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信垂眸,說道,“父皇,奏摺以八百里加急送出,秦勝成料定,待他趕到帝京,父皇已將摺子批過,只需一個準字,他便是名正言順!”
皇帝濃眉一攏,點頭道,“果然是好計!”
算日程,秦勝成快馬加鞭,趕在年初二進京,那時自己硃筆批了摺子,他便成奉旨進京。而同一日,平邯府兵亂,再有兩日消息才能傳回帝京,那時他身在帝京,自然可以置身事外。
齊王殿下微微勾脣,淡笑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料到,那幾日連日大雪,山路難行,不但耽擱了日程,還被幽州守兵知覺。”話雖如此,心中卻暗贊,狄山、景寧二人,能在盡殲秦勝成一行之後,還將前哨阻截這許多天,行動之速,反應之快,當真是難得。
皇帝點頭,問道,“平邯府還沒有消息?”
淳于信躬身道,“回父皇,還沒有!”
話音剛落,便見德勝門外守門侍衛向內奔來,遠遠跪下見禮,說道,“回稟皇上、齊王殿下!兵部的宋大人宮門外求見,說有緊急軍情!”
淳于信忙向皇帝行禮,說道,“父皇,兒臣叮囑,但有平邯府軍情,不論何時,不管兒臣在何處,必要立時送到,不想這宋呆子竟趕來了這裡。”
皇帝一聽,倒笑了起來,點頭道,“宋呆子?嗯,這個渾號有趣!”
淳于信驚覺失言,不禁笑道,“是雲歡主僕成日那樣喚他,兒臣聽的多了,竟順口說了出來,請父皇見諒。”
皇帝笑道,“也只有睿敏那刁鑽丫頭想得出來,好歹他也是朕的探花郎呢!”向下邊侍衛道,“還不快傳!”
侍衛領命,行了一禮,匆匆而去。隔了片刻,果然見宋文傑捧着一封奏摺匆匆而來,階下跪倒,說道,“微臣見過皇上,見過齊王!”
淳于信向下迎來,問道,“可是平邯府的摺子?”
“是!”宋文傑點頭,雙手將摺子送上。
淳于信取過,見還不曾拆封,便捧着送到皇帝面前,喚道,“父皇!”
皇帝點頭,說道,“你拆來瞧罷!”
淳于信領命,這纔將奏摺拆開,上下一瞧,喜道,“父皇,平邯府亂兵已平,景寧、狄山二人擒獲叛首,威遠將軍已控制整個平邯府軍營!”
皇帝一聽,伸手接過奏摺,細細瞧了一回,笑道,“這個阮一鶴倒也有趣,所有平叛將領他都在摺子裡請功,獨獨沒有他自個兒!”
淳于信薄脣微勾,說道,“想來阮知府一介文臣,如此叛亂也受了驚嚇,不敢居功罷!”
皇帝搖頭,說道,“正因他是一介文臣,叛亂中竟然死守着平邯府不逃,也算難得!”側頭向淳于信一望,笑道,“說來他也是你的外戚,怎麼不替他討賞?”
淳于信忙躬身,說道,“兒臣替平邯府阮知府討賞!”
兵亂已平,皇帝心情大好,一聞此言,不禁仰首大笑,指他道,“你呀你,睿敏那丫頭順杆兒爬的本事,你倒也學的十足!”想了想,點頭道,“嗯!如今他只到平邯府一年,論理不該升遷。只是他在江州立的功還不曾賞過,回頭你和端王商議,另定了平邯府知府的人選,便調他回京罷!”
淳于信心中一喜,臉上卻不動聲色,躬身道,“兒臣領命!”
皇帝見他立着不動,挑了挑眉,失笑道,“怎麼,賞了睿敏的叔父不成,還得賞她的舅舅?”
淳于信淡笑道,“公孫明風是一方守將,君達關少不了他,縱賞,怕也只能賞些財物罷!”心裡卻暗歎,公孫明風立此奇功,接下平邯府的兵權本是順理成章的事,偏偏小狐狸執意不肯。
皇帝點頭,說道,“身爲一方將領,重要的不是錢財,而是軍心!”想了一瞬,說道,“你以兵部之名犒賞君達關所有將士,命公孫明風將有功將士名單報來,斟情升賞!”
“謝父皇!”淳于信應命,略略一頓,問道,“父皇,公孫明風回返君達關,平邯府便無人坐鎮,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怕陟流國會有異動!”
皇帝點了點頭,嘆道,“當年與陟流國一役,鎮國大將軍威名遠播,陟流國懾於公孫明遠之威,這十餘年來不敢輕易犯邊,如今……”輕輕搖頭,心中暗暗沉吟。對付陟流國最好的人選,自然是公孫明遠,可是公孫一族勢盛,若是再將平邯府二十萬兵權交了給他……那豈不是大鄴朝半數的兵馬皆在公孫一族的手裡?
淳于信似瞧出皇帝心思,輕輕搖頭道,“父皇,若是戰起,以公孫明遠之威,自然能夠鎮懾陟流國屑小。只是當年一戰,靖安侯公孫明遠深入極寒之地,落下隱疾,怕再不能戎邊,需另思人選才是!”
靖安侯當真落下隱疾?
皇帝微微挑眉,卻並不揭穿,只是點頭問道,“依你看……陳家父子如何?”護國大將軍陳洛書是陳賢妃之父,也就是說,是齊王淳于信和五皇子淳于昌的親外公,一時間,倒想知道這位齊王又如何說法?
