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四月,天氣變得溫暖了起來,京城裡的蕭知遠隨皇帝回來的消息了傳到了狄家夫妻的耳裡,蕭玉珠如釋重負。
狄長怡這時已有了半歲多大了,雖還離說話甚遠,但嘴裡會咿咿呀呀地叫人了,小閨女尤討家裡四位兄長的喜歡,他們若是得空了,就會相攜過來帶一會小妹妹。
蕭知遠回京後,在六月來了一趟秦北,沒幾天就走了。
他走後,許久未哭過的蕭玉珠哭成了個淚人兒。
兄長說父親老了,快要不行了,他這兩年哪兒都不想去,就想留在京裡,陪着父親好好過一段時日。
蕭玉珠痛徹心扉,卻不能回去。
狄禹祥幾日後,咬着牙與她說,“若不你帶着長怡回京中。”
蕭玉珠還是搖頭拒絕了。
她的背後,是狄家的一大家子,秦北戰事一來,她還需在背後爲他做事,她走了,他找不到全心全力幫他的人,到時候會誤多少事,那是算也算不清的。
她回不了,再想回也沒用。
狄禹祥確是不能讓她離開,又在幾日的思忖後,他讓長南帶着長福回京,去陪他們的外祖父住一段時間,代他們夫婦盡孝。
蕭玉珠在過問過長兒與小兒的意思後,見他們答應了下來,也就應允了此事。
長南與長福去了京城後,府中安靜了下來,長生長息在這夜母親來給他們蓋被子時,兩兄弟中的長生先問了母親,“爲何讓大哥和小弟去?”
“因爲等下次,就輪到你們去陪外祖了啊。”蕭玉珠坐在兒子們的牀邊,溫柔地與他們說道。
長息這時吐了吐舌頭,爬到母親的身邊,悄悄與母親道,“長生說,是您覺得往日陪我們的時日最少,想補償我們呢。”
說着,他伸開雙臂抱住了母親的腰,撒着嬌道,“我喜歡外祖,但也喜歡呆在孃的身邊。”
長生紅着臉,在旁點了點頭,表示他也是。
蕭玉珠在兒子們的頭上親了親,眼睛微紅,“娘也喜歡你們呆在孃的身邊,如若能呆一輩子,不知會有多好。”
一想有天他們會離開她,她也會離開他們,就像她的父親會離開她一樣,她就心如刀割。
“好了,去睡。”來找妻子,站在門口沒動的狄禹祥這時走了進來,朝長生長息笑道,“明早早點起,爹孃帶長怡看你們練武。”
“是。”長生長息最聽他的話,他一聲令下,兩人快手快腳地鑽進了被窩裡。
蕭玉珠起身,爲他們捏緊被子,笑着與他們道,“那乖乖睡。”
“知道了,爹,娘。”
兩兄弟異口同聲,狄禹祥與蕭玉珠笑望了他們一眼,替他們吹熄了燈,這纔出了小兒們的屋。
路上,狄禹祥與蕭玉珠道,“他們今晚怎麼要睡在一起了?”
“長息說,要背書給長生聽。”
“嗯。”
見他無話了,蕭玉珠輕嘆了口氣,“別逼他們學得那麼緊,他們還小。”
“我心裡有數。”對教子之事,狄禹祥確是心中有數的。
兩夫妻又轉到了小女兒的的屋裡,小長怡已經睡着了,他們在搖籃邊坐下,蕭玉珠摸着秦北工匠精心打的搖籃,與狄禹祥輕輕道,“你還記得我爹爲長南做的那個搖籃嗎?”
