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搖頭,急道,“這幾日都是我們王府的人在駙馬府幫襯,這些人豈有不知道的?自然是巴着齊王殿下來的,王妃快想想法子罷!橫豎不能給駙馬爺丟臉!”
“嗯!”阮雲歡點頭,一邊向府門來,一邊垂目思忖。
白飛身側緊隨,問道,“若不然,即刻將前邊的幾家酒樓包下?”
阮雲歡微微搖頭,說道,“不必!”駙馬府迎親,卻將賓客送到酒樓去,那可是寒門小戶的做派。
踏上門前石階,眼見府門內一片人聲歡騰,不禁心頭一動,笑道,“既然廳裡坐不下,那就到院子裡罷,你即刻命人將宴席移出來,廳裡只擺幾張案几,門窗盡數打開,等行過禮,賓客出廳,廳內歌舞,再命人多懸燈籠,若是不夠,命人去買!”如今已是五月底,天氣漸熱,園子裡還較廳裡涼爽許多。
白飛一聽大喜,連聲道,“還是王妃法子好,小人即刻便去!”拋下阮雲歡,顧自奔入府去。
此刻兵部侍郎席子謙聞說阮雲歡到了,忙迎出廳來,上前行禮,說道,“微臣見過王妃!”
阮雲歡點頭,說道,“席大人免禮!”向廳內一望,問道,“王爺還不曾來?”剛纔那樣的事,若是淳于信在,白飛也不必等着自己來做主。
席子謙搖頭,說道,“下朝後,齊王殿下本是同來,路上卻被人請了去!”
“何人?”阮雲歡揚眉。如今淳于信管着兵部,若是兵部有事,席子謙這個兵部侍郎自然也走不脫。
席子謙搖頭,說道,“瞧那樣子,怕是軍中的人!”
阮雲歡瞭然,點頭道,“這裡有勞席大人照應,我且去後園瞧瞧衆位夫人!”與他別過一禮,繞過前廳,穿垂花門向後園裡去。
果然如白飛所言,今日來駙馬府的賀客,除了宋文傑下了帖子的兵部同僚與一些不當值的將領,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大多不請自來的,除去瞧在宋駙馬和齊王殿下的關係,自然也聞說這場婚事是由齊王妃一手打理,藉機巴結而來。
阮雲歡雖然懶怠應付,但想這是宋文傑、席秋月大婚,並不比尋常宴席,也只得打點精神全力周旋。
好在如今這駙馬府中,來來去去忙碌的大多是齊王府的人,服侍久了,對阮雲歡脾性知之甚詳,也不會事事來問,自然井然有序。
眼見到了正午,前邊來回,說公主的轎子已快到府門。阮雲歡喚過回事的小廝問道,“王爺可曾過來?”想今天這個日子,還有人能將齊王殿下路上請去,怕是有什麼大事。
小廝回道,“王爺剛剛進府,正在廳裡坐呢!”
阮雲歡這才放下心來,點頭道,“知道了!”揮手命去。
程秋茗自七嶺一行,與席秋月相交甚厚,今日倒也一早到府。此時見阮雲歡剛來片刻便問起齊王,忍不住抿脣偷笑。
那裡工部尚書田志風的夫人抿脣笑道,“齊王殿下和王妃夫妻情重,當真令人羨慕!”
另有夫人接口,笑道,“齊王殿下和王妃皆是神仙般的人物,我們是羨慕也羨慕不來呢!”
一時間,七嘴八舌,皆是阿諛之詞。
阮雲歡脣角含笑默聞,心裡暗歎。難怪說居上位者都喜歡聽旁人奉承,這些話聽着,也當真受用。只是,她有上一世的經歷,也知道這些滿面堆笑,滿嘴甜言的夫人、小姐們惡毒起來,是如何的刻薄,如今雖然聽着,卻話從耳過,並不入心。
轉眸間,卻見程秋茗坐在不遠處,眉端微蹙,滿臉不耐,又不禁好笑。
自己故然是兩世爲人,纔將人情看的如此透徹,而程秋茗豈不也是一樣?
