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府大爺程濟源帶領着三個兒子在宮門口跪了五天,這期間一滴水一粒米也沒進過,奄奄一息之際,才被皇上召見。知道事情原委的程濟源也不敢再鬧了,向皇上表明回家一定好好地準備婚禮,叩謝皇上不殺程思琪之恩後,就帶着三個兒子去宗人府接她了。
馬車上,程家陽,程家琦,程家殷狼吞虎嚥地吃着下人從家裡帶來的酒菜,而他們的父親程濟源則神情恍惚,拿着一個饅頭好半天了才吃了一小口,讓人看着憂心不已。
這些天他們一直在宮門口跪着,滴水未進,就連他們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他們五十有餘的父親呢。大兒子程家陽見狀,從燒雞上掰下一個腿遞向程濟源,“爹,你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快吃點吧!”
程濟源微眯的雙眸從眼前烤的金黃的泛着油的雞腿上移開,落在程家陽的面上,他一上馬車就大快朵頤了一通,此時嘴巴上滿是油漬,再看其他的兩個兒子,一個還在用手抓着菜往嘴裡塞,一個嘴巴里塞得滿滿的,都二三十歲的人了,就這幅德行!
這看在程濟源的眼睛裡礙眼的很。他一把奪過程家陽手裡的雞腿,從車窗給扔了,氣急敗壞地對他們吼道,“看看你們一個兩個的,還有沒有一個人樣了!吃,吃,吃,就知道吃!這都什麼時候了,火燒眉毛了!還就知道吃啊!”
程家陽收回遞給他雞腿的手,語氣很是委屈,“爹,我們都餓了好多天了,精疲力竭的!吃點東西纔好有力氣!”
程濟源聽了他的話,也心覺得自己的這通火發的有些站不住。他們三個陪他在宮門口跪了好幾天,沒吃沒喝過,現在吃相不好,完全是因爲太餓了!不怨他們!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告訴他自己,不能怨自己的兒子們,這些事情不能遷怒到他們身上,他心裡的火剛被自己壓下去,就被自己的二兒子程家琦給挑撥了起來……
“爹,哪有火燒眉毛了啊!”老二程家琦嚼着嘴裡的東西,語氣含糊不清,“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果啊!思琪和那個庶子在御花園私通,皇上最後沒有怪罪她,還給她賜了婚。她行刺皇上,皇上也沒怪罪她,就關了幾天讓我們接回去!這多好的事情啊!要是放在別人身上,不管是在後宮**,還是刺殺皇上,那都是誅滅九族的死罪!皇上這麼處理,真是便宜思琪,便宜我們了!”
“你這個豬腦子,蠢貨!”程濟源聽着他的說辭,氣的噌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只是馬車沒有那麼高,他腦袋一下子就撞到車頂上,發出巨大的聲音。一瞬間,程濟源便捂住腦袋,疼的發出‘嗞嗞’的聲音。
“爹,你沒事吧!”老大程家陽扶着他坐下,扒拉地他的頭,想看看傷的重不重!
惹事的程家琦艱難地嚥下嘴裡的東西,問道,“爹,疼不疼?”
他這不問還不要緊,一問出來,程濟源心裡的火氣就更大了,他拉過程家琦就在他身上捶了一通,“你比司徒家的老三要長那麼多歲,又都在兵部任職!那兵部尚書每每提起來司徒浩然都稱讚不已,可偏偏每回提起你來就頻頻搖頭,我原先以爲是他司徒浩然會來事,哄得李大人高興!現在我可知道了,不是人家會來事,是你這個蠢貨太蠢了!好吃懶做的蠢貨,資質差也就罷了,還這麼蠢,明擺的事情都看不懂!”
“我程濟源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不長進的蠢兒子!真是造孽啊,造孽!”
程家琦聽聞自家老子這麼貶低自己,一臉的受傷,“爹,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他司徒浩然算什麼東西,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李大人這麼說他是想巴結他爹司徒正天,想在司徒正天面前得個臉罷了!若今天你是個丞相,那今天他李尚書的嘴裡誇讚的就是你兒子!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的話聽聽就罷了,當不得真的!”
“你這個臭小子……”得不到別人的好感,不去自己身上找原因,偏偏去動那些歪心思!程濟源看着程家琦氣急,真是恨鐵不成鋼!
