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尊的元氣還未恢復,不與你們一般見識,他日若是再相遇,本尊定不會手下留情。”幻影的聲音冷得如冰碴一般向幾人扎來,還不待幾人回話,她已經破窗而出,消失在幾人的視野中。
木頭伯伯捂着胸口,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木頭!”幽嬈婆婆急切地喚他。
木頭伯伯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我沒事,自己調息一下就好,你去哄哄痕兒,再看看睿翀的胳膊。”
“你當真沒事?”幽嬈婆婆不放心地追問。
“沒事。”木頭伯伯虛弱地笑笑,“我怎會輕易有事?我還要留着這條命給你欺負呢。”
幽嬈婆婆感激地扯了扯脣角,卻怎麼都笑不出來。她走過去,抱過痕兒,輕聲哄了起來。
皇甫睿翀單手扶過木頭伯伯,木頭伯伯轉頭看了看一臉沮喪的他。
“走吧。咱爺倆先去院子裡站一會兒。”
皇甫睿翀轉頭看了眼還在大哭的痕兒,點了點頭,和木頭伯伯一起向外走去。
兩人在院子中間停下腳步,耳邊仍舊充斥着痕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孩子啊,我知道你現在很絕望。”木頭伯伯瞭然,篤定地說:“但是你相信人的本性會在一覺醒來就變了嗎?”
皇甫睿翀脣畔的苦澀更加濃重了些,他澀然地在心裡問:“幻影,剛剛那個人真的是你嗎?”
是夜,拓跋邊關大營。
凌無雙端過侍衛送來的水盆,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侍衛領命,退了下去。
“大王,無雙爲您洗漱。”凌無雙將水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淡聲道。
“嗯。”拓跋颺放下手裡的書卷,走到她的身旁。
凌無雙動作輕柔地將毛巾沾溼,再擰乾,捧於雙手之上,奉到拓跋颺的眼前。
拓跋颺看着如此畢恭畢敬的凌無雙,半晌未語未動。
看着這會兒的她,他忽然有些恍惚,似乎有人殘忍地拔去了她身上的刺。讓遍體鱗傷的她只能仰人鼻息。
他有種想要質問她的衝動,可這衝動隨即又被他壓了下去。若她真的滿身是刺了,他又能如何?能保護她的刺?還是要做好隨時被她扎傷的心理準備?既然都不能,不如就這樣吧。人生總是充滿無奈,總是要爲了生活,自己下手忍痛拔掉那些刺。
拓跋颺接過她手裡的帕子,擦了把臉,又擦了擦手,才遞迴她的手中。
凌無雙將帕子又放回水盆中,才道:“夜深了,大王早些歇着。”
“好。”拓跋颺點了點頭,凌無雙擡手去解他的扣子,手便被他按在了胸前。
“無雙……”
“大王有何吩咐?”凌無雙問。
一句話,問得他心中的火花瞬間散去。他鬆開她的手,問:“你沒話要與孤王說嗎?”
拓跋颺的心裡異常的煩躁,他想起了皇甫睿淵要求換人的信,爲何她與他之間永遠都不能與皇甫睿淵脫離關係?
凌無雙的手垂落,認真地看着他。
“在猛虎的眼中,向來只有同類和獵物之。無雙一直很好奇,在大王的眼中,無雙是同類,還是獵物呢?”
拓跋颺竟是一時間被她問得啞然,良久地沉默後,他說:“你先休息吧。”
看着他撩起帳簾離開,凌無雙苦澀地笑笑,呢喃地問:“你也不知道答案嗎?”
