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大夫衝進臥房,定眼朝牀榻看過去的時候,正對上司徒顏圓溜溜黑亮亮的大眼睛。她側着頭躺在枕頭上,視線在他臉上打轉。
玉大夫也打量着她,半天后,他方問道,“你醒了!”
司徒顏視線在玉大夫陌生的臉上轉動,面上有些不安和緊張,她嘴脣蠕動,緩緩啓口,“你,是誰?”
玉大夫一直板着的臉忽而浮現出笑意來,他笑看着司徒顏,仔細地碼拉了一下領口衣袖和衣角,“姑娘,老夫自我介紹一下,你聽好了!”
司徒顏眨巴着漆黑透亮的眼睛看着忽而一本正經的鬍子花白的老頭,仔細地聽着他說話。
“老夫姓玉,單名寒,玉寒,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夫,不是廚子。”說着,他快走兩步,緊站在牀榻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因爲他的靠近,面色染上緊張的司徒顏,脣邊的笑容擴大,略有些諂媚,“我是大夫,你能看的出來吧?”
司徒顏枕在枕頭的腦袋慢慢地往牀裡移了一些,瘦的青筋暴起的手抓緊了薄薄的被腳,然後,她看着玉大夫輕輕地搖了下頭。
“你看不出來我是大夫?”玉大夫激動的都開始跳腳了,他不過就是煮了兩天的飯,現在就不像是大夫了。
蒼天啊,他的一世英名都毀在做的這兩天飯上了。
“我是大夫,真是大夫。你就是被我醫好的……”玉大夫雙眼瞪成了銅鈴狀,他突然彎下腰身朝司徒顏靠近,司徒顏嚇得一擡身往牀裡挪去。
“你要幹什麼?”司徒顏慘白着一張臉,一直盯着玉大夫,眼神很是警惕。
玉大夫這才驚覺自己離這姑娘太近,讓她不舒服了,害怕了。他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讓兩人之間擁有了一個安全的距離,一個,她不會害怕和不舒服的距離。
“你之前墜崖,還中了毒,是老夫我救了你。”玉大夫說的很是誠懇,“我是大夫,真是大夫!”
司徒顏看着她,嚥了一下口水,而後輕輕地點着頭,“那我謝謝你救我!”
“你相信我是大夫了?”玉大夫欣喜地看着司徒顏的面孔。
司徒顏輕扯脣角,朝他虛弱一笑,又微微點了點頭。
這老頭幹啥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她承不承認他是大夫就那麼重要?
就在她恍惚的時候,玉大夫一喜,說了句‘太好了’,然後拉着凳子就坐在了她的牀邊,“小姑娘,你比老夫我預料中的要醒的早了兩天!”
司徒顏已經從剛剛那個高潔的嘴裡和這玉大夫的嘴裡,聽懂了一些有關她自己的隻言片語的信息。
那就是,她之前發生了意外,受了很嚴重的傷。
她想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大夫,我能問一下……我是爲什麼受了那麼重的傷嗎?”
玉大夫撓着腦袋,一副爲難地看着她,“你這要問,老夫我還真是不清楚!”
“老夫我是世子從別處叫過來的,並不跟在他身邊,所以你們的事情,老夫這心裡是一點都不清楚!”
司徒顏緊抿着脣,不再多問什麼。
玉大夫的視線裡,司徒顏的表情很是沮喪。他看這小丫頭一副病容、嬌弱無衣的樣子,心生憐惜,“那什麼……你……老夫我是不清楚,但是……有人她清楚。”
說着,他指了指外面,“外面那姑娘,高潔,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回頭我讓她給你細說。”
司徒顏一聽,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她腦袋裡什麼人啊,事啊,什麼記憶都沒有,就想聽別人說說她的事情,多找一些熟悉感。
“謝謝大夫!”
“沒……沒事!”玉大夫擺了擺手。他看着她臉色,對她夠了夠手,“你把手伸出來,老夫給你把把脈,看你身子如何了!”
司徒顏剛放下的心防,又豎了起來,她抓着被腳的手似要將被腳捏進她的皮膚似的,特別的狠。
玉大夫看着她防備的樣子,覺得挺可笑的。他愉悅道,“就老夫這糟老頭,你覺得能對你做什麼。再說即使是能做什麼,你剛剛看見外面那姑娘了沒有,那可是一個練家子,老夫我這還沒怎麼樣呢,她能將老夫大卸八塊去喂狗!”
“所以,你放心吧。老夫不會對你如何的!”
