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鵬一怔,疑道,“何事?”
阮雲歡道,“雲歡聽說,再過兩個月,便是朝廷軍隊擴充,雲歡有一故舊,想入表哥麾下,請表哥千萬幫忙!”
秦鵬臉色微變,問道,“何人?”
“甘義!”阮雲歡淺笑。
秦鵬臉色驟然大變,噌的站起,喝道,“阮雲歡,你究竟想要做什麼?”自他被擒後,始終被甘義看管,甘義話雖不多,但不僅武功奇高,也手段強硬,他在他手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阮雲歡淡道,“甘義跟着雲歡多年,總有主僕之誼,如今他既出府,雲歡不過是想替他謀條出路罷了!”
秦鵬咬牙道,“且不說你三個舅舅手握重兵,便是你兩個表哥,又何嘗不號令數萬兵馬,你若果真只是要替他圖個出身,又何必假手於我?”
阮雲歡眼睛一眨,含笑道,“我三位舅舅坐鎮各方,聯繫不便,至於我兩位表哥……”搖了搖頭,悠悠道,“甘義原是靖安侯府的家奴,在他們麾下,怕沒有在表哥麾下自在!”
“自在?你要他自在,又何必投軍?”秦鵬咬牙反問,雙手撐在桌上,向阮雲歡定定注視,冷聲問道,“阮雲歡,你究竟打什麼主意?”
阮雲歡挑眉,笑道,“雲歡激賞表哥英雄蓋世,便想甘義隨侍左右研習一二,表哥又何必多疑?”
這是要貼身控制他啊!
秦鵬怒火中燒,咬緊牙關,一字一字迸道,“阮雲歡,你休想!”手臂一揮,將眼前茶盞揮落,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
阮雲歡也不阻攔,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只是淡淡道,“今日你前來見我,在此相談甚歡。不止如此,還率領親兵前來,不許閒雜人等靠近,落在秦家人眼裡,不知道會怎麼樣?”
秦鵬一驚,霍然回頭,喝道,“你胡說什麼?”
阮雲歡笑了一下,說道,“先莫說對面的醉仙閣,便是你那一隊親兵,怕也有建安侯府的耳目吧!”
秦鵬一驚,擡頭向開着的窗外望去,但見對面醉仙閣的一扇窗內,兄長秦浩正與軍中幾位將領飲茶,偶爾回頭,向這裡望來一眼。只是隔着些距離,並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秦鵬心中一亂,隨即咬牙道,“你想離間我們兄弟父子,怕沒那麼容易!”
他是建安侯世子秦天宇的嫡次子,離建安侯的位置僅一步之遙,卻又似隔着天涯。這個身份,在庶子眼裡,自然是極爲羨慕,而在他卻又頗爲尷尬。因爲前有兄長秦浩,讓他與爵位無緣,他自然難免會想,若是沒有秦浩……
而在於秦浩,自然也會想,若是他秦鵬有奪位之心……
嫡親的兄弟兩人,各自懷着猜忌,各自暗中戒備,竟然反不及幾位堂兄弟來的親近。
阮雲歡含笑道,“當然,表哥和大公子一母同胞,誰又離間得了?原是雲歡多事!”端茶盞向他一舉,說道,“表哥慢走,雲歡不送!”
秦鵬見她並不步步相逼,心裡反而驚疑不定。
他自從回帝京之後,被秦家人輪番審了一回,只問他爲何相助阮雲歡。跟着秦勝成的消息傳回,說他傳信給秦勝成求救,人卻在消失了幾日之後,好端端的回京。秦鵬百口莫辯,要說受了刑罰,除了腳底被白芍用銀釵戳的兩個小洞之外,並無傷痕。但阮雲歡將他擒住之後,竟然又好好將他放回,說其中沒有什麼原故,又如何令人信服?
一時間,秦鵬整個人僵立在地,向阮雲歡怔望,只覺得自己一步一步踏入這小小女子的圈套,卻偏偏像一尾落網的魚,拼盡氣力掙扎,卻終究難免被宰殺烹煮的下場。
只是……在這裡呆的越久,瞧在秦浩眼裡,恐怕疑心越重!秦鵬咬了咬牙,轉身大步而去。
阮雲歡端坐不動,端起面前的茶,輕輕啜飲一口。耳聽着樓下呼喝聲、馬蹄聲遠去,目光卻望向對面的醉仙閣,但見秦浩正向這裡望來,不由展顏一笑,手中茶盞舉了舉,舉杯再飲一口,也起身離去。
“阮大小姐,果然厲害!”對面的門徐徐打開,露出淳于信閒適而坐的身影。
阮雲歡並不意外,挑簾進去,在他對面坐下,見面前他早另置了空盞,便替自己傾上一杯,笑道,“四殿下閒的緊,怎麼想起在此聽壁角了?”
淳于信笑道,“怎麼,只讓我將秦浩引來,卻不許我看戲?”
阮雲歡微微一笑,目光向門外一掃,悠然道,“最好的戲,怕是你我都瞧不到了!”言語間頗爲惋惜。
秦鵬先傳“假”消息給秦勝成在先,又相助她阮雲歡在後,今日和她“密謀”又被秦浩抓個正着,這一回去,秦家怕是會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波瀾!
淳于信向她笑望,問道,“你就如此篤定,秦鵬最後會爲你所用?”