微微一笑,向衆夫人道,“轎子想來已快進府,我們前去觀過禮,再回來坐罷!”說着起身,引着衆人向前院裡來。
剛剛轉出垂花門,便聞府門外鞭炮齊鳴,聲音震天。程秋茗喜道,“祥雲公主到了!”快行幾步,與阮雲歡並行,笑問道,“方纔在宮裡,那個丫頭有沒有喜極而泣?”
阮雲歡抿脣,笑道,“那倒不曾,只是宋大人再不去,她要自個兒奔出宮了!”
程秋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輕聲嘆道,“祥雲的親事一波三折,如今塵埃落定,我們也再不必爲她擔憂!”
阮雲歡點頭,心中也覺感慨。
當初結識席秋月,還是爲了對付秦家,想不到,這一路行來,倒是添了一個閨中密友。
二人說着話,已行入廳去,但見除齊王淳于信之外,端王淳于順、寧王淳于康、恭王淳于昌竟也在場,獨獨缺少六皇子淳于堅。
阮雲歡微微揚眉。這個最喜歡熱鬧的六皇子,怎麼竟然不來?
衆人見阮雲歡來,正要上前見禮,但聞府門外讚樂聲起,宋文傑已引着一身大紅嫁衣的新人進門。身後隨着的,竟然是六皇子淳于堅。
衆人大奇,迎着新人進門,淳于順便向淳于堅一望,笑道,“老六怎麼是隨着花轎而來,莫不是也心急迎親,今日先學着些?”
一句話引的衆人笑出聲來。
淳于堅眉毛一挑,說道,“二哥,祥雲可是我們皇妹,今日臣弟是送親來着!”
“送親?”衆人愕然,這可是民間的風俗,皇家公主出嫁,自有禮部接引,還不曾有過皇子送嫁。
淳于堅卻得意洋洋,說道,“是臣弟昨兒磨了許久,才向父皇求來的差事!”說着話,側眸向阮雲歡眨眼。自然是瞧在阮雲歡份兒上,給席秋月的殊榮。
阮雲歡抿脣,淺淺回他一笑,算是謝過。
衆人各自歸座,唱贊聲中,一對新人行過大禮,宋文傑引着席秋月前往洞房,阮雲歡再與諸王別過,仍引着衆夫人往後園入宴。
今日湯氏未至,大小蕭氏眼見這府中無人,便也助阮雲歡一同照應,入宴列席,不在話下。
大戲開鑼,阮雲歡纔算悄悄鬆了口氣。側頭見程秋茗不斷向這裡望來,似是有話要說,便託辭去照應席秋月,起身向後宅而來。
果然,行出不遠,便見程秋茗隨後跟來,便立腳停住,說道,“今日姐姐有些心神不屬,可是有事?”
程秋茗與她並肩而行,微默了片刻,輕聲道,“過些日子我要離京,日後不知幾時才能見着妹妹!”
阮雲歡吃了一驚,說道,“姐姐何處去?”
程秋茗搖頭,面頰卻泛上一抹潮紅,低聲道,“好教妹妹知曉,我……我……邵二公子已向爹孃提親,我……我應了他!”
“邵毅豐?”阮雲歡大爲驚訝。
程秋茗點頭,輕聲道,“只是我這樣子,也不願大肆張揚,過幾日只一些親朋,行過禮,大夥兒吃吃酒便罷,請你和齊王殿下到時一定前來!”
雖然知道二人之間有些蹊蹺,但是想到邵毅豐那浪子的名聲,總不曾想到有一日他會對一個女子認真。阮雲歡心中暗憂,握着她的手道,“姐姐,邵二公子雖好,只是他素有浪子之名,紅顏知己無數,姐姐可曾想的清楚?”
程秋茗抿脣,低聲道,“雖說紅顏知己無數,可是聞說太后幾次逼婚,都被他躲了開去,如今他三媒六證,要迎我爲妻,可見他是當了真的!”
