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回到錦闌軒不久,紅蓮便進來回道,“小姐,趙承求見!”
阮雲歡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趙承這個時候求見,一定是自己吩咐的事情,便命喚了進來,自己換了件衣裳,到花廳裡去,只留白芍、墨蘭二人伺侯,旁人都退了出去。隔了一會兒,趙承跟着小丫頭進來,紅蓮跟到門口,便立在門外守着。
趙承上前見了禮,低聲道,“小姐,方纔周威回稟,說陸家小姐一個月前曾失蹤兩日,此事陸家瞞的風雨不透,外人並不知曉!”
阮雲歡一驚,坐直的身子,問道,“失蹤兩日,具體是什麼時候?可查出來去了何處,如何尋回嗎?”
趙承道,“是上個月初三,城外敬香的時候失蹤,初五才被人悄悄送回,那兩日中發生什麼,沒有人知道!”
阮雲歡暗道,“果然如此!”上個月初三,正是她第一次拜訪靖安侯府的日子。那一天一定是公孫寧得了消息,所以急急離府出去尋找。隔了一天,自己在酒樓上又見他鬧市中策馬穿街,奔去了陸府,自然是知道陸輕漾被送回。
默了默,又問,“如今呢?怎麼突然許給了平陽王的公子?”
趙承回道,“十幾日前,平陽王府便託人上門提親,陸家也是婉拒,就在前日,平陽王公子淳于弘傑親自上門,不知道說了什麼,陸家便應了,當天下午,便擡了財禮上門。”
所以,公孫寧得到消息,就以酒澆愁!阮雲歡點頭。
不料,趙承接着道,“平陽王府的人剛走,五公子便得了消息趕去陸家,卻被陸家拒之門外。五公子一怒之下越牆而入,徑直去尋陸小姐,出來後便進了酒樓。”
“他私入陸家?”阮雲歡愕然。在她的認知裡,公孫寧一向溫文守禮,舉止有度,私入人家後園,去見人家小姐,這樣的事怎麼做得出來?只是……他既進去了,難道還有旁的事情發生?
回想今日自己說陸家“另有隱情”時,公孫寧緊閉雙脣的樣子,阮雲歡心裡有些瞭然。陸輕漾失蹤兩日被人送回,其間發生了什麼事,陸家雖然瞞的風雨不透,卻瞞不過一顆心牽在陸輕漾身上的公孫寧。一定是那件事對陸輕漾有極大的影響,他才閉口不言。
在那樣的情況下,公孫寧仍然屢次上門求親,百折不回,可以說,發生的事並沒有影響公孫寧對陸輕漾的情義。而前日公孫寧被拒之門外,仍然沒有放棄,卻越牆入府。若他遇到的是別人,他必然不肯死心。可是今天瞧他借酒澆愁的樣子……難道,是陸輕漾自己說了什麼絕情的話,令他心灰意冷?
阮雲歡皺眉,心思又轉在淳于弘傑下聘的事上。
古時男子迎親,共分六步,分別爲: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稱爲六禮。平陽王府十幾日前託人上門提親,便是第一步“納采”。而被拒絕後,這親事本來就該做罷。哪知淳于弘傑一去之後,竟然直接將財禮送去,那可是第四步“納徵”。
這種做法不但於理不合,也是對女方的極端藐視。從公孫寧求娶一事可見,陸家對這個女兒極爲看重,侯府庶子依禮相求,也是斷然拒絕,如今被淳于弘傑如此輕視,怎麼竟然就會應下?
阮雲歡微微抿脣,皺眉問道,“那你們有沒有查出,當日是何人將陸家小姐送回?”
趙承搖頭道,“除了陸家小姐,並沒有人瞧見!”
“她的丫鬟呢?”
“陸家小姐失蹤那日,隨身帶的兩個丫鬟和陸小姐同時失蹤,後來陸小姐回來,那兩個丫鬟卻沒有回來,並不知道生死!”
阮雲歡微微點頭,皺眉凝思,說道,“難怪回京後幾次宴會,都不見陸家的人!”
趙承聽她提到“宴會”二字,似想起什麼,忙道,“小姐,還有一件事!太子妃生辰那日,陸夫人和陸家小姐本來是要參加的,卻不知爲何在路上驚了馬,後來雖然被人截下,卻受了驚嚇,便直接返回了陸府。”
太子妃生辰……阮雲歡水眸微眯。
那一天,也是出了許多事故。先是平陽王世子淳于弘浩落水,被沈子涵所救,跟着是淳于昌的人假冒賊人入府殺人。而原來他以爲是太子府的兩名黑衣人,其實是三皇子淳于康的手下……
一個念頭飛快的掠過阮雲歡的腦中,令她悚然一驚。
平陽王這位世子,是平陽王第二位王妃所生。上一世,不知爲何夭折,最後是淳于弘傑襲了王位。難道……阮雲歡想到那條湖岸邊的紫色人影,心頭便是一跳。那一天,她追蹤那條人影,中途把人跟丟,卻聽到李改和那名婢女的對話……
難道,那一天小世子落水,竟然是有預謀?如果小世子真的溺水而亡,那麼最得利者自然是大公子淳于弘傑。而緊接着在太子府後園裡的那場屠殺,許多夫人、小姐受害,奔去湖邊救人的卻逃過一劫。而陸家夫人、小姐中途馬驚沒有赴宴,無形中避過一場大難。這三者之間,是不是也有什麼聯繫?