“爹,思琪的事情縱然有諸多的疑點!但是這些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計較,也無濟於事了!”程家殷開腔道,“我們不如好好打算打算怎麼拉一把祁文傑,讓妹妹以後在裕親王府能夠擡頭挺胸做人,在京城貴族圈裡有個立足之地!”
程濟源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心裡積壓的那口氣稍稍的順了下,也就他的家殷說話做事有些頭腦,能給他一些的安慰!
“爹,他祁文傑只是一個庶子,一塊爛泥,怎麼能扶上牆啊!你何必要花那麼多心思在他身上啊!”程家琦聲音越拔越高,“要我說,思琪發生了那種事情,嫁給那種爛泥,以後是指望不上了,等她嫁入裕親王府,任她自生自滅好了!咱家裡又不是隻有她這一個女兒,我看我那三個庶妹就很好,以後給她們三個指一門好親事,肯定比思琪強,以後也都能靠的上!”
“你這個逆子,你說什麼……”程濟源聽了程家琦的話,氣的都喘不上氣來了,他抓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咳着,“思琪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你這個黑了心肝的臭小子,你……”
“爹,爹,你不要聽二哥的!爹,你千萬別生氣,彆氣着自己……”老三程家殷替程濟源順着心口,還一直在勸慰他。
老大程家陽則拉着程家琦說,“老二,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你是非打算把爹氣死不可嗎?”
程家琦看着靠在馬車上只大口喘氣的程濟源,面上也發虛,但是他心裡一點悔意都沒有。他又說的沒錯,她程思琪出了那樁子醜事,嫁了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子,什麼好前程都沒了,還有什麼好指望的。對啊,不僅指望不上,說不定還要連累他們呢,她**後宮,又刺殺皇上,這不是失心瘋是什麼,以後發起瘋了,說不定要做出更出格的事情。看來自家媳婦說的不錯,這個榮國公府過不了了,他們要早點分家,早點出來單過,免得被他們都連累。
嗯,就這麼決定了,回去後他就和自己媳婦商量如何早點分家。
其他的三人自然不知道程家琦的想法,又是捶背又是遞茶,都忙着安慰程濟源。
程家陽端了被茶水給程濟源,“爹,身子要緊!您別生氣了!來喝口茶!”
程家殷端了一碗粥,舀了一勺,遞到他的嘴邊,“爹,您五六天都沒吃過東西了,喝些粥吧!您是家裡的主心骨,可千萬不能病倒了!”
程濟源看着眼前的兩個貼心的兒子,總算心裡有點安慰了,他接過程家殷手裡的粥碗,勉強着吃着。
程家琦見兩個兄弟都警告他,自家老父親好不容易用了點飯,緊閉上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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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宗人府大門前停下。四人下了馬車,直奔宗人府大牢。他們走在佈滿各種刑具的大牢裡,看着那些刑具上凝固的深褐色的血,聞着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和惡臭味,在車上吃得那些酒菜,險些都要吐出來了。
兩個衙役陪着他們走到了思琪所在的牢房,打開了門上的鎖,說,“幾位大人,這就是程小姐所在的牢房!”
“多謝!”程濟源向他們道完謝,凝眸往裡瞅着,在最裡面的牆角發現了蜷縮在一起的思琪,她的頭埋在膝蓋裡,好似睡着了。
程濟源喊了兩聲,“思琪,思琪!”
程思琪聽到有人在喚她,從睡夢中驚醒,一擡頭,就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髒兮兮的臉兒上有一瞬間的呆愣,而後變成驚喜,她從地上爬起來,往他們跑去,“天吶,是我爹和哥哥們,我不是在做夢吧,不是在做夢吧!”
程濟源看着渾身髒兮兮的思琪,眉毛很自然地擰成疙瘩,他上下打量着她,語氣平靜,“思琪,你不是在做夢,爹和你的兄長們來接你來了!”
程思琪撲到程濟源的懷裡,身上的臭味薰得程濟源胃裡一陣的作嘔,他險些把在車上吃得那一碗粥給吐出來,他推着思琪,想把她推離自己遠一些。但是思琪把他當作救命稻草,抱得很緊,他沒有推開。
他右手微曲,擋在鼻子前,開腔道,“家陽,家殷,家琦,快,扶好思琪!”
