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讓阮雲歡吃驚的卻並不是這個,而是,上一世陸輕漾要參加明年的選秀,落選之後才嫁入平陽王府。這一世……是什麼原因,竟然提前一年?
望着公孫寧痛楚的面容,阮雲歡突然覺得無力。
因爲上一世他的不幸,她發誓這一世要助他如願,可是……她明明知道要發生什麼,卻仍然來不及阻止。
“五哥!”慢慢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柔聲道,“雲歡知道你難受,不過事已至此,難道你就這樣一蹶不振,讓那些人更瞧不起你嗎?”
上一世,在公孫寧爲情所苦的時候,阮雲歡自己也陷在自己的困境裡,從來沒有爲他做過什麼。但是,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瞭解的公孫寧,絕不是一個自暴自棄之人。過了最難受的這幾天,慢慢會好!
公孫寧對她的話恍若不聞,連連搖頭,輾轉低喃,“爲什麼?爲什麼?我雖然是庶出,可是,難道我還比不上一個淳于弘傑?爲什麼他們寧肯將輕漾嫁給那樣的人?爲什麼?”兩道英挺的眉緊緊皺攏,顯示着心底的痛楚。
在靖安侯府,公孫寧雖是庶出,但從公孫明遠,到湯氏,沒有人將他當成庶子。加上同在老侯爺膝下長大,衆兄弟也與他極爲親厚,他從不以爲自己的出身有什麼不同。可是,讓他萬萬想不通的是,爲什麼陸家口口聲聲咬死了陸家嫡女不嫁庶子,卻轉身將陸輕漾許給了同是庶子的淳于弘傑。
阮雲歡默然。
不錯!論門第,靖安侯府差的只是一個皇室宗親的身份,論出身,公孫寧和淳于弘傑同樣是庶出,而淳于弘傑的生母只是一個侍妾,公孫寧的生母卻是一族公主,同是庶子,出身卻又高出許多。
而在帝京中的風評,公孫寧爲人內斂溫和,而淳于弘傑卻囂張跋扈。以情理來說,任何一個疼愛女兒的人家,也不會舍公孫寧而選淳于弘傑。爲什麼陸家寧肯將女兒嫁給淳于弘傑,也不理公孫寧的一再請求?
望着眼前痛苦的男子,阮雲歡只覺得心頭痠痛,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柔聲道,“五哥!不是你比不上淳于弘傑,或者,是另有隱情也說不定!”
“隱情?”公孫寧一怔,眸光乍亮,一瞬間卻又黯淡下去,抿了抿脣,卻不發一語。
阮雲歡瞧的起疑,問道,“五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公孫寧緊閉雙脣,隔了良久,方道,“沒什麼隱情,或者……陸家瞧上的,是平陽王府的門第!”
阮雲歡見他漸漸恢復了冷靜,卻似乎並不想多說,只得道,“五哥能想通就好,事已至此,你能放手,陸家小姐或者也會安心一些。你這個樣子,會讓舅舅、舅母和公主擔心!”
心底驟然牽出一線劇痛,公孫寧雙眸猛的闔攏,深吸一口氣,緊緊的咬着牙,強忍心頭的痛楚,隔了片刻,才輕輕點頭道,“我知道了!雲歡,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再回家!”
阮雲歡微一遲疑,喚道,“五哥!”
隨在身後的淳于信默默的望着眼前的一幕。這一個多月來,他見慣了小狐狸的狡猾詭詐、聰慧機變,而剛纔失態的大吼和現在的溫柔勸慰,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莫名的,心裡酸不溜丟的,澀了吧嘰的,苦兮兮的,有了那麼一些忌妒。
眼見阮雲歡還要再勸,忍不住上前一步,喚道,“雲歡!”很自然的喚出她的名字,輕聲道,“沒事的,你先回去吧!”表哥表妹神馬的,最不安全了,何況此時正是公孫寧最脆弱的時候,小狐狸這麼溫柔款款的樣子,被公孫寧會錯了意怎麼辦?如果能把小狐狸弄走,他不介意以皇子之尊照料這位靖安侯府的庶子。
阮雲歡回頭,望進那雙烏眸。他的眸光平穩、安定,帶着讓她信服的溫暖和安慰。這一瞬間,她似乎讀出他的心意。
他會替她守着公孫寧,不會有事!
雖然是在大白天,雖然是表兄妹之親,但是長久獨處,終究避免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阮雲歡微一遲疑,便點頭道,“好!”又望了公孫寧一眼,轉身出門。
店門前上車,馬車剛剛啓動,阮雲歡便一把掀起車簾,喚道,“趙承!”
趙承縱馬跟上,俯身應道,“小姐!”
“你使人去查,一個月前陸家小姐出過何事?”阮雲歡吩咐。如果料的不錯,事情就發生在一個多月前,她初次造訪靖安侯府那日。
三天前阮老夫人壽宴,五哥還好好的,今天突然這樣痛苦不堪,那麼陸家小姐定親,應該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如果是這樣,她要知道事情的經過,看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趙承應命離開,很快便又跟了上來,彷彿從來不曾離開。
府門前下車,阮雲歡扶着白芍的手正向府門行去,但聞身後有人喚道,“阮大小姐!”
阮雲歡回頭,但見一身勁裝的李改立在階下,向她深施一禮,說道,“五殿下請大小姐車上一敘!”
