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鶴瞧他神情,臉色微變,也向阮雲箏望去一眼。
阮雲歡微勾了勾脣,說道,“我也是聞永樂公主提起,並不曾赴宴。”
阮一鶴忙道,“想來太子妃便在那幾位小姐這中了吧?”既然阮一鳴不知此事,說明宴請的小姐中並沒有阮雲箏。
阮雲歡笑道,“這倒不知,只是聞說,皆是才貌雙全的世家小姐!”
阮一鳴聽她將“世家”二字故意說重,眸底閃過一抹失望,便不再問。
那裡老夫人搖頭道,“聞說蒼遼國極爲荒涼,又民風彪悍,當真不知道,那些做家主的,怎麼就願意將女兒送去那等不見人的地方!”一手撫着阮雲箏的頭,說道,“若依老身,寧願將你們全都留在膝下,熱熱鬧鬧的纔好!”
阮一鳴苦笑,說道,“母親所言雖然有理,但若是能做蒼遼太子妃,日後便是一國之母,鳳臨天下,有何不好?”
老夫人冷哼一聲,說道,“你莫忘了,如今冷宮裡那位,也是太子妃!”
阮一鳴一窒,便不再語。
阮雲歡淡淡道,“我們這既是家宴,還是莫論國事罷!”
阮一鳴悚然一驚,忙道,“正是,是臣失言!”眼見老夫人和阮雲歡皆有不悅之意,也不敢再說,只是轉話說些旁事。
阮雲歡擡眸,向他掃望一眼,分明見他頗有不甘之意,不由微微勾脣。
宴罷,阮雲歡回錦闌軒稍稍歇息,方起身往老夫人的紫竹苑去,進門但見只有祝氏陪着老夫人說話,不由挑眉,問道,“怎麼二位嬸嬸回去了?”
祝氏忙起身相迎,說道,“方纔幾個孩子鬧着要去園子裡,二嫂、三嫂帶她們同去了,不想王妃這麼早過來!”
阮雲歡含笑道,“再陪祖母說說話兒,這便回了!”
祝氏聞言,想着祖孫二人還有話說,便起身道,“那我去將幾個孩子喚回來!”說着向二人行禮,便要退出。
阮雲歡見她出門,方又喚住,說道,“今日也不得空,煩四嬸和四叔說,明日晚些,到王府走一趟!”
祝氏忙應着退了出去。
阮雲歡聞小丫鬟的招呼聲遠去,才向老夫人問道,“四嬸掌管中饋可好?”
老夫人眉目稍動,點頭道,“你四嬸人憨直一些,被人怨怪難免,但大事上卻不含糊!”
阮雲歡點頭,想了想,說道,“四叔在外十餘年,如今回來,想來會留在京裡。雲歡是想,如今母親是那般樣子,那幾位姨娘出身皆也不凡,這個家交給誰都難服衆。如今四叔回來,四嬸也安穩了,若是祖母覺着好,不如索性讓四嬸當家,她處置事務,也有些底氣!”
老夫人一怔,說道,“讓她當家,那你爹那裡……”
阮雲歡搖頭道,“爹爹成日忙於朝政,哪裡管得了許多?如今四嬸雖然管着中饋,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祖母縱不說,那二位……”說着向外指了指,說道,“拿出當嫂子的架子,四嬸也難應付,若是正了聲名,便好做許多!”
老夫人想了想,點頭道,“他們早已分了出去,縱不服又能如何,可你爹爹終究是長房!”
阮雲歡嘆道,“祖母糊塗,長房如何,四房又如何?祖母想想,如今那女人還在,便是名正言順的阮相夫人,縱她不在,扶哪一位姨娘上來,又不是一番紛爭?便是不扶姨娘,爹爹再娶一位回來,這六個姨娘豈是好相與的?爲了一個掌家大權,還不捅出大天來?”
老夫人眼眸漸漸清明,點頭道,“你說的也是!”向她一望,伸手將她手掌握住,說道,“只是如此一來,怕你心裡又過不去!”
阮雲歡淡笑,搖頭道,“祖母說哪裡話,如今雲歡已嫁,說這些話已是逾矩,不過是爲了相府着想罷了!”
老夫人點頭,說道,“你再容我多想想!”縱然阮雲歡不在意,宮裡還有一個阮雲樂呢!
阮雲歡見她心動,淺淺一笑,便不再說。
這個時候,便聞小廝在門外回道,“王妃,老夫人,前邊傳話,說齊王殿下來接王妃!”
“王爺來了?”阮雲歡微詫,起身向老夫人行禮,說道,“既然王爺來接,雲歡這便回去!”
慌的老夫人忙起身扶住,說道,“怎麼這許久了,還行這家禮!”
阮雲允微微一笑,喚白芍進來,重新裹了大氅,才向門外去。老夫人扶着羅媽媽,也忙送了出來。
剛出紫竹苑,遠遠的祝氏妯娌三人帶着阮雲箏姐妹回來,見阮雲歡出來,忙迎上見禮,阮雲箏問,“怎麼大姐姐這會兒便走?”頗有不捨之意。
阮雲歡微笑,說道,“王爺來接,想來府中有事,這便回去!”
阮雲箏點頭,便不再問。
馬氏一臉驚喜,說道,“王爺親自來接,可見對王妃的看重!”
呂氏一臉悻悻,卻不多言。祝氏道,“如此,臣婦送王妃出去罷!”向老夫人辭了一禮,轉身替阮雲歡引路。
身後呂氏輕嗤,低聲道,“倒是一個一個,均會巴結!”