司徒顏聽了他這一番話,緊緊地盯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將自己的手腕交出去。但是,她並沒有放下心裡的防備,依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同時,一隻手緊緊地攥緊了頭下的枕頭。
玉大夫看着她的動作,輕笑了一聲,而後,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司徒顏視線在玉大夫的臉上打轉。其實,這老頭除了說話動作有點誇張誇大外,給她的第一印象還可以,很慈愛,不像是一個奸詐的小人面相,他應該是一個正直可靠的人。司徒顏的心裡,沒有對這陌生的老頭很明顯的排斥,她在心裡也算是接受了他,所以,她看着玉大夫的眼神,也沒剛剛那麼明顯的防備,輕鬆了許多。
她突然輕鬆了許多,但是,剛剛還一直和她輕鬆說笑的玉大夫卻沒剛纔那麼輕鬆了。
他攸地睜開雙眸,用很專業很嚴肅的表情緊緊地盯着司徒顏的雙眼,“你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司徒顏看他一本正經地樣子,也很認真地回答他,“身上到處都疼,尤其是胳膊。”
“就這些?”玉大夫問道。
司徒顏凝眉想了想,手指向自己的腦袋,“頭也疼!”
這就對了。
玉大夫手伸向司徒顏的眼睛,“我看看你眼睛,你別動!”
說着,他手撐開了司徒顏的眼睛。
司徒顏眼珠轉動了兩圈,就被玉大夫給止住了,“眼睛別一直眨動,我仔細給你看看。”
司徒顏聽後,就強忍着要眨動的感覺,將眼睛睜大。
“你有沒有噁心的感覺?”
司徒顏微想後,輕輕地說,“有。”
正在這時,高潔悄悄地走進了屋子,她站在遠處,炯炯地看着明媚皓齒的小女人……
“別看她了。”玉大夫淡淡地說,“你認真地聽我說話。”
司徒顏連忙收回放在高潔身上的視線,又從新看向玉大夫,等他說話。
玉大夫輕嘆了一聲後,輕聲問道,“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高潔聽了玉大夫的問話,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她無語道,“老玉,你是不是喝酒了?”
這什麼破問題啊,誰會不記得自己是誰!
這麼白癡的問題,他居然會問?
司徒顏又瞥了說話的高潔一眼。
“你能別說話了嗎?”玉大夫偏頭,不耐煩地用餘光掃視着高潔。
高潔臉上青一道兒白一道兒,難堪尷尬無地自容又生氣。
平常老玉和她拌嘴,她也就聽聽,當時生生氣,過後就忘了,心裡從來沒有說這麼嫉恨老玉過。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她特別的恨她。他落了她的面子,讓她在司徒顏面前擡不起頭來了。
她高潔,被誰落了面子都行,老玉也可以,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就容忍不了在她司徒顏面前跌面兒,那可真是丟人。她會一直覺得羞愧,一輩子有這個心理陰影,覺得自己這輩子在她面前都擡不起頭來了。
高潔跺腳,氣呼呼地跑出去了……
“她,沒事吧!”司徒顏明顯感覺到了高潔臉色的變化,她看向玉大夫等他說話。
“別理她!”玉大夫滿不在乎道。
“你還沒回答老夫的問題呢!”玉大夫繼續問她,“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司徒顏雙睫眨動,晶亮亮的眼眸忽地暗淡了下去,她猶豫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司徒顏視線在玉大夫嚴肅的臉上打轉,“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家在那裡!不記得親人!”
玉大夫聽後,長長地出了口氣。而後,他心事重重地起身,背手往窗戶邊走去。
“大夫,我……這是什麼毛病?”司徒顏心裡五味雜陳。
玉大夫負手站在窗前,靜靜地看着院子裡盛開着粉色花兒的桃樹。
司徒顏也沒催促他,靜靜地等着他開口。
玉大夫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地轉身,看向躺在牀榻上的司徒顏,一字一頓說,“你……失……憶……。了!”
失憶?
司徒顏輕聲地念着這兩個字,有點不太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大夫的意思是……”
玉大夫半眯着眼睛,一臉的嚴肅,“老夫剛給姑娘醫治的時候,見姑娘身上大傷小傷全身是傷,還中了毒。毒治好了,咱就不說了。就說身上的這些傷,那都是你之前墜崖造成的。老夫在給你治身上皮外傷的時候,發現你腦袋後面也有傷,當時只覺得流了一些血沒覺得有多大的事情,就沒細想簡單地給你包紮了一下。不過,老夫剛剛給你把脈,仔細地替你檢查了一遍,發現很不好。你現在頭暈噁心,腦袋裡一片空白,之前的所有事情包括你自己,你全都不記得了。這是……你嚴重的創傷,導致了你的失憶!”
“你是說,我腦袋後的傷……讓我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是!”玉大夫肯定道。
司徒顏聽後,眼神開始發直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