“哦!”兄弟三人連忙點頭,將掛在他們老爹身上的程思琪給拽了下來。
程家陽強忍着她身上的異味,拍着她的肩膀,說,“思琪,走,我們快離開這個地方!”
程家殷沒有開口說話,他受不了思琪身上作嘔的氣味,也不敢做出嫌棄她的樣子,所以現在正在憋氣。
而程家琦就毫不掩飾了,他捏着自己的鼻子說,“我們快點走,快點回家去,思琪要趕緊洗個澡,真是臭死了!”
程思琪聽着程家琦嫌棄的話,癟着嘴兒,很受傷的樣子。
幾人沒有在牢房裡多待就出來了。思琪走出宗人府,擡頭看着外面蔚藍的天空,頓時熱淚盈眶。能出來真好!她從來沒有覺得外面的景色這麼美。
而就在這時,走在她前面的程濟源停下了腳步,揹着手回過身子瞪着思琪。
程家陽看着他看思琪的眼神,覺得特別滲人,他停下腳步,問道,“爹,怎麼了?”
他這一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思琪移下視線也看着他,問道,“怎麼了爹,爲何這樣看着女兒?”
程濟源朝她吼道,“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丟人的玩意兒!”
兄弟幾人驚住,他們沒想到自家父親會說出這話來。而思琪,聽着他罵自己的話,眼眶中的淚水一顆一顆往外掉,她搖着頭不敢相信,一向疼愛他的爹會說出這麼傷她的話來,“爹,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呵!”程濟源氣的下巴上的鬍子一動一動的,他擡手一巴掌打在思琪的臉上,“我和你娘費心費力地培養了你十多年,就教了你這些,在御花園裡和男人鬼混,還拿着兇器刺殺皇上!你這個不孝女,我們全家險些都要被你連累死!”
“爹……”思琪捂着自己被打的臉,雙眸幽怨地瞪着他,哭喊着,“爹,你居然打我,爹,你打了我!”
從她記事起,這是她父親第一次打她,他父親居然打她,他打了她的臉。他怎麼能打她呢,當着她哥哥們的面,怎麼能打她呢!程思琪的心裡真的很委屈,很委屈。
“是,我是打了你!你這個不孝女難道不應該打嗎?你做了那麼丟人現眼的事情,我打你都是輕的!”程濟源眼睛都瞪圓了,他精心培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原本還指望着她能得一門好姻緣,幫襯一下家裡,沒想到她和一個庶子搞在了一起,還弄得那麼難堪,他如何能嚥下這口氣呢。
程家殷一直在看着他那氣急敗壞的父親,心裡說着,對嘛,這纔是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怎麼可能真的去心疼思琪這個女兒呢,若思琪是他的寶貝女兒,真心疼的,在明知她受了別人的暗算的情況下,他怎麼會這麼對他自己的女兒呢,怎麼會說這麼難聽的話呢!他在意的不過就是他自己的前程。
可憐的思琪,還以爲自己的父親是真心疼她呢!以前精心培養她,對她好,不過是因爲思琪是家裡唯一的嫡女,憑着這一身份,再加上才貌,將來許配的人家必定能幫到他們榮國公府。現在不行了,發生這種事情,她就是一顆沒有用的棋子!連家裡的庶女都不如了!
程思琪抹着眼淚說,“爹,女兒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相信女兒啊,一定要爲女兒做主啊!”
程家殷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對橫眉怒目的父親說,“爹,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家再說!”
程家陽也附和,“是啊爹!還是回家再從長計議吧!”
程濟源看着程思琪的眼神,透着厭惡,他冷哼了一眼,甩袖往馬車走去。
“哥,爹他怎麼能這麼對我呢!他是最疼愛我的!”程思琪抓着程家殷的胳膊,哭的十分傷心。
疼愛你!也不過你有些用處!從現在起,你就知道親情的冷漠和無情了!程家殷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家再說!”
說完,程家殷就轉身走了。程家陽見程家殷走了,給思琪一個安慰的笑容也走了。而程家琦則是對她聳了聳肩,撇了下嘴。
程思琪,“……”
她看着一個個離去的父兄,心裡突然開始發慌,好像有什麼事情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