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有嘉元朝新晉皇后的轎子,被趕集的百姓和慕名而來的百姓圍困了一個多時辰,纔在匆匆趕來維護秩序的府衙兵差的疏導下從人羣裡擡了出來。
崔護衛和玲瓏小鎮的縣官老爺客套了兩句,遵從轎中‘皇后娘娘’的意思,婉言謝絕了縣官老爺的停在玲瓏小鎮休整兩日之說,調整護衛隊重新啓程,往終南山方向走去……
轎子漸行漸遠在一個轉角後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看不見了。
即使是一行人沒了蹤影,圍觀的百姓都沒有散去,他們巴巴地瞅着轎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那神情那模樣,虔誠又激動……
“沒想到在我老漢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當朝的皇后娘娘!”一個揹着竹筐的老漢神情激動地說道,“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不薄啊!”
其他人也同樣有這個感覺,他們激動的情緒下,感慨萬分……
“母儀天下的皇后出現在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面前,還和我們說話,真感覺和做夢似的!”
“我不相信剛剛我看到了皇后娘娘的手!”
“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手真好看,細長細長的,還白,就跟蔥白似的,嫩極了,好看極了!”
“還有皇后娘娘的聲音,說話的時候彷彿噙着笑,婉轉清脆,動聽極了,還特溫柔。我現在滿腦子都回蕩着娘娘說話的聲音。”
……
‘皇后娘娘’’的出現擾亂了百姓們的理智,護送隊伍都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了,他們現在還腦袋發矇,腳下跟踩了棉花似的,神色恍惚地瞅着他們離去的方向。
平地起雷,不知道誰嚷了一聲,“快掐掐我,我得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這玩笑話一出,惹來一陣鬨堂大笑,鴉雀無聲的人羣熱鬧了起來,每個人的心頭這纔有了一份真實感,才感覺剛剛發生的事情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存在的。
集市沉寂了一會兒又重新熱鬧起來,不過這熱鬧的景象都是虛像,百姓無心再添置東西,攤主商販也無心再叫賣,大家各懷心思地回家的回家,收拾攤位的收拾攤位,就連那稍稍明白點事理的淘氣孩童也停止了亂竄,緊緊地拽着大人的衣角,一塊走了。
不過半個時辰,原本人山人海的大集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的幾個攤主在收拾攤位,長街總算顯示出了它的寬闊。
凌霄牽着馬兒慢慢地走在街道上,看着攤販主在那裡又驚又嘆,“嘿,回家可以和老婆胡吹一通了!”
凌霄輕笑出聲,悠閒地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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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中午凌霄就回了皇宮,將玲瓏小鎮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祁睿。祁睿聽後在書房轉悠了兩圈,一開口九讓他暗中去調查司徒顏的下落。
凌霄應下後就辦事去了。
清風端着御膳房送來的飯菜進門,就看見祁睿站在屋子正中央在晃神兒。先帝駕崩了有幾日了,這還是第一次清風在他家主子的臉上看見這種迷茫的表情。
是因爲司徒皇后的事情?
清風動作輕輕地將托盤放在桌面上,將四菜一湯擺放整齊,拿着銀針一個個的菜餚都驗了一遍才請祁睿來用飯,“主子,午飯都擺好了,您用點膳食吧!”
祁睿高大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後,步子輕移,坐在了清風拉開的椅子上,緩緩地拿起了瓷白筷枕上的銀質筷子,視線卻落在今日的菜品上,一隻燉的黃滋油亮,賣相很好,引人食慾大振的茶香雞……。
他去年出征漠南,他家夫人就給他準備了好些的滷雞,還貼心地放在地窖裡凍結實,他帶在路上吃了好幾天。這也是他出遠門這麼遠第一次吃到那麼好吃的東西。
看到這茶香雞,他就想到了他夫人給他做的滷雞。想到滷雞,他就想起了他家夫人那張淺笑倩兮的臉兒。
原以爲他回京城就能看到自家小妻子,沒想到她生死未卜,變得不知所蹤。
祁睿喉結間輕輕滾動,俊朗的面容上染上幾許的寂寞。
他回來的這幾日,雖然很少在人面前提起自家的妻子,也只是公事公辦地吩咐手下的人去找尋自家妻子的下落。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是多麼的煎熬,他要不是因爲他父皇的喪事需要處理,眼下早就天涯海角地尋人去了。
如今,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抽不開身讓他自己跑出去尋妻。他有心無力,只能寄希望與自己的手下,讓他們去尋人,自己在這皇城裡,只能望着和自家妻子相關的物件往事空想念……
清風不知自家主子是看到茶香雞在想念女主人,他見祁睿一隻注視着茶香雞,連忙拿起一旁的備用筷子,準備給他夾上一塊,誰知祁睿開口直接拒絕了他,“不要動它!”
