鬧,王妃不許?”
俊臉離她越來越近,雙手所觸,是他精瘦結實的胸膛。阮雲歡心頭怦的一跳,咬了咬脣,低聲道,“不許……”
話剛出口,但覺身子一轉,驚呼聲剛剛出口,但聞“砰”的一聲,整個人已隨着他摔入浴桶……
酉時三刻,暮色已經深濃,御營前的空地上,已燃起大大一堆篝火。篝火以北,大紅地衣輔地,引向擺放的龍椅和長長的几案。篝火四周,也是案几羅列,圍成一個大大的歌舞飲宴場。場子四周,火把高映,將整個場地照的如同白晝。
皇帝居中而坐,右側是以陳賢妃爲首的諸宮嬪妃。在御座以下,左側端王淳于順、寧王淳于康、齊王淳于信依序而坐,定國公、靖安侯、建安侯等一等爵位之後,便是五皇子淳于昌、六皇子淳于堅,其後朝中重臣依序而坐。
端王、寧王皆無正妃,外命婦中,便以阮雲歡品階最高,坐在魏貴人下首。在她身側,是靖安侯夫人湯氏,再往下,便是五皇子妃阮雲樂,阮雲樂下首,則是顯武大將軍夫人大蕭氏。
小蕭氏因病未至,平邯府都督秦勝成之妻秦三夫人熊氏便坐在大蕭氏下首,在她身側,是柱國將軍秦裕龍之妻秦二夫人鄒氏。
有品階的朝臣、夫人依品階而坐,已將御階近處的位置坐的滿滿當當。各府無品階的公子、小姐便散坐在御座對面的大片案几之後。
歌舞剛起,但聞場外一人高聲道,“呀,來的遲了!來的遲了!”隨着呼聲,一人施施然行了進來,向上方皇帝行禮,笑道,“方纔不小心睡了去,竟然來晚,皇上莫怪!”卻是邵家那出了名的浪子,邵毅豐。
邵家是皇帝的母族,邵毅豐雖是晚輩,皇帝對他倒也一向縱容,笑道,“你一向疏懶,朕還以爲你要宴散方至,這會兒趕到也算難能!”向他身後一望,但見呂辰脣角噙笑,隨在他身後,便道,“你一個江湖閒人,也倒罷了,呂公子卻是客人,上首坐罷!”說着向自己左側一指。
這一句話,場中頓時一片竊議之聲。
呂辰不過是邵二公子偶爾結識的商人,皇帝允他前來皇家圍場倒也罷了,如今卻竟然待爲上賓,難道……
賽馬那日,公孫七公子喚出的那句話。那麼說,這位呂公子當真不是大鄴朝的人?想到近日傳聞的蒼遼太子要求和親之事,許多小姐心中卻都怦然。難道,這竟然就是蒼遼太子?微服而來,是爲了親自挑選王妃?
望着那俊逸的面容,瀟灑身形,許多小姐面上掠起一抹潮紅。若是能嫁給此等人物,和親又有何防?
唯有秦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心中暗道,“果然!這位呂公子,果然是蒼遼太子!”目光向熊燕瑤一瞥,心中又微微暗歎。熊家女子,年長者皆嫁,旁人均還年幼,也只有這熊燕瑤一人,偏偏……如此愚蠢!
而坐在熊燕瑤上首的鄒雪貞,卻眸光一亮,脣角微抿,一時間躊躇滿志。此人非但人品俊秀,身份更是非同一般,雖說蒼遼國貧瘠一些,但勝在民風彪悍,若能嫁爲蒼遼太子妃,日後……
越想越是深遠,一雙清亮的眸子落在呂辰身上,一瞬不眨。
呂辰謝過皇帝,在客座首位落坐,感覺到衆小姐灼熱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舉杯淺酌,竟不去多望一眼。
齊王妃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覺脣角挑起一抹笑容。果然,秦家雖有意送蒼遼太子妃人選,內裡卻出現分歧,如今秦三夫人一方送的是熊燕瑤,秦二夫人一方送的卻是鄒雪貞!
微微側首,與鳳良妃下首坐着的柳凡速速交換一個眼神,又再垂下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