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樂牙齒輕叩,全身顫抖,咬牙道,“毒婦!”
阮雲歡不爲所動,又道,“你想知道你爲何此時滑胎嗎?”也不等她問,便道,“方纔那兩盞菊花酒,旁人飲過並不打緊,但菊花陰寒,酒又陽燥,你服下,便會在你體內互衝,加上……受一些驚嚇,便會立時發作!”
話已說盡,阮雲歡慢慢起身,一步步向她走近,冷聲道,“你屢屢命豆蔻來齊王府私會瓊丹偷藥方,只道我不知道嗎?你卻不知,我調理的良方,便是你催命的毒藥!阮雲樂,你自尋死路,又怪得了何人?”
阮雲樂雙眸大張,滿是憤恨,咬牙道,“阮雲歡,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妹妹放心!”阮雲歡淺淺而笑,淡道,“妹妹縱想死,一時也死不了,如今你嘗過痛失骨肉,萬箭穿心的滋味,還要再經受世人的嗤笑!”說罷再不向地上那不成人形的東西瞧上一眼,轉身向亭門而去。
邁步出門,仰頭便對上淳于信凝注的烏眸,阮雲歡心頭頓時有片刻不穩,低聲喚道,“王爺……”如此狠毒的她,瞧在他的眼裡,會有如何的看法?
一時間,心中竟然有些後悔。
她要報復上一世的殺子之仇,萬箭穿心之恨,可以有很多的方法,可是,她選了時間最長,卻最殘酷的法子!
水眸中露出的悲傷,如一塊巨石,正正擊中齊王殿下心頭。淳于信輕輕一嘆,上前將她勾攬入懷,輕聲道,“今日你累了,先讓白芍扶你下山可好?”
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法子,但是,他知道,他的小狐狸從不是遷怒之人,他相信,在她的心裡,埋藏了足夠的仇恨。
“嗯!”阮雲歡點頭,輕輕從他懷中掙離,勉強一笑,說道,“我回府等你罷!”
“王爺,恭王府的人已到!”路口處,方纔派去的小太監躬身回稟。
淳于信擡眸向他一掃,又垂眸望向眼前的女子,低聲道,“在山下等我!”輕掠她微亂的髮絲,輕輕將她推給白芍,說道,“快走!”不管她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也不管後果如何,他會替她承擔!
阮雲歡後退兩步,深深向他一凝,微微咬脣,扶着白芍的手,轉身離去。或者,他會覺得她可怕吧?或者,他會對她厭憎罷?或者……此一去,再也沒有了從前的親密……
“小姐!”白芍低喚,輕聲道,“怎麼不和王爺解釋?”
“解釋?”阮雲歡搖頭。解釋什麼?和他說,自己和阮雲樂,上一世有殺子之仇?解釋說,自己對天真的孩童下不了手,只能用這種法子令她嘗試失子之痛?莫說是旁人聽着驚世駭俗,便是自己,最初重生,也不是有許久不能相信?
輕輕一嘆,雖說阮雲樂的樣子令她痛快,而此時,心底卻殊無一絲歡愉。
回入王府,已是黃昏時分,淳于信見阮雲歡一路默默,情緒極爲低落,略做收拾,便命丫鬟退去,試着喚道,“雲歡!”
“嗯?”阮雲歡應,擡眸向他望來。
淳于信低嘆,張臂擁她入懷,下巴在她發頂輕摩,輕聲道,“雲歡,我不想問爲什麼,你只要知道,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信你、助你!”
“信我?”阮雲歡心頭震動,擡頭向他注視,原本黯淡的水眸,此一刻,又再點亮,問道,“真的?”
“自然!”淳于信點頭,薄脣微勾,淡道,“你是我淳于信的女人,不管你要做什麼,不管對錯,做了便是做了,又能如何?”輕淺的語氣,不經意露出傲然之氣。他的女人,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王爺……”阮雲歡低喚一聲,喉間微哽,已說不出話來。原以爲,他愛的,是上一世那個性情溫婉,善良可欺的阮大小姐,而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狠毒,會憎惡厭棄,哪裡知道,竟然是如此毫無保留的相信。
埋首在他懷中,張了幾次口,想和他說上一世的故事,只是,卻一時無法措辭。正在這個時候,但聞門外白芍回道,“小姐,侯府來訊,說七公子回來了!”
阮雲歡一怔,從淳于信懷中擡起頭來,片刻纔回過神來,大喜道,“七哥回來了!”
“一去大半年,自然也該回來了!”淳于信含笑接口,見眼前的女子終於一掃陰霾,不由微微一笑,將她放脫,向屋外白芍道,“你命白飛遞個帖子去,我們明日過府探望。”
“是!”門外白芍低應,略略遲疑,問道,“小姐,瓊丹……”
淳于信不等阮雲歡應,便道,“先看起來,明日給恭王府送去!”
白芍一怔,遲疑道,“這……”如果將瓊丹交給阮雲樂,豈不將自個兒的短處交在對方手裡?
“王爺!”阮雲歡擡眸,向淳于信一望,對上他的烏眸,脣邊兒的話又吞了回去,略一抿脣,說道,“依王爺的話去做!”瓊丹叛主,此時已沒有了利用價值,若依她的性子,此時必是立時處死,只是……他既能信她,她又爲何不能信他?
白芍聞言,微微一默,應道,“是!”腳步聲響,已出屋去。
淳于信見她竟不多問,烏眸閃過一抹笑意,攬她在榻沿坐下,說道,“前幾日兵部接到陳留節度使的摺子,年底回京述職!”