“記得。”
“還有許多的玩具。”蕭玉珠說到這笑了起來,“我爹木工活不錯。”
就是木簪,也做了無數與她戴。
“珠珠……”狄禹祥叫了黯然的妻子一聲。
蕭玉珠回過神來,朝他搖了搖頭,“我無事。” шωш .Tтkan .¢Ο
一年的休戰期很快到了,狄禹祥即將去邊境,這一次,他要深入冰國之內作戰,這個時候,妻子不能離開做爲後援的秦北,他不在的時候,有些事需她在暗中代他發號施令。
“等我軍大勝歸來,我們就可以回京了。”狄禹祥安慰她道。
“我知道。”
“珠珠……”
“大郎,”見他面有愧意,蕭玉珠轉頭朝他搖了搖頭,“別,你已對我很好,不會再有人比你對我還好,有長南長福代我們過去,我心裡已經好受多了。”
“嗯。”狄禹祥輕嘆了口氣,坐於她身後抱住了她,與她一起看着搖籃中的女兒,在她耳邊喃語,“你等等我,我會盡快帶你回去。”
蕭玉珠“嗯”了一聲,放鬆了身體躺入了他的懷裡,與他一道看着搖籃中甜蜜睡着的小女兒。
**
冰國的戰事在這年十月重新打起,歷經三月,易軍全線攻進林州,進逼冰國現在的都城陽城。
京城有蕭知遠坐鎮,糧草不斷進入秦北,而珍王的三萬精兵在來年三月進入秦北,與易軍橫掃了冰國三州,把冰國逼到了冰國以北的寒冷之地。
易國奪取了冰國最爲富饒的兩個城邦,冰國帶着冰國人進入了他們的聖地,冰國之原流亡。
文樂帝在京城傳來聖旨,讓狄禹祥先止戰休兵。
這時候再往裡打,也是得不償失。
那聖地寒冷至極,大部份地方寸草不生,生存不易,冰國人帶了他們大部份逃亡的人口去往了他們原本生存的地方,這麼多的人一擁而入貧瘠之地,想來也不是什麼長久之事。
他們現在只要守株待兔,不用親自動手,等着缺吃少喝的冰國人自亂陣腳就是。
五月,三州經過狄禹祥之手重整,就在這時,聖上的封賞令也進入了秦北,狄禹祥沒再升官,但這一次,跟隨他的十將三帥有三將一帥封侯。
而蕭池武因在這次戰事立了功,從校尉升到了四品武將。
這一次,陶將軍要留在秦北不動,他已被封爲秦北侯,皇帝還需他和另一個接收武家的秦南的秦南侯代爲把冰國掃落乾淨——這可能還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
而這時,狄禹祥需要回京,等待文樂帝下一步的命令——他帶軍進入南海,已成定局,只待開拔之日。
狄家軍整裝待發,受開拔之令,他們五萬的狄家軍,兩作三批,第一批由狄禹祥的心腹大將先帶衆兵行船沿京馱運河南下,先進入南海隔州的羅平縣,等候命令,第二批駐紮在京都周圍,等候命令,第三批隨着狄禹祥進京述職。
蕭池武就在第三批。
狄禹祥回到秦北,見到妻子女兒,女兒已經會喊爹,張着黑黝黝看着他的時候,他竟有些怕去抱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兒。
蕭玉珠幾月操勞,懷小女兒時養的那點肉又沒了,狄禹祥看她下巴尖得嚇人,他摸了摸自己清瘦的臉,抱着那軟得不可思議的小女兒與妻子笑道,“我們倒還真是一生患難與共了。”
實則狄禹祥比蕭玉珠還瘦得驚人,回京的路上,狄大人病倒了,一直病倒了半路,在妻子的精心照顧之下,他的精神才漸漸地好了起來。
到京已是六月底,京城的盛夏已經快要來臨,蕭知遠在城外就迎了妹夫妹妹,看到這對臉帶憔悴的夫妻,蕭知遠不由搖了搖頭。
“哥哥。”蕭玉珠見兄長臉色甚好,樣子比去年見到他時好了太多,她卻是笑了。
見她歡快不已,蕭知遠揉了揉頭疼的腦袋,不知該罵妹夫還是該罵妹妹。
他 這時其實還有點不敢置信——妹夫這次與冰國的大仗好幾次都是大出奇招,兵行險路,所以纔在最快的時間裡奪下了林州,赤州,雁州三州,這麼快的速度讓皇上都 吃了一大驚,羣臣也是震驚於這個在朝廷中儒雅溫和的狄大人竟有此手段,可蕭知遠現在竟覺得,這是妹夫爲了儘快帶他妹妹回來才行的步步奇棋。
如果這樣的話,如若有一次是敗了,誰能擔當得起起這後果?
