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問了一回,不得要領,見諸王也都凝眉思索,不由心底暗惱,擺手道,“如今既無法查明,那便依丞相之意,待尋到秦璐再審!只是秦明處查到兇器,立時關押,秦鵬回營,隨時聽宣,不得擅離!”
這是軟禁啊!
衆臣聞言,都向帳中跪着的秦家祖孫三人望去。秦家世子秦天宇慘死,次子秦裕龍如今留在帝京,三子秦勝成駐守平邯府,如今秦明被押,秦鵬軟禁,能助他們的,也只有建安侯秦義。
哪知秦鵬聞旨,臉色竟然沒有一絲波動,也不等秦義求情,伏身磕頭,說道,“臣,秦鵬領旨!”
秦明卻臉色微變,咬了咬脣,也跟着俯身磕頭,說道,“臣,秦明領旨!”
秦義向秦鵬望去一眼,又轉頭去瞧秦明,嘴脣動了動,終究沒說出話來,只是俯首低聲道,“兒孫不肖,老臣有失管束!”
皇帝微攏了攏眉,擺手命起,便有人上前,將秦鵬、秦明二人分別帶下。
皇帝道,“如今秦璐與小峰子不知所蹤,便再多留一日,各營細細查個清楚!”轉向公孫克道,“顯武大將軍,此事便交了給你!”
“臣領旨!”公孫克行禮領命。
當即,皇帝又再命陸太醫會同京邑司古四同,再次細查方立業屍身,看有沒有新的線索,各府各營將昨夜人馬部置報上,以備盤查,見衆人紛紛領命,才微微擺手,小太監便揚聲道,“退朝!”
衆臣齊齊躬身行禮,慢慢退出御帳。
這一番紛亂,各府各營早已人心惶惶,御營外,各府的公子見衆朝臣出營,忙紛紛迎上,七嘴八舌問個不休。秦三夫人一見秦明被押出,更是放聲大哭,徑直撲上前去,叫道,“明兒!明兒……”卻被兩名禁軍擋開。
齊王殿下出營,放眼向兩側一望,並不見自個兒王妃的蹤影,忍不住勾了勾脣,低聲道,“小狐狸!”大步向齊王營帳而去。
回入營帳,見齊王妃正身穿藍色的軟毛織錦襖,下穿烏金雲繡裙,外頭裹着件狐裘罩衫,閒閒的靠在椅子中慢條斯理的品茶。
她倒沒事兒人兒一般!
齊王殿下揚眉,輕咳一聲,向一旁服侍的白芍望去。白芍微微抿脣,福身行禮,退了下去。
阮雲歡擡眸,見齊王殿下臉色微鬱,不由抿脣悄笑,見他坐下,起身替他斟茶,雙手奉上,含笑問道,“王爺,方纔聽聞營中大亂,不知出了何事?”
“何事?”齊王殿下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懷中疾帶。
“茶!”阮雲歡一聲驚呼,卻覺手中一空,茶已被他取過擲在案上,整個人卻已跌入他懷中,被他雙臂牢牢箍住。
齊王殿下垂目狠視,咬牙道,“小狐狸,你究竟做了多少事?”
阮雲歡抿脣悄笑,說道,“我也是王爺去後才知道,竟有人先趙承一步殺了方立業!”
“你怎知是旁人所殺?”齊王殿下揚眉。
阮雲歡淡笑道,“方立業是信武將軍方俊達長子,又正得寧王信任,前途無量,豈會輕易自殺?”
淳于信向她默視片刻,嘆道,“方立業自殺,只要拿出鐵證,旁人會信,只有方俊達,是萬萬不會相信。他追查之下,自有線索引到寧王身上,卻想不到,你也打上方立業的主意!”
阮雲歡微微勾脣,淡道,“要剪除寧王羽翼不難,只是信陽方家也算名門旺族,就這樣悄沒聲息的敗了,豈不可惜?倒不如借他們之手,令秦家損兵折將!”語氣輕輕,輕描淡寫,語意中卻透出森森寒意。
“嗯!”淳于信點頭,說道,“盜秋水劍,刺殺方立業,不管是朝廷還是方家,自然會留意到秦家。而你這一舉,一箭雙鵰,擄劫秦璐,污陷秦明,令秦家一下子失去兩名臂助。”
阮雲歡揚眉,問道,“不知皇上如何處置?”
淳于信望着她,不由勾脣一笑,擡手在她鼻尖一點,笑道,“小狐狸,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兒?”
阮雲歡淡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雲歡也不是事事都拿的穩!”
淳于信點頭,說道,“秦明羈押,秦鵬軟禁!”當下將方纔朝中的事細細敘述一回。
阮雲歡默然片刻,嘆了口氣,說道,“今日若雲歡在朝,莫說秦明難逃一死,就連秦義老兒,也非牽扯其間不可,端王殿下終究是……心軟罷?”輕輕搖頭,嘆了口氣。
“怎麼講?”齊王殿下揚眉。
阮雲歡道,“王爺難不成忘了?昨晚方立業曾道,查出安得利勾結申屠傑,而申屠傑的王妃,可是建安侯夫人李氏的內侄孫女兒。今日朝上秦義親口言道,與方家有來往。這尋常一句,可做同僚間的相互應酬,卻也可以有旁的意思!”