“五哥……”阮雲歡低喃,想到很快便能見到公孫寧,心底一陣歡悅,轉而一瞬又想到陸輕漾的遭遇,又不禁心中暗暗嘆息。
淳于信見她時憂時喜,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禁心裡暗歎,俯首在她額上輕吻,輕聲道,“你身子要緊,那些事既然管不了,就走一步瞧一步罷!”
“嗯!”阮雲歡應,側首倚在他肩頭,一手撫着自己高隆的肚腹,脣角不禁挑起一抹笑意,說道,“五哥回來,能趕上見我們的孩兒呢!”
淳于信點頭,將她更攬緊一些,眉梢眼底,皆是溫軟笑意。
第二日,淳于信下朝,回府換過衣裳,便與阮雲歡一道兒出府,如約赴靖安侯府小宴。其時公孫致也剛剛繳旨回府,見二人前來,含笑迎出府來,笑道,“方纔在朝上,也不曾說上話兒!”引着二人一同進府。
剛剛宴罷,公孫兄弟三人正請二人廳中飲茶,但見一名小廝引着路寧奔來,一邊跑,一邊急聲稟道,“王爺,路侍衛有急事求見!”
路寧也不等喚入,急闖而入,大聲道,“王爺,不好了,皇上暈倒!”
“什麼?”幾人齊齊大吃一驚,霍然站起。
淳于信臉上變色,向公孫兄弟拱手道,“本王先行告辭!”轉頭望向阮雲歡,說道,“晚些兒我若不來,你先行回府罷!”說着便向廳外去。
“王爺!”阮雲歡趕前幾步,說道,“我與你同去!”說着回身向幾位表哥一點頭,隨着他匆匆出廳。
淳于信微微一頓,暗思宮裡不知是何情形,無瑕多說,輕輕將頭一點,扶着她的腰快步出府上轎,一路向皇宮裡趕來。
勤政殿內,早已亂成一團,太醫院衆太醫齊集,各宮嬪妃也紛紛涌來,大多聚在殿外,七嘴八舌詢問皇帝病情。
淳于信一行趕到,路寧、江河二人前行分開人羣,淳于信大步而入,白芍、青萍二人扶着阮雲歡緊緊跟隨,進入勤政殿內。淳于信但見幾位在京的皇子都已趕到,一把抓住端王淳于信,問道,“二哥,父皇如何?”
淳于順搖頭,說道,“本來父皇喚我商議邊疆的軍糧,哪知道突然就暈倒,太醫還在診治。”
淳于信抿脣,轉頭見皇太后邵氏和陳賢妃在座,上前見過禮,說道,“皇祖母怎麼也在這裡?不如回去歇息,待有消息,孫兒命人回稟便是!”
邵氏微微搖頭,向陳賢妃望去一眼,說道,“哀家還是守在這裡安心!”擡頭見阮雲歡同來,皺眉道,“你有着身子,怎麼也跑來?還不快坐!”也不等她行禮,讓嬤嬤扶着在身邊坐下。
衆人均無心敘話,一時間,都默默瞧着裡間的門,焦急等待。
隔了許久,但見皇帝身邊兒的太監出來,向陳賢妃一望,轉向邵氏,躬身道,“太后,陸太醫請太后進去一下!”
衆人一聽,盡皆變色。一個臣子,要見太后卻請太后移駕,恐怕皇帝這病不輕!
陳賢妃眉心一跳,說道,“這裡又無外人,陸太醫有什麼話,出來說罷!”
邵氏本已欠身要起,聞言又慢慢坐下,點頭道,“嗯,你去請陸太醫出來罷!”
小太監微一遲疑,只好返身回去。隔了片刻,簾子一挑,陸太醫匆匆出來,目光掃過衆人,倒身給邵氏行了一禮,說道,“微臣見過太后!”
邵氏點頭,慈和的眸子漸漸露出一抹凌利,淡淡道,“陸太醫,皇帝的身子如何,你說罷!”
陸太醫慢慢站起,略頓了頓,才道,“回太后,皇上近日國事繁忙,身子疲累,引發舊疾!”
“舊疾?”邵氏心頭一跳,臉色微變,沉聲道,“不是壓制的好好兒的?”
淳于信聽的吃驚,插口道,“什麼舊疾?父皇有舊疾,爲何本王不知?”
淳于順也吃驚道,“本王也不曾聽說!”
邵氏擡頭,向二人一望,又再望向陸太醫。陸太醫回道,“回太后,近日皇上用了引發的藥物,纔會如此!”
“引發的藥物?”邵氏咬牙,說道,“何物?”
陸太醫微一遲疑,說道,“依微臣查驗,共有兩種藥物,一種名喚巴戟天,一種名喚肉蓯蓉。這兩種藥……皆是……皆是補腎存精之藥……”
衆人聽到這裡,已盡數明白,所有的目光,都向殿門口立的的衆妃望去。
邵氏臉色微變,說道,“陸太醫,你只說,這兩種藥,對皇上的身子可有防害?”如果只是一般的爭寵之藥,陸太醫也不會如此鄭重。
陸太醫點頭,說道,“這兩種藥都經過特別的處理,佐以旁的藥,巴戟天會令皇上情慾旺盛,事後會時有頭暈,傷害並不會大。而肉蓯蓉……服用日久,不但傷身,還會傷及人的神智,令人暈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