蕭知遠心中頓時五味雜陳,剛身邊雙方的人皆是心腹人,拉了狄禹祥就到了一邊悄聲問了起來。
蕭知遠問什麼,狄禹祥皆是笑而不語,在舅兄到最後氣急敗壞罵他胡來後,狄禹祥淡淡一笑,道,“永叔心中有數,我從不行無把握之事,舅兄知我習性,實在不必過於擔心。”
“你有個狗屁的數!”蕭知遠聽了一愣,狠狠地抽了下他的腦袋。
蕭玉珠在一邊看着他們說話,見兄長打夫君的腦袋,她不由急了,“您輕點,他病剛剛好。”
她說着音都發抖,狄禹祥聞聲笑了起來,朝她搖頭示意他沒事。
見他們夫妻同心,蕭知遠無奈地朝妹夫輕聲道,“你這麼大膽,就沒想過她?”
“就是想着。”狄禹祥低頭,也輕聲地回了話,“南海那邊也是等不及了罷?”
蕭知遠默然,南海那邊情況確是不是很妙。
大谷已被攻入,冰國大敗,祈人與南突人已經聯手,兩方打算從溫北與南海向易軍發起戰事。
南海那邊的紫王府帶領南海諸將先前還能與南突對抗,但南突如若增兵力,紫王府就不一定能擋得住了。
“大兄,南突是島中之國,我們這次需要的是水兵……”狄禹祥朝蕭知遠伸了伸手,“但我手裡只有五千水兵,我還要去南海訓兵,還要打仗,我的時間也是不夠,我要是不與冰國速戰速決,到時去南海的,又會是您了。”
蕭知遠張了張嘴。
“您不能再去南海了……”狄禹祥朝不遠處看着他們說話的妻子笑了笑,嘴裡則輕聲與兄長道,“岳父快要不行了,您還要去南海,珠珠會受不住的。”
所以,還不如他去。
“你……”蕭知遠半晌不知該說何話纔好。
“大哥,”狄禹祥叫了他一聲,微笑着與他道,“以前是您爲我護航,現在該永叔爲您分憂了。”
最終蕭知遠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點了下頭,帶着妹夫走向了妹妹。
“把長怡給我。”蕭知遠抱起了妹妹懷中那朝他伸手的長怡,長怡甜甜地叫着刀疤舅舅,軟軟胖胖的小手往舅舅的臉上摸去,咯咯笑了起來,蕭知遠親着她亂摸的小手,眼睛裡滿是慈愛,“好了,帶你回去見你大哥小哥,還有你念康表哥了。”
說着,他朝那恭敬站在一邊的長生長息喝道,“你們去騎舅舅的棗紅馬,讓舅舅的戰馬帶着你們進城,今個兒,也讓我的小外甥隨他們的父親風光一把!”
“舅舅。”長生長息一聽,喜上眉梢,朝父親看去,“爹……”
狄禹祥朝他們點頭,得到他的允許,長生長息飛也似地往遠方的棗紅馬跑去。
這棗紅馬,可是塞外之國送給他們皇帝陛下的野馬之王,聽說整個天下都僅此一匹,陛下賜給了他們舅舅,他們纔有那騎的機會,若是賜給了別人家,他們肯定連摸都摸不着了。
**
這時宮中,狄長福正在與暮皇后告退,說要回去迎爹孃。
暮皇后點了頭,與剛纔與她下棋的狄長福道,“我都不怪你棋下得比我爛,你改明兒有空了,就來陪我再下一次。”
長福極喜愛這個救過他,還幫祖父治病,讓祖父不受病情折磨的皇后娘娘,聽了點着小頭頗,微笑道,“我娘回來了,我讓她做些小點心,改明兒帶來讓您嚐嚐鮮。”
“也好,我還沒吃過你娘做的點心。”暮皇后覺得再好不過,站起身後,拉了長福的手往外走。
“天氣熱,但夜裡您別貪涼,別往玉牀上睡太久,容易着涼。”長福叮囑她。
“知道了,你也是,”暮皇后回着他的話,“少吃些沙冰,免得鬧肚子。”
上次貪吃沙冰拉了肚子的長福害羞地一笑,擡頭朝暮皇后點了點頭。
“我再去看看寶兒弟弟就走。”快到了宮門,長福朝皇后稟道。
“那我陪你去,我還能和你走走。”暮皇后嗯了一聲,拉了小男孩的手,往珍王小世子獨住的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