淳于信默默細聽,點頭道,“你是說,只要把握時機,將安得利昨夜的話提起。方立業殺他,是‘殺人滅口’,而秦家刺殺方立業,也可以是‘殺人滅口’,借李妍那層關係,將秦家的罪名坐實,還可順手攀上寧王?”
阮雲歡點頭,說道,“若是端王殿下死咬不放,如今秦家被押的,恐怕不止是秦明!”
淳于信垂眸,低聲道,“秦家對二哥離心,二哥也絕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今日他放秦家一馬……”微一凝思,搖頭道,“不然,恐怕二哥還有下一盤棋!”
“哦?”阮雲歡揚眉,側頭凝思片刻,突然笑起,說道,“端王殿下有沒有棋,我們不得而知,如今,我們卻可以佈下下一局棋!”說着湊首,在淳于信耳畔低語。
淳于信默聽片刻,不覺笑起,點頭道,“當真是好計!”
阮雲歡抿脣,水眸深處,微光閃過,腦中已迅速盤謀整個計謀的精細之處。
淳于信見她凝眸思索,竟再不將心思放在自個兒身上,不由心中不滿,俯首在她面頰輕吻,低聲問道,“在想什麼?”
阮雲歡道,“在想端王殿下又想做什麼?”
淳于信聽她一再提到淳于順,不由劍眉微攏,強將她身子轉過,一口噙上她的櫻脣。
阮雲歡被他突出其來的舉動一驚,總算回過神來,撐着他肩頭稍離,好笑問道,“怎麼了?”
“你幾時與二哥聯手?”淳于信皺眉,低聲道,“今日之事,換做本王,難不成強不過二哥?”
“當然!”阮雲歡揚眉,見他黑了一張俊臉,不由笑出聲來,伸指勾勒他俊顏曲線,輕聲道,“誰不知道你娶了秦家的對頭,若是你死咬秦家不放,旁人豈不是疑心?如今換成端王殿下,一則旁人不會起疑,二則……就此永遠斷了秦家這條退路!”
如果秦明終於死在端王淳于順手上,秦家與端王就此結怨,牽扯之下,便連江夏王一方,恐怕也會生出嫌隙。
其實淳于信早已想到此節,只是小狐狸的計謀竟然捨棄自己而選二哥,心中終究有些不滿,低聲道,“本王不願聽你口口聲聲端王殿下!”
“嗤……”阮雲歡忍不住笑起,低聲道,“小氣鬼!”
這裡二人正說着,但聞門外白芍回道,“王爺,王妃,皇上差人前來,求見王爺!”
淳于信聞言,將阮雲歡放下,起身向外來,但見帳外果然立着一個小太監,便問道,“何事?”
小太監忙施一禮,說道,“王爺,皇上命王爺即刻前去!”
淳于信見早朝剛散,皇帝又即刻傳召,不由挑眉,點頭道,“知道了!”轉身回來,向阮雲歡道過一句,便隨小太監一同進御營去。
阮雲歡待他去後,才喚白芍進來,換了身衣裳,也向御營而去。
柳凡見了她來,虛應了幾句,將宮女們支了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怎麼只拘了秦明?”
阮雲歡伸手在她手腕一壓,輕聲道,“姐姐莫急!”在她身畔坐下,輕聲道,“本是與端王殿下說好,讓他死咬秦家不放,只要皇上對秦家起疑,我們再設法推波助瀾,置秦義於死地。秦義一死,秦家必敗,只是不料端王殿下臨時轉意,竟然放秦義一馬。”
柳凡咬牙,恨恨道,“難不成又功虧一簣?”
阮雲歡搖頭,冷笑一聲,說道,“姐姐忘了,昨夜皇上……”聲間變輕,向帳外一指,低聲道,“大鄴朝各大家族盤根錯節,如建安侯府那等世家旺族,我們從外頭殺去,又要殺到幾時?如今放過也好,倒不如讓他們從內裡先亂起來,到時便可連根拔掉!”
柳凡點頭,說道,“那個秦鵬,竟然不能?”
阮雲歡道,“秦鵬終究是外男,他在外,只能對付宮外那些人,如今有了秦琳,她在暗,秦翊在明,你還怕鬥她不過?”
柳凡輕籲一口氣,身子慢慢靠後,低聲道,“雲歡,終究是你沉得住氣,我還是心急了一些!”
阮雲歡輕聲道,“姐姐,如今你身子要緊,這些事,妹妹自會運籌,有用得着姐姐的時候,妹妹自會與姐姐說!”
柳凡點頭,一手撫上小腹,默然不語。
阮雲歡問道,“不知秦翊如何?”
柳凡搖頭,說道,“自從前夜被皇上呵斥,便在自個兒的營帳中不曾出來,聞說今日連晨昏定省都不曾去。”
“賢妃娘娘就不曾說什麼?”阮雲歡皺眉。
柳凡搖頭,嘆道,“她是皇上的寵妃,如今不過是一時受了呵斥,使些小性兒罷了,難不成賢妃娘娘還使人去傳?”
阮雲歡心中微覺異樣,一時間又抓摸不到爲何如此,只得點了點頭,略過此節,說些閒話。
自御營中出來,已是近午時分,阮雲歡剛行近齊王府營帳,便見紅蓮迎來,擡眸瞧她一眼,喚道,“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阮雲歡微微揚眉,問道,“出了何事?”
紅蓮咬脣,躊躇片刻,方道,“五殿下……五殿下請小姐……請小姐河邊……河邊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