阮雲歡冷笑,說道,“離那個位置如此之近,我就不信他不曾動心,缺的……不過是一個藉口罷了!”
淳于信心頭怦的一跳,喃喃道,“離那個位置近,就會動心嗎?”眉頭微攏,若有所思。
“是人就有野心!”阮雲歡點頭,一雙水眸也是定定向他注視,若有所指,“就算他沒有,但受到他威脅的人也會逼着他有,若不然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淳于信默然,隔了許久,輕輕嘆出一口氣來,默默點了點頭,卻並不想將這話題繼續下去,說道,“下一步,你準備怎麼做?”
“下一步?”阮雲歡挑了挑眉,淺笑道,“不急,秦鵬會來尋我!”
淳于信微怔,向她凝視片刻,突然燦然笑開,悠悠道,“我想,秦氏總有一天後悔惹了你!”
“是嗎?”阮雲歡淡笑,端起茶來啜飲。如果她仍是上一世的阮雲歡,秦氏一擊即中,自己只能是她手裡的一枚棋子,秦氏又怎麼會後悔?她只是沒料到,她阮雲歡是一縷早死的冤魂罷了!
並不想和他議論此事,轉話問道,“書呆子怎麼樣?”
淳于信笑道,“成日在國子監給人講法,如魚得水!”
阮雲歡想到宋文傑高談闊論的模樣,不由“嗤”的笑了出來,說道,“此事還多謝四殿下幫忙!”
淳于信懶懶道,“你不是說福星保將?我豈能不多加照應?”
阮雲歡知道他是嫌棄那個“謝”字,微微一笑,便不再說。
眼見離中秋已不過五、六日,白芍、紅蓮等人忙着準備阮雲歡進宮的衣裳,阮雲歡本人卻反而閒了下來,左右無事,便放了青萍去陸太醫處學醫,自個兒卻成日伴着老夫人說閒話解悶兒,初時秦氏尚還防備,後來也忙着自己和阮雲樂進宮的事宜,又見阮雲歡不過是吃吃茶講些路上見聞,便也不再多管。
那日午後,老夫人剛起了晌兒,阮雲歡便帶着墨蘭進紫竹苑來。院子裡幾個小丫頭正聚在那裡做中秋節用的燈籠,見了她來,忙站起行禮。阮雲歡擺手道,“你們玩你們的,我去陪老夫人說話!”說着向正屋裡來。
屋子裡喜鵲正服侍老夫人飲茶,見她進來,忙上前見了一禮,笑道,“大小姐來的正好,奴婢廚房裡還燉着老夫人的補品,恰好去瞧瞧!”說着親自給阮雲歡奉了茶,便退了下去。
阮雲歡瞧着她的背影,問道,“這幾個丫頭,祖母用着還合心?”
老夫人點頭,說道,“也虧你有心,能尋出這幾個人來!”見屋中除了羅媽媽再無旁人,問道,“雲歡,你四叔的事……”
阮雲歡伸手握住她的手掌,輕聲道,“祖母放心,此事雲歡已着手在辦!”
老夫人稍稍放心,深知此事不能多談,便轉而問她些閒話。坐到申牌時分,聞門外小丫頭回道,“大小姐,前邊小廝傳了話,說是魯大虎回來了,在前院求見!”
阮雲歡大喜,忙喚墨蘭,說道,“你去將他引到院子裡等我!”
墨蘭應命而去,阮雲歡又陪老夫人說了一會兒,便告辭出來,徑直回錦闌軒來。
魯大虎見了他,先跪倒見禮。
阮雲歡命他起身,先不問田莊,問道,“你們三人都回來了?這一路可順當?”
魯大虎回道,“小人和汪世大哥回來,項力留在莊子裡照應!這一路很是順當!”
阮雲歡眉頭一皺,問道,“怎麼,莊子裡有什麼事?”項力武功高強,汪世精明幹煉,此時留下的不是處世周全的汪世,而是武功高強的項力,恐怕其中有些原故。
果然聞魯大虎回道,“回大小姐,是因被貶爲奴僕的六戶人家不服管束,屢屢鬧事,如今已全部拘在莊子裡,項力留下看管!”
“不服管束?”阮雲歡揚眉,冷笑道,“官府已將他們入了奴籍,不服又能如何?”轉話問道,“田地的事處置妥當了?”
魯大虎回道,“小人擅自做主,和餘下的十九戶佃戶說,莊子裡被荒掉的土地,容他們隨意使用到年底,如今大半的田地上枯死荒廢的莊稼已清理過,種了些趕得着的菜蔬。而他們包種的田地也重新劃分,只等所有莊稼收割之後,便可重新修整。餘下無人耕種的,也已托地保尋人招種,好在如今入秋不久,斷斷誤不了明年的春耕!”
阮雲歡點了點頭,笑道,“這倒是個好法子!”提到那些佃戶,便又問道,“田莊裡旁的人人心可還安定?”
魯大虎回道,“大多佃戶還算安穩,只是除了李四、弓八兩家,尚有六戶人家需交全租,前幾日張大、王二等人帶着女兒前來,說要將女兒賣身爲奴,以抵所欠的錢糧。小人不敢做主,便將此事壓下,回來向大小姐討個主意!”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他們倒打的好主意!我要他們的女兒何用?”
魯大虎點頭道,“如今江州大旱,我們回來時,便見有人逃難,賣兒賣女,小姐縱要奴僕,也不必非他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