阮雲歡點頭,皺眉道,“只是姐姐自幼受人呵疼,如今隨着他要四處漂泊,只怕姐姐受苦。”
程秋茗微微搖頭,說道,“這兩年在帝京城中,我受盡了人情冷暖,也早已將這些人看透。去歲與你七嶺一遊,才讓我知道,除了帝京城這些宮室,還有另一番天地,早已想尋機再暢遊一番。今日若是邵二是個一心仕途的公子,我倒未必下得了心嫁他,可他這性子,這一世怕是不會爲官了,卻正合我的心意!”
阮雲歡聽她一席話,不由暗暗點頭。不錯!程秋茗此身殘疾,若是嫁一個世家公子,日後做了官員夫人,難免出入各衙各府各大世家,受旁人的冷眼。再則,又有哪一個一心仕途的世家公子願意立一個殘缺之人爲夫人?
如此想來,倒果然是出身世家,又無心仕途的邵毅豐最適合她。而她心中也瞭然,程秋茗性子外柔內剛,若不是對邵毅豐動情,縱有千百個理由,也斷斷不會應他!
想通此節,便也不再多說,點頭道,“姐姐既已想得清楚,妹妹自然唯有祝福!只是……姐姐一去,不知幾時還能見到?”想着這兩年多來的情誼,心中頗爲不捨。
程秋茗點頭,卻灑然一笑,說道,“每年奴市開時,他都要回京,我自然也隨他回來,那時豈不是便見着?再不然,你想見了,拐了齊王一同去尋我們便是!”舉止間,竟然不自覺帶出些如邵毅豐一般的灑落之姿。
阮雲歡聽她“我們,我們”說的極爲順口,可見與邵毅豐早已熟不拘禮,不由抿脣一笑,心中暗歎,她從立意不嫁,到尋到自己的良人,雖只短短三年,在她的心底,怕已似經過千山萬水,想來,也當真是萬幸。
輕輕點頭,便不再語,與她一同向席秋月的新房行去。她二人相交一場,這個消息,自然也要讓席秋月知曉!
駙馬府宴散時,已近子時。阮雲歡將最後一批客人送出門來,但見邵毅豐正立在階下向她笑望。
阮雲歡揚眉,拾階而下,含笑道,“邵二公子不是送程姐姐回府?怎麼又折了回來?”
邵毅豐微笑,說道,“秋茗雖已與你說過,邵二總也要知會一聲兒,我邵二能得此賢妻,還得多謝你!雲歡,受我一禮!”說着,當真整了整衣衫,拱手向她深深一禮。
阮雲歡見他難得正經,本來還懸着的心倒突然放下,福身還禮,含笑道,“恭喜邵二哥!”
邵毅豐起身,眸光向她身後一瞥,含笑道,“只是日後再不必羨慕老四那小子罷了!”
阮雲歡回頭,便見淳于信正步下石階行來,不由淺淺一笑。
淳于信見二人均是面含微笑,心中微感不悅,也不管身後還有十餘家人隨來,一手將齊王妃勾入懷中,向邵毅豐一望,淡道,“怎麼邵二哥還不曾離去?”竟然是毫不客氣的逐客。
邵毅豐倒不以爲意,含笑道,“過幾日大婚,還請齊王殿下與齊王妃光臨!”
“大婚?”淳于信微愕,轉念間便已想到,不禁點頭,說道,“當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恭喜邵二哥!”說着拱手爲禮,勾着齊王妃的手臂卻不曾鬆開。
雖然說這個浪子瞧上了程大小姐,可是對小狐狸的親密卻仍然令人生厭。
邵毅豐含笑還禮,目光向阮雲歡一掃,含笑辭過一禮,上馬馳去。
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阮雲歡輕輕籲出一口長氣,輕聲道,“但願他們也如我們一般!”
“嗯!”淳于信低應,垂眸向她一望,柔聲道,“你累了一日,早些回去歇罷!”很平常的一句話,卻溫柔的如要滴出水來,令身後隨來的路寧、趙承等人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