拓跋颺出了營帳,一路向南,腳步不停的來到溪邊才停下。他看着溪水中模糊的黑色倒影,狠狠地閉上眼,沉斂氣息。耳邊再次迴響起她的問題。他一遍一遍的自問,即便是面對自己的內心,他亦沒有給出答案。
這時,他的身後有腳步響起。看着溪水中映着的嬌小身影,他的心裡竟是莫名一喜,高大的身體微動,想轉身,卻又強制自己忍住了。
“怎麼?有話與孤王說?”他沉着聲,拿足了帝王的威嚴。
身後的腳步微頓,隨即急速響起,一道嬌小的身影身着軍裝,衝到拓跋颺的身後,激動地圈住他的腰身。
拓跋颺的心頭一緊,脣角竟散開了點點笑意。
他擡起手,輕撫貼在他肚腹上的手,“無雙……”
身後的人一僵,貼在他肚腹上的手就要抽回。他一急,拉住那隻想要抽回的柔荑,轉身問道:“怎麼……”
他口中的話還未問完,便因映入眼中的嬌顏一愣,哽住了聲音,改爲道:“你怎麼來了?”
他驚覺的四處張望一番,纔再次將視線落在眼前的古清清身上。
古清清的身高只到拓跋颺的胸口往上,還不到他的肩膀。身着拓跋軍營的軍裝,紮起的腰身顯得十分纖細。一張乾淨的臉蛋很是白皙,大大的眼睛裡含着委屈的淚水。
“虎兒如今生死未卜,我怎能不來?”古清清一開口,泄出口的便是嬌柔的委屈。那嬌滴滴的聲音竟是女聲。
拓跋颺一驚,顧不上哄她,急急地問道:“他當真被皇甫睿淵抓了?”
“嗯。”古清清點點頭,繼續道:“虎兒幾日前忽然病了,太醫們都束手無策。我本想派人通知你,卻又怕多生紕漏,影響了你,便找了一箇中原郎中前來爲虎兒診斷。經他醫治,虎兒的病情果真漸漸好轉。可是,誰知道第三天晚上,宮裡忽然起了火,隨後虎兒便跟那郎中一起消失不見了。我不敢讓人知道虎兒失蹤了,只好派人去找,誰知道兩日前竟收到了皇甫睿淵送來的書信。”
拓跋颺的眸色又是一沉,問道:“皇甫睿淵的信裡說了什麼?”
“他說虎兒能否平安,就看你是否願意交出他的女人。”古清清說話時,小心翼翼地望進拓跋颺的眼中,含着淚水的眼中佈滿了哀求和痛苦,說出這樣的威脅之詞時,竟是沒有半點逼迫的味道。那楚楚可憐的勁,彷彿把一切生殺大權都交給了他。只是,她出口的話還是讓他的心頭驀地躥起了怒火。
“他的女人”四個字,足以成爲他的心魔,讓他惱羞成怒。
“我知道,大業爲重,相信虎兒也不會怪你。”古清清低下頭,輕輕地拭去淚水,再擡頭時已經用堅強掩去了脆弱。
拓跋颺聞聲回神,問道:“鮮于英珠發現虎兒消失了嗎?”
“應該還沒發現。”古清清搖了搖頭,“我一直命人封鎖消息。”
拓跋颺沉吟片刻,沉聲安撫道:“清清,這事就交給孤王來處理,你回去等消息,切莫再輕舉妄動。”
是交代,也是命令。
“好。”古清清點了點頭,卻未動,沉吟良久才問道:“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與我說嗎?”