祝氏微抿了抿脣,只做不曾聽到。阮雲歡卻微微勾脣,側頭向祝氏一望,說道,“四嬸掌管中饋,想來沒少受她們冷言!”
祝氏輕輕一嘆,說道,“橫豎一家人,讓讓便是!”
阮雲歡搖頭,淡道,“他們早已分出去另過,留他便是一家人,不留便不是一家人!”
祝氏聽她說的清冷,微微一默,低聲道,“王妃說的是!”
阮雲歡知道她性子溫婉,又是做弟妹的,馬氏、呂氏二人一個刁鑽過一個,着急爲難了些,抿了抿脣,便不再說。
前廳裡,淳于信正端着盞茶,漫不經心的等候,阮一鳴坐在一側相陪,滿心想提蒼遼太子選妃的事,可是見這一位淡着一張俊臉,連眸光都不向他瞄來,不禁便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進門,一眼便見二人悶坐,不由好笑,福身見禮,說道,“怎麼王爺親來?有事命人傳話便好!”
淳于信擡了擡眸,問道,“老夫人可好?”
這話不問阮一鳴,卻專等着問她?
齊王妃好笑,說道,“老夫人甚好!”
齊王殿下點頭,這才轉向阮一鳴,說道,“本王便不進去行禮,煩相爺替本王向老夫人告個罪!”
慌的阮一鳴忙躬身道,“王爺客氣,臣等當不起!”
淳于信點頭,起身道,“走罷!”掠過阮雲歡,已大步向廳外去。
這纔是傳聞中的齊王殿下罷!
阮雲歡微挑了挑脣,隨後跟來。行到府門外,才轉身向阮一鳴行禮,說道,“爹爹留步!”
阮一鳴忙躬身回禮,眼瞧着她被白芍扶上馬車,齊王殿下上馬,一行人轉出巷子,遠遠的去了纔回。
徑回王府後宅,阮雲歡一邊服侍齊王殿下更衣,一邊道,“你趕着接我回來,可是有什麼事兒?”
淳于信垂眸向她一望,說道,“縱然無事,你在那相府做什麼?”
阮雲歡抿脣,揚眉詫道,“相府是雲歡孃家,回孃家還必得做什麼?”
“小狐狸!”齊王殿下咬牙,低聲道,“你只有一個家,便是齊王府!”雙臂箍緊,彷彿要將她身子嵌入自己懷裡。
小氣鬼!
阮雲歡好笑,忙道,“好!好!只有一個家!”身子掙了掙,待他手臂微鬆才喘出口氣來,含笑道,“說罷,究竟何事?”齊王殿下雖小氣,卻也不至於自己回個孃家他也巴巴的跑去接了回來。
淳于信點頭,這才正色道,“渭南有了消息,秦義已到渭南王府。”
“哦?”阮雲歡揚眉,眸中露出一抹興味,笑道,“如何?”她利用秦勝成,將秦義引去渭南,秦義認定秦勝成是投向了劉奇,劉奇卻堅稱不曾見過,分辯之下,必起爭端。
淳于信挑脣,說道,“秦義氣沖沖出了渭南王府,當夜渭南王府便着火。第二日,渭南街巷傳出消息,說劉思江是因與秦氏私通,被秦家滅了口。”
阮雲歡點頭,淺笑道,“渭南王劉奇生性多疑,一聽之下,必然以爲那夜的大火是秦義命人所縱,必然會向秦義討個說法!”這一步一步,皆在自己的設計之中。
淳于信挑脣道,“何止是討個說法,當夜渭南王便率人砸了秦家在渭南的私宅。”
阮雲歡倒不料劉奇脾氣如此火爆,挑眉道,“這倒不曾料到!”
淳于信淡道,“阮一鳴殺劉思江,你替他禍水東引,引到老五身上,這一年來,他們斗的你死我活,渭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老五的手裡。如今老五又娶了阮雲樂爲妻,如今放出劉思江實際爲秦家所殺的消息,劉奇想不信都難!”
阮雲歡微微抿脣,輕聲道,“原來王爺早知道!”
除此之外,想來秦氏滑胎,被阮一鳴軟禁的消息,自己也命人放出消息,兩相結合,劉奇自然非信不可。
淳于信垂眸,張臂將她身子輕輕擁住,無奈道,“雲歡,老五究竟何處得罪了你,你如此算計他?”
阮雲歡揚眉,向他定定而視,問道,“王爺可信雲歡?”
淳于信輕輕點頭,沒有一絲猶疑。
阮雲歡輕籲一口氣,雙臂環上他勁瘦腰身,埋首在他懷裡,輕聲道,“你若信雲歡,便不要問,好不好?”
淳于信微微一窒,默了片刻,問道,“雲歡,你我之間,還有何事不能明說?”
阮雲歡心頭微動,擡頭向他深凝。如果……只是如果,她將前世的事說給他聽,他會不會信?
不!
不會!
心神只是一恍,阮雲歡暗暗搖頭。這種光怪陸離之事,便是自己親身經歷都難以相信,又令他如何相信,自己二世爲人,卻留有前世的記憶?
看到她的遲疑和沉默,淳于信烏眸微黯,微嘆一聲,低聲道,“你不願說,我不相強,只是……”只是,但願有一日,她會完全信他!只是這一句話,卻無法出口。
淡淡的疏離,在二人間悄無聲息的漾開,相擁的二人,一瞬間,似乎隔着一堵牆,無人願意先一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