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只剩三天

緣分只剩三天

古時的內戰似乎永遠飄忽不定。時爲友,又成敵。同聯盟,互傾軋。在我回到皇宮的第七天,封叔帶着他的損兵折將回來了。

時值黃昏,日影扶疏,我正在茴院清掃地面,秀秀蹦跳着進來。

我不由問道:“出去這麼久,外面怎麼啦?”

“真好玩,那些娘娘玩捉迷藏……”秀秀瞧我的神色,輕聲道,“宮裡還真沒什麼好玩的。”

我平靜如常,掩藏住內心的妒意,“還在玩嗎?”

“太平侯一回來,她們就嚇回去了。唉,皇宮裡難得這麼清淨,日子過得真快!”

聞言之後,我心裡又開始如波濤起伏,封叔和司鴻宸孰勝孰負?

暮色漸濃時,爲了節省,屋裡還是沒有點燈。一陣陣風吹拂進來,有一點灰色飄旋在皇宮上空。我估摸夜裡會下雨,獨自來到前院,準備將一盆精心栽培的野菊搬進去。

屋檐下突然竄出一道黑影,一時間我只覺得昏眩,定了定神,有貓輕叫了聲“喵”,聲音已經在裡面了。我回頭想去找,與此同時,院門在外面被人哐啷推開。

封叔帶着幾名屬下出現在眼前。

我大吃一驚,脫口問道:“幹什麼?”

封叔死死地瞪視着我,一雙陰鷙的眼眯成一線,像只夜行的狡猾的狐狸。這種眼神往往預示着險惡,我心內驚悸萬分,果然封叔一招手,“來呀,綁了這女人!”

幾名屬下上前,將我雙手反扭身後。我邊掙扎邊喊道:“你們又來抓我,我犯了什麼事?”

“今日我心裡不痛快,想找你出出氣!你這女人,活着就是我封某人的煞星,不殺了你,就沒我一天好日子過!”

聽封叔這麼一吼,我倒無端地釋懷:晏老頭說得對,封驥果然敗在司鴻宸手裡了。

我輕輕地笑了起來,咬着牙道:“上次你故意設計陷害我,讓我背上紅杏出牆的罪名,使阿謙誤會我,對我產生恨意。你的陰謀得逞了,該得意了。我笑你,堂堂一名太平侯,皇帝的仲父,德高望重的名商,老是跟一個女人作對,逞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繼續跟裕王鬥啊!”

封叔早已臉色鐵青,顯然已經被激怒了,指着我道:“你這女人,身上總有一股說不清的陰氣,我看你是妖魔投胎!不殺了你,新朝就永無寧日!”

緊接着,他下了命令,“將她押出皇宮,用火燒了,燒得連灰塵都不許留!”

封叔真的要下毒手了!

恰這時,院外又衝進幾個人,領頭的卻是封逸謙。院子裡所有的人都沒料到當朝皇帝會出現,都不禁驚愣住了。

封逸謙比上次更顯憔悴,形銷骨立,眼窩深陷,連腳步都有點虛浮。他直盯着封叔,嘴角含着一抹奇特的笑意。

封叔大皺眉頭,問道:“怎麼還沒歇息?到這兒來幹什麼?”

封逸謙極爲尋常的口吻,甚至嘿嘿一笑,“仲父不是想讓鑫遠王朝有個後繼的子嗣嗎?我正在遂您的願。”接着指向我,冷聲道,“不會是她的。”

“知道就好。”封叔不耐了,“這個地方不是皇帝待的,趕快回去。”

封逸謙的臉上寫滿了恨意,聲音開始搖搖不穩,“您想殺這個女人嗎?不用您勞駕,我會親手殺了她。”

“謙兒!這事不用你管!”

“我是皇帝,求您給我個臉面好不好?!”

封逸謙驀地打斷了封叔的話,微紅的眼梢微微挑起,眼風不自覺地凌厲起來,一字一句似乎是咬出來的。

“就給我一個權力……親手去殺她。三天,就三天後,我帶着她的屍骨來見您,到時您是用刀剮還是用火燒,橫豎隨便您。皇帝貶了或者殺了自己的妃子,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便是天下人知道,也不過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封叔一時猶豫住了,他尋思了半晌,纔回答道:“好,我就給聖上三天。三天後如果沒動靜,休怪我不敬了!”說完,朝屬下示意,“我們走!”

等封叔一行人出了院門,封逸謙身形開始晃動。內侍忙上前攙扶,他也沒看我一眼,腳步猶如踩在棉絮上,緩慢地走向院門。我才喚道:“阿謙……”

他止步,揹着我站着,“我說過,你不配叫這名字。念在你我曾經夫妻一場,我給你三天的活命。好好享受這三天吧,這也算是我當皇帝的權力了。”

我只覺得心口劇痛,仍是啞啞的一聲回答:“知道,你我緣分就這三天了……”

緣分,真的那麼淺薄嗎?

門外已無人,我仍是呆呆地佇立着。耳朵裡迴響的,依然是他臨走時的話。他救了我,也不過是多給了我三天的生命。這短暫的三天,我寧願看成他是在意我的。只是,那份在意比起他現今這樣的冷漠,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情已斷,我不會白白送死,我該走了。

“娘娘。”

是秀秀的喚聲。

我呆了呆,纔回過神來,回頭見秀秀手執着燈籠,傻乎乎地望着我。我突然喜歡起她那種不一樣的天真,柔聲說道:“已經沒事了,你回你的屋裡去。天色已晚,早點睡吧。”

秀秀似乎變得懂事一些,乖順地應了應,又想起什麼,道:“院裡會不會有貓?”

我微微一怔,想起那道黑影,便安慰她,“皇宮裡多的是貓,也不知道是哪個宮裡亂竄的,要是發現,趕它走就是。”

和秀秀分了手,我執着燈籠在院內角角落落梭巡一番,見燈籠裡的火若明若暗,於是進了自己的屋子。

這時風聲又響起,眼看着樹影在窗前晃動,枝幹交錯,猶如虯龍。我側身站在牀前,心漸漸平靜下來,吁了口氣,方說道:“司鴻宸,別躲着了,下來吧。”

樑柱上有人“嗤”的輕笑,一道黑影迅捷地落下,穩當當站在我的面前。

果然是司鴻宸。

司鴻宸一身幹練的便服,像個潛行的盜賊,眼裡蘸滿了濃墨,在夜裡深不見底的犀利。他滿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韓宜笑,我不得不歎服你,連我進來都被你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