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霧氣漸濃, 那涼薄的水汽刺激着我的肌膚,讓我忍不住便瑟縮了一下,停下腳步望了望四周此時除了較近處的那幾株竹子外我已然看不見別的什麼了, 更不用論去追那沒良心的小白了。
我有些頹然地靠着身後一株竹子, 一邊休息一邊思索是留在原地等霧散開些再走好還是再站起來繼續走好, 如果不是因爲事先知道這裡已成了遊魂的聚集地也許我還願意在這迷離大霧中再逛上些時候, 這般寧靜宛如仙境的模樣在地府並不常見, 可如今我知道這林中藏着不少遊魂那份悠閒欣賞的心情也淡了許多。
林中的靈氣極盛也極其陰寒我在地上坐了不過片刻便感到一股寒意從腳下一路直竄上來,低頭往腳下看只見鞋上已隱隱有些白霜的蹤跡,發現這點後我立馬便站了起來, 若是再不離開這裡只怕會被凍成冰塊了。
我這麼想着,擡腳便往前頭走, 可剛走了沒幾步便聽到身後一個極具媚態的聲音傳來:“喂, 你走錯方向了……”
我扭頭去看, 之間一個不太清晰的人影隱在霧中,除了勉強可以辨別出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顏色外別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我不免有些警惕起來。
“你是要去追剛纔離開的那個白衣服小哥吧,他往那個方向走了。”嬌媚的聲音中透着一絲空蕩,我見着那鬼微微擡了擡手想着我身後反方向指了指,我依舊站在原地沒有挪步,只是面帶懷疑皺着眉注視着她。
她忽然就笑了笑, 笑聲中透着一絲譏諷:“小仙子難道還怕我一介孤魂不成?你若是不信我給你帶路便是了……”
說着還未等我做出什麼應答便已經飄飄悠悠地向着她剛纔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也不理會我究竟有沒有跟上來, 我站在原地遲疑了許久眼見着那抹淺綠已然就要消失在霧氣之中, 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那女鬼只是一味地在前方帶路, 也不說話也不回頭,我故意同她拉開一段距離, 這段距離既可以讓我能夠順利地跟着她而不迷失她的蹤跡又可以避免那女鬼若生了歹心可以在第一時間自保,我心中暗暗讚歎自己的機智。
這林中的霧氣也不知是從何而來,過了這許久都未見散去相反還變得愈加濃重,我擡手摸了摸散開在肩上的發,已然被這濃重的霧氣打溼,寒意是一陣陣地襲來,我擡眼去看前方帶路的綠衣女鬼,因爲霧氣加重的原因她的身影便是時隱時現,我心裡不由得便是一陣慌亂,連忙朝着那飄飄悠悠的身影小跑了兩步。
一不小心腳下便是一個踉蹌,我一下子便撲到在了地上,手掌撐地時傳來一陣巨痛。因霧氣漸重的原因我早已看不清腳下的路,也不知在何時原本踩在腳下的腐枝枯葉變成了別的東西,我隨手抓起地上那刺疼了我手的東西,圓潤細滑的觸感,放在眼前盈盈的還顯露出些許光澤,我即便是再傻也認出這地上的東西正是那魂珠。
而所謂魂珠既是那魂魄再次死亡後所化成的物什。
我竟跑到葬魂地來了。
意識到這點之後,我立馬擡頭去尋那個爲我帶路的綠衣女鬼,可這周圍除了那白茫茫的一片白霧以外哪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我心下不免有些喪氣,沒想到我千防萬防還是落到了那女鬼的陷阱之中,如今我所在的地方只怕是這林子的最深處了。
四周的環境安靜到了極點,我甚至是連竹子搖曳的聲音都聽不到,眼前是一片白霧,遮蔽着我的視線,透骨的寒氣穿透我支起的仙障侵入魂體,我只感到一陣接着一陣的冰冷在四肢百匯間流轉,幾乎是要凍結住血液。