順着他的手勢望去,但見一輛裝飾豪華的四駕馬車停在街邊,車簾微挑,露出半張俊美絕倫的面容。
淳于昌!
阮雲歡心底冷笑,臉上表情卻絲毫不變,淡淡的道,“恐怕有所不便吧!”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和一個男子呆在同一輛車裡,怎麼說也說不過去。
李改一怔,躬身道,“五殿下相請,還請大小姐勿要推託!”說的時候,加重了“五殿下”三個字的語氣。
五殿下怎麼?五殿下就能不顧女子的閨譽?
阮雲歡纖眉微蹙,說道,“便請李侍衛回稟五殿下,若有事要說,便請廳內奉茶吧!”說完也不理李改,轉身進府。
李改聽她一口喚出自己的名字,倒是一怔。愣神的瞬間就只剩下她的一個背影,不得轉身回去覆命。
馬車離府門不遠,兩人的對答淳于昌聽的清清楚楚,不由暗暗咬牙,“不識擡舉的東西!”喝道,“走罷!”一聲令下,馬車馳動,粼粼去遠。
若不是瞧在靖安侯府,她一個失去母親依靠的女子,他淳于昌又何必多花心思!
府內阮雲歡聞報,對小廝擔憂的眼神視若不見,淡道,“五殿下既然不來,想必沒什麼要緊的事!”轉身出廳,向後院行去。
剛進垂花門,就聽身後一聲大喝,“阮雲歡!”樊香兒一身嫩粉,上穿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襖,下穿百褶如意月裙,頭上金晃晃亮閃閃的戴着新婦的赤金如意簪,大步趕了上來,仰頭向她怒視,說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陷害我?”
那件事,雖然沒有見她做過什麼,可是,自己總感覺處處有她的影子。更何況,這府裡,自己也就得罪過她!
阮雲歡微微挑眉,問道,“樊姨娘何出此言啊?”有意無意,將“樊姨娘”三字點重,提醒她的身份。雖然她是侍郎之女,雖然她是貴妾,但,妾就是妾,在這府裡半奴半主,居然出口直喚大小姐的名字!
樊香兒被“姨娘”兩個字噎了一下,臉上怒氣更盛,咬牙問道,“那天是你設計我對不對?你惱我在建安侯府推你,就設下這個局害我,對不對?”
“哦?”阮雲歡揚眉,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問道,“在建安侯府,原來是樊姨娘推了我?我怎麼聽說不是呢?”
“你……”樊香兒氣結。那件事發生之後,自己人前人後,再沒承認過是自己推了阮雲歡一把。
阮雲歡見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屑的搖頭,冷笑道,“樊姨娘,你莫忘了,當日不是我讓你去划船,也不是我讓你講月嬌的壞話,更不是我將你一個人留在浴室,更不是我讓你爬上我爹爹的牀,你如今就算要怨旁人,恐怕也是怨錯了人吧!”她語速緩慢,卻字字有力,像一把小錘子,砸入樊香兒的心裡。
樊香兒整個人僵住,一步步回想,確實阮雲歡沒有做過什麼,反而是處處顯示出阮雲樂的身影,不由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我和阮二小姐……”她和阮雲樂並沒有仇啊,她爲什麼要害她?
阮雲歡脣角微勾,淡道,“方纔樊姨娘說,在建安侯府,是姨娘推了我一把?”
樊香兒悚然一驚,瞬間恍然。那一天,摔下去的可不止是阮雲歡,還有秦琳!
那件事,雖然是秦氏設計,自己不過是幫手,可事情發展到最後,受害的卻是秦琳。而那天秦大夫人本來想讓自己指證阮雲歡,自己卻怕惹禍上身,推的一乾二淨,如果是秦家將這筆帳算在自己頭上……
再想到阮雲樂和秦家的關係,樊香兒不由手足冰涼,卻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阮雲樂剛從正屋出來,遠遠見兩人立着說話,便大步衝來,大聲喝道,“樊香兒!”
樊香兒愕然回頭,還沒等反應,就見阮雲樂二話不說,揚起手掌,狠狠一甩。“啪”的一聲脆響,臉上已以重重的捱了一記耳光,熱辣辣的疼。
樊香兒被打的愣住,瞬間想起剛纔阮雲歡的話,頓時怒火中燒,大聲道,“賤人,你敢打我!”撲上前抓住阮雲樂的頭髮劈頭蓋臉的打了回去。
阮雲樂怒罵道,“誰是賤人?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勾引我爹爹!你纔是賤人!臭賤人!”雙手直上直下,全部向樊香兒臉上招呼。
今天一早,新納的妾室要給主母敬茶,她便晚些過來。哪知道進了秦氏的院子裡,就聽丫頭媽媽們說,樊香兒仗着爹爹的寵愛,對母親頗不恭敬。而秦氏臉上,又是明顯的憔悴和傷心。她本來就怒上心頭,此刻又見她和那個小地方回來的丫頭勾搭在一起,就忍不住上前動手。
兩個都是大家出身的小姐,怎麼打起架來,像是市井村婦?
阮雲歡揚眉,卻閒閒的立在一旁瞧熱鬧,時不時的勸上一句,“樊姨娘,別打了!她是二小姐!”“雲樂,快住手,當心爹爹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