“……”清風不解地看着還一直凝視着茶香雞的主子,他想說這雞是吃的不是看的。但是眼見着他家主子魂不守舍的樣子,他幾次張了張嘴,都沒有說出來。
清風無奈,只好將手伸向別處,給祁睿佈置其他的菜餚。
祁睿只靜靜地看着那盤茶香雞,根本就沒有開動起來要吃飯的意思。
清風忍不住提醒,“主子,這飯菜已經停了半個時辰上桌的,您要再不吃,這就徹底不能用了。還是多少的吃一點吧!”
祁睿似是輕嘆了一聲,而後一聲像呢喃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裡,“你說顏兒她會在什麼地方?”
清風聽後,靜靜地看了祁睿盯得茶香雞很久,突然,一個靈光閃現,他心裡頓時開朗了不少。他這纔想起去漠南的時候,他每天用熱水煮的冰塊子,冰化開後,躺在熱水裡的不就是眼前這雞嗎!
原來主子是在睹物思人,想起了自家的夫人。
“主子派了咱們那麼多暗衛出去尋人,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清風在祁睿面前說了一句他愛聽的話。
不過,祁睿並沒有因爲他這句話就放下心事,他從回京後就一直心慌意亂,這裡面縱然有父皇突然離世帶給他的情感波動,當然也有他家妻子帶給他的感覺。
怕是,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就是知道不容易,所以他才昭告天下說皇后去終南山祈福,連歸期他都沒有說明,就是怕人不在他的預期裡回來。
“慕容謙那裡,也還是沒有信兒傳來?”祁睿緩了口氣,微微地閉了閉眼,掩蓋了一眸的疲倦和擔憂。
清風微微搖了搖頭,輕聲回道,“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
除了慕容謙,他實在是想不出有人還會救顏兒,且想將她藏匿起來。難道他想錯了,那男人根本就不是要救她,將她藏匿起來,難道是想在適當的時候威脅他,想要一定的利益。這麼一想,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祁睿緊閉的雙眸攸地睜開,整個京城中,有膽子敢威脅他的,除了被他關押在宗人府的姚玉婉,就只有狼子野心的裕親王了。
“清風,讓人暗查裕親王府,看裕親王前段時間是否有別的動作,有沒有藏匿顏兒!”
“是,屬下遵旨!”清風應下。
“不行,還是要在父皇入皇陵後,朕親自去找人!”他如今困在京城裡,哪裡也去不得。雖然安排了自己的暗衛去打探消息,可實際上這種靠人傳述的方法並沒有打消他心裡的彷徨與不安,還越發地讓他心裡沒有着落。祁睿想,只有他自己親自出去找人,才能夠心安。
清風忍不住咂舌。他一向覺得自家主子公私分明絕對不會意氣用事。現在看來,一向理性的主子也是凡人一個,在愛人面前,什麼原則都可以打折。
“主子您也不要太擔心,娘娘聰明伶俐,沒準能自己逃脫,興許很快就回宮見您了!”清風說道。
祁睿一想也對。顏兒她和尋常的閨閣女子不同,她有主意,人也聰明伶俐,若是被人禁錮,興許能夠趁機跑出來或帶個信兒什麼的。
他派人去查,顏兒自己也想方設法回來,這樣的話,他很快就會得到線索,他們夫妻團員的日子就該近了。
清風的視線裡,祁睿緊繃的五官緩和了不少,還浮現了不少的笑意。
看來自家主子想開了,那真是太好了。清風乘勝爲祁睿填了一小碗米飯,又給他佈置了一些菜,“主子,還要在先帝靈前守靈,您多吃點,免得身體吃不消!”
祁睿淡聲地‘恩’了一聲,這才動起了筷子吃起了飯……
嘉元帝的棺柩在鳳翔宮放了整整七日,在第七日的卯時方準備起靈,準備擡向位於近郊的皇家陵園。
卯時剛到,嘉元帝的棺柩就被蓋上了一塊用金線攢着銀線繁繡着龍紋和梵語的金黃色綢緞幡布,哀樂聲和鞭炮聲驟響,處於正廳的宗親,妃子皇子公主便開始慟哭,哭聲震天,令人聞着傷感。
祁睿披麻戴孝站在嘉元帝的棺柩前,黑眸炯炯地看着棺柩前的貢品和香火被公公和宮女一點點地撤去,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紅,最後整個雙眼通紅不堪,就這樣,他的雙眼中沒有滴下一滴淚來。
李公公將豎在棺柩前的金絲楠木牌位拿起,遞向祁睿,“陛下,先帝的牌位您拿好!”
祁睿肖薄的脣角微動,最後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緩緩地接過篆刻他父皇封號的牌位,手指在刻字上撫摸了一遍又一遍。
他父皇真的離開他了,永遠地離開他了。
祁睿喉嚨間吞吐動作明顯,李公公凝視了祁睿通紅的眼眶片刻,輕嘆了一聲,將空間留給了祁睿。
他們父子,也就這短短的一路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