她的問話讓他的心頭一哽,就在剛剛他也問了凌無雙這句話。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算一算,距離上一次見面,他們已經三年未見。即便這會兒她一身軍裝,又是風塵僕僕地趕來,可是她依舊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容貌仍是明豔動人。
“一切小心,等孤王得成大事,定會接你們母子還朝。”
古清清的脣瓣顫了顫,眼中淚光閃動,卻忍不住破涕爲笑。
“我等你。”
拓跋颺的神色始終沉着內斂,無波無瀾。
“孤王派人連夜送你回去。”
“走之前,我想去見見師父。”古清清望着拓跋颺,那眼神彷彿在徵求他的意見,肯定的語氣卻又恰恰相反。
拓跋颺打量了眼前的女人一眼,這個女人從來都是有主見的。想要的東西,想掌控的人,每一樣都要握在手心裡。
“不是他幫你進入大營的嗎?”拓跋颺略帶嘲諷地一笑。
古清清不慌不亂地說:“他幫我進大營,是我爲見你而做的策略。我如今去見他,是去敘舊,若你不悅我便不會見他。”
古清清將自己和拓跋焰爍的關係撇得清楚,她要讓這個男人知道,除了他,任何人她都不會放在眼中。
“去吧。”拓跋颺淡淡地道。
她又望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
她知道凌無雙就在這軍營中,但是她不會問。她快走幾步,一轉彎,便見拓跋焰爍正站在不遠處看着她。
她的臉上忽然飛揚起了笑意,慌忙跑了幾步,來到他的近前。
“師父,謝謝你。”古清清定定地看着他,“我還以爲師父真的不會幫我了。”
“我是不想再幫你。”拓跋焰爍冷着一張臉,“只是事關虎兒的性命,才放你入營。”
“如果這次不是師父幫我入營,只怕他連這大營都不會讓我進。”古清清竟也是自嘲一笑,完全不同於剛剛與拓跋颺在一起時的壓抑。
“既然知道他不願意讓你來,何必還來?”拓跋焰爍嘆了聲,擡步向前走去。
古清清立刻擡步跟上,回道:“我不放心虎兒的事。”
“你何時對大王這般沒信心了?”拓跋焰爍似隨口問道。
“若是我不親自來這一趟,只怕他一時半會兒都不會信虎兒真的不見了。若是等着他查證清楚,誰知道又會生什麼變動?”
“你考慮的當真是周到。”拓跋焰爍讚了聲,又覺得自己這聲讚的多餘了。這個小女子從他帶在身邊的第一天開始,他不是就知道了她的個性?
“師父,今夜我回去後,這邊的事情還要靠師父。”
“你怕他不肯交出凌無雙換虎兒回來?”
“不,他會的。”古清清篤定地道。
拓跋焰爍微皺眉,問:“你跟大王說什麼了?”
“我定是不能白來這一趟。”古清清的眼神一狠,“皇甫睿淵本可以挾持虎兒與鮮于英珠合作,他卻爲了凌無雙,不動聲色地想要與大王暗地裡交易。這樣於我而言,正好一石二鳥。如今就怕皇甫睿淵會爲了凌無雙與翾國休戰。”
“這點倒是不會。”拓跋焰爍排除她擔心的可能,“皇甫睿淵向來野心勃勃,這次換得凌無雙,這事也不會那麼容易平息。只怕想一石二鳥的不只是你。”
“我知道,還有大王和顯帝。”誰都想一石二鳥,最後還要看誰的心夠狠。
“知道就好,回去後,行事小心。特別是要小心鮮于英珠。相信她定是在尋着反擊的機會。”拓跋焰爍擔憂地道。
“我知道了。”古清清側頭看向拓跋焰爍緊繃的側臉,輕聲道:“謝謝師父。”
拓跋焰爍停下腳步,靜靜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不禁陷入過往的回憶中。他帶她來拓跋那一年,她還是個又幹巴又瘦的小姑娘,如今竟是已經出落得這般美豔,更有了自己的孩子。
凌無雙在中軍營帳中靜靜地坐了一個時辰,也未見拓跋颺回來。她站起身,正猶豫着是否要去找他,便見帳簾忽然被撩開,拓跋颺臉色沉靜地出現在門前。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沒有動。這會兒也不知道該笑臉迎人,還是該說些體己的話,才適合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
她愣神的光景,他已經走到了她的近前,視線緊緊地鎖住了她。
“你想救翾國嗎?”他忽然問她,不等她回答,他又道:“孤王可以成全你。”
凌無雙不禁愣住,她未想到她以爲很難辦到的事情,他竟忽然要答應她。事出必有因,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但是孤王有一個條件。”拓跋颺的眸色深了深,果真如她所猜。
凌無雙一時間屏住了呼吸,能讓他決定出兵支援翾國的事情必然不會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