阮雲歡凝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雖然她知道上一世發生過的許多事,但這幾件事,卻是上一世不曾發生或她並不知道的,看來,她還要另外尋人求證。
趙承見她再不問下去,便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遞了上來,說道,“小姐,這是這些日子以來,我們查到的詳細帳目!”
阮雲歡接過,一頁一頁翻開來瞧,越瞧神情越是專注,看到後來,不由冷笑出聲,點頭道,“怪不得!”重重將帳冊闔上。
從她第一次提到要收回生母的陪嫁,便發現秦氏極緊張銀錢財物。按理說,她也是堂堂侯府的嫡小姐,嫁妝即使比不過自己的生母,也絕計差不到哪裡。
可是看這帳冊,秦氏雖然也有四處田莊,六處院子,八家店面。但是田莊偏遠不說,卻都是貧脊的土地,而那六處院子竟然有一半是在城外,就是城內的三處,論位置、面積,也很不起眼。再說那八家店面,除了兩家勉強算是在繁華地段,另六家都是在冷清的街道上。
看來,這諾大個阮相府,這麼多年來,竟然是靠着母親的陪嫁纔有現在的光鮮啊!
阮雲歡心裡暗歎,擡頭望向趙承,問道,“我讓你們尋的人怎樣了?”
趙承點頭道,“先夫人的四房陪房,其中兩家還在莊上,一家在濟寧,一家在隴田。另有一家被遷去了現在夫人廣水的莊上,還有一家就在京郊,幫忙照看一處果園!”
“果園?”阮雲歡皺眉。
“是!是相爺置下的產業,說是果園,卻不過幾十株果樹,每年也沒有什麼收成,還要給府裡上交銀錢,聽說幾個兒子都在給人做苦工。”
“難爲他們!”阮雲歡輕嘆一聲,手指在帳冊上劃過,脣角泛起一抹冷笑,輕聲道,“這件事,也該到頭了!”向趙承吩咐道,“你去吧,餘下的事還要抓緊!”
趙承領命退下。白芍好奇的瞧着帳冊問道,“小姐,這是夫人田莊裡的帳冊嗎?”
“不是!”阮雲歡搖頭,慢慢坐了回去,落在帳冊上的目光,又露出一份笑意。
阮一鳴娶了兩房妻子,還都是侯府的嫡女,表面上,兩房妻子的陪嫁都相差不遠,可是仔細去瞧,自己母親的田莊,都位於富庶之地,有千頃良田。而秦氏的田莊,空有田莊之名,卻並沒有多少收成。
自己母親的六處院子,都是寬大的幾進院落,在帝京城中極好的位置。而秦氏的院子,狹小不說,居然還有幾處在郊區。
自己母親的十六家店面,有八家是在帝京城的繁華地段,另八家雖不在帝都,所在也是通商大邑的繁華街道。而秦氏的店面,雖然都在帝都,卻位置偏僻清冷,料來也沒什麼生意。
靖安侯府雖是名門旺族,但給女兒置辦這些嫁妝,也幾乎是傾盡全力,足見靖安老侯爺對這個女兒的重視。反觀建安侯府,嫡長女嫁江夏王世子爲妃,自然是得意萬分,秦氏這個一朝丞相的繼室,便顯的微不足道。
早聽說當年是秦氏自己堅持要嫁阮一鳴,建安侯府本來並不樂意這門親事,到後來,嫁雖嫁了過來,給的陪嫁,也不過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
這也就是秦氏死抓着自己母親的陪嫁不肯交出來的原因了!
阮雲歡微笑。他們靠着母親的陪嫁揮霍了十年,也……夠了!
第二天一早起身,白芍、紅蓮二人一邊服侍她沐浴更衣,一邊說道,“聞正屋那裡的消息,昨夜老爺回去,替樊姨娘求了情,夫人方放了她回去,老爺宿在了夫人屋子裡!”
照規矩,新姨娘進門,前三天老爺是要宿在姨娘屋裡的。阮雲歡微微一笑。阮一鳴此舉,是爲了安撫秦氏吧!秦氏一定以爲,樊香兒受了一頓教訓,以後再不敢和她爲難,卻只有阮雲歡知道,樊香兒爲人,豈會甘居人下?是個越挫越勇的。
這一場對決,雖然以樊香兒失敗收場,但卻令她明白,嫁入阮府,她再也不能以勢壓人,只能憑本事取勝。也讓她清楚的看到,真正和她有利害衝突的是誰,從此之後,樊香兒的矛頭,會砌底轉向秦氏!
收拾妥當,阮雲歡帶着白芍向紫竹苑去,剛進院門,便聽到秦氏夾怒的聲音說道,“府裡又添了人口,奴才本就不夠用!”阮雲歡微微皺眉,腳步剛剛一緩,便聽門外的小丫頭揚聲回道,“大小姐來了!”屋子裡的聲音頓時一靜。
阮雲歡向她瞧了一眼,笑了笑從打起的簾子下進去,先給正中坐着的老夫人見禮,方轉向阮一鳴和秦氏,說道,“爹爹、母親早!”
“你也早!”秦氏冷哼,眸中精光微閃,在她身上轉了一週,說道,“這幾日大小姐忙的很,怎麼今兒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