一陣簌簌聲自身後響起,我本能地扭頭去看之間一張被黑髮遮蓋得嚴嚴實實的臉衝着我直直地撲了過來,一張嘴便是滿嘴的獠牙,慌亂中我擡頭去擋那顆頭顱的攻勢,結果卻被那滿是獠牙的嘴一口咬住,一陣巨痛自臂膀處傳來,我幾乎可以聽到那獠牙一寸寸扎入我血肉脛骨之中的聲響。
我發了瘋似地使勁甩着自己被咬住的手臂,眼睛中彷彿正燃着一團火焰,眼球被那股滾燙的氣息燒灼的難受,我拼了命地想去甩掉那顆頭顱結果卻只換來了一陣陣陰惻惻的笑聲。
那笑聲是從四周傳來的,當我意識到這地方除了現在正掛在我手臂上的那顆頭顱外還有別的惡靈時,我心下一狠咬着牙側過頭去一手拽住那顆頭顱長着的長髮用力一扯硬生生地將它從我的手臂上扯了下來,傷口出迸發的血液濺得滿身都是。
那股疼痛幾乎要使我喪失意識,眼中燃着的火似乎越來越旺,我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那顆頭顱落在我腳邊遮着臉的黑髮上粘滿了我的血跡,口中傳來陣陣咀嚼聲刺激着我的耳膜,我感覺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炸開一般,搖搖晃晃地站在原地,任由手臂上的傷口一個勁地往外噴血,眼前的視線開始變得模模糊糊,原先的恐懼與慌亂隨着血液的流失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念頭。
死吧……
都該死……
都該死。
四周惡靈向着我撲了過來,我冷眼無視這一切只是擡了擡腳衝着腳下那個正咀嚼着我臂膀上血肉的頭顱狠狠地、準確無誤地踩了下去。
骨頭斷裂的脆響還有那亡靈消失的哀鳴充斥着我的腦海,熟悉的快感衝擊着我的感官一下接着一下,這究竟是什麼感覺?熟悉中帶着些許陌生,好像這種抹滅魂魄的舉動從一開始就是刻在我的靈魂深處一般。
無比熟悉,卻又……極度陌生。
***
我不知是在何時失去了意識,只記得最後看到的畫面似乎是那林中藏着的惡靈帶着憤怒的嘶吼衝着我撲了過來,可等我再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家裡,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口也已經被細緻的處理過,身上被血浸染了的衣服也被換掉了,如果不是手上的傷口以及那渾身上下傳來的痠痛我只怕會以爲在那三生林中的經歷不過是一場噩夢罷了。
一股濃郁的藥香由近及遠的傳來,我擡眼去看門口,只聽到吱呀木質的大門被打了開來,面色頹然的小白端着藥碗低垂着頭站在門外。
“小白怎麼是你?”
我有些詫異地看着小白端着藥碗走到我窗邊坐了下來,一言不發地將藥碗遞到我跟前示意我喝下,我瞥見小白墨色的發下掩着的一絲淤青,心裡明白了幾分故意將藥碗往外頭推了推皺着眉道:“太苦,我不喝。”
若是換了以前小白定是要撬開我的嘴將這碗藥統統倒進我那不肯喝藥的嘴中,可這次小白卻一反常態地將碗又重新遞到我眼前,悶聲道:“喝下去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我一聽立馬將藥碗接了過來一口氣喝了下去,未等口中的苦味散開便一邊嘖巴嘴一邊皺着眉開口道:“我喝完了,你快說吧。”
小白轉身給我倒了杯茶遞了過來,我順勢接過茶杯目光期待地看着小白,然後聽小白緩緩道出了那萬年前的糾葛。
早在萬年前,小白還不是那赫赫有名的鬼差白無常,他只是一隻狐妖,一隻囂張任性肆意妄爲的狐妖,一隻不論神魔只要聽到他的名字便會頭疼不已的狐妖。
他是火狐一族的王,他叫無惑。
當然這一切都只停留在遇到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