淳于信點頭,說道,“外祖父戎邊多年,身經百戰,自然也是極好的人選,只是他剛剛回京,又接掌鐵甲軍兵權……”說着,輕輕搖頭。
這是不同意陳洛書接管平邯府?
皇帝眸光微動,說道,“聞說他的庶子陳仁,倒是一員虎將!”
淳于信點頭道,“陳仁在軍中倒頗有威信,只是他有勇無謀,只能爲將,不能爲帥!”
皇帝皺眉,又想一瞬,問道,“那麼,定國公湯家呢?”湯家與靖安侯府同氣連枝,如今怕也在暗助齊王。
這裡皇帝步步試探,齊王殿下卻似渾然不覺,認真想了想,回道,“如今定遠大將軍湯思炎的兩個兒子均在東海,湯思炎雖可爲帥,卻無將可用。”
皇帝點頭,說道,“上陣父子兵,如今若他爲帥,便只能用公孫家的人!”說着不由苦笑,搖頭道,“公孫家的兒子,怎麼如此的多!”
淳于信也不覺笑了起來,說道,“是,只是缺女兒,若不然豈會如此疼愛雲歡?”
笑了片刻,皇帝想了想又問,“信陽方家如何?”
淳于信點頭,說道,“信陽方家倒是可用,只是如今與秦家鬧的不可開交,平邯府又在秦勝成手中多年,用方家,恐怕影響軍心。”
皇帝不耐起來,冷哼一聲,說道,“難不成,我堂堂大鄴,竟然無人可用?”
淳于信微微一默,說道,“父皇所提,皆是大鄴朝的將門世家,爲何不在寒門將士之間選拔可用之才?”
皇帝被他提醒,點頭道,“嗯!記得陳留一戰,便有一個小將,叫……甄十一!對!是甄十一,立功赫赫,當真是難得的一員虎將!”
淳于信微微一笑,說道,“豈止是虎將,還足智多謀,假以時日,便是將帥之才!”
“嗯!”皇帝點頭,嘆道,“可惜他人在陳留,縱我們肯調,公孫寧也未必肯放人!”突然想到一事,說道,“方纔阮一鶴的奏摺裡,說兵亂時,全靠平邯府軍中一人極力周旋,纔等到京裡派出的輕騎!”說着又將奏摺打開一看,點頭道,“嗯,上騎都尉張倫!”
淳于信點頭,說道,“此人於九年前投軍,短短一年,便脫穎而出,被公孫明遠選在鐵甲軍中,後來積功升遷,離開鐵甲軍,在平邯府做了上騎都尉,聞說倒是頗有威信,可惜只是四品。”
“四品又如何?”皇帝搖頭,說道,“就封他爲平邯府守尉,賜三品上輕車都尉,暫引平邯府兵權!”
雖然只是三品,這可是御口親封啊!
淳于信躬身領命,說道,“兒臣即刻命兵部行文!”
皇帝點頭,續道,“至於……”語氣略遲,目光在奏摺上一瞧,突然指着兩個名字,向階下立着的宋文傑道,“宋參領,這狄山、景寧二人,朕記着東海戰報常見,不是你的手下?”
“是,皇上!”宋文傑忙躬身回道,“這二人正是在東海追隨微臣的兩個長隨!”
皇帝點頭,說道,“嗯,此次帶輕騎前往,又立大功,瞧來非池中之物,怕是你一個文弱書生,留不住他們!”
宋文傑忙道,“回皇上,這二人並非奴身,隨微臣征戰東海,也不過圖個出身罷了,微臣豈敢擋人前程?”
皇帝笑道,“你倒大方!”向淳于信道,“這二人既然曾追隨你征戰東海,想來你也清楚一二,便命他們留在平邯府,扶助張倫,你酌情升賞罷!”
“是!父皇!”淳于信領命。
皇帝見他答應的爽利乾脆,不禁起疑,側目道,“老四,莫不是你給朕下了什麼套?”
淳于信忙道,“兒臣不敢!”
皇帝搖頭,說道,“跟着睿敏這丫頭,你的心思也越來越難捉摸。”向宋文傑道,“宋參將,這二人的出身來歷,你可知道?”
宋文傑一怔,便擡眸向淳于信一瞟。皇帝滿滿的瞧在眼裡,說道,“果然有隱情,還不快說!”
宋文傑無奈,只得道,“回皇上,這二人本是睿敏郡主的隨從,睿敏郡主回京後,相府不容,便給他們取了奴籍放出府來。前次東征,睿敏郡主要爲他們謀個出身,便託臣將他們帶去東海。”
“原來如此!”皇帝挑眉,側頭向淳于信一橫,說道,“怎麼處處都有睿敏這丫頭?”
宋文傑忙道,“皇上,微臣赴京之前,蒙睿敏郡主相助,所以是故識,睿敏郡主相托之事,齊王殿下並不知曉!”
皇帝淡道,“知不知曉倒也罷了,只要不曾虛報軍功!”
淳于信忙道,“兒臣不敢!”
皇帝點了點頭,嘆道,“選來選去,仍是離不開公孫一門!”微微閉目,說道,“罷了,好在中間還有你!”
淳于信問道,“父皇,那這二人……”
皇帝擺手,說道,“君無戲言,便讓他們留在平邯府罷!至於秦勝成……”想了想,向身畔太監道,“傳旨,讓寧王即刻進宮!”
小太監忙躬身領命,急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