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裡,楚媚坐在棱鏡前面,旁邊的晚娘正在爲她梳頭,淺笑道,“難得王妃再來綰青絲,公子臨走之前曾留話,王妃若是有需要,奴可以代爲通傳。”
如今楚媚已經不是暗夜之隱的人,所以晚娘也只稱她爲王妃。但是對這位王妃,晚娘還是很有好感的。
比起那位季蝶姑娘,王妃實在是太好相處了。
“今日前來,倒不是爲了這件事。阿靖在公子那裡,想必很好,我也不擔心。”楚媚望着鏡子,脣角微微勾起一個上揚的弧度,“攝魂術!”
而看着鏡子的晚娘,立即雙眼呆滯。
楚媚微微一愣,不對,晚娘好歹是公子安排在綰青絲的人,她們這種專門負責情報的人,就算是沒有武功,但是隻有一點,一定是又忠誠又可靠。對於幻術之類的,會有一定的抵抗力。不然,那也就太容易被其他人竊聽情報了。
當然了,整個江湖上能夠像楚媚這樣精於幻術的人,屈指可數。
但晚娘毫不反抗就被控制,除非是她根本沒抵抗。
看來晚娘知道自己爲什麼所來,所以故意賣她這個人情。這份情,楚媚倒是記着了。
“季蝶現在在哪?”楚媚開門見山。
晚娘雙眼呆滯,呆呆回答,“被公子囚禁在雪山面壁思過。一時半會都出不來,組織裡也沒安排她的任務。”
看來公子已經知道附骨之疽的事情,知道是季蝶下的手,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輕飄飄放過。
公子名義上是囚禁了季蝶,其實是怕自己對她動手,在保護她。
還是公子瞭解自己的行事作風,而且自己也瞭解公子,就算季蝶對自己下手,她也是公子的人,她們兩個之間,如今這個位置,公子自然會維護她。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見她,或者是騙她出來?”楚媚可不認爲自己能夠去暗夜之隱的總部偷個人出來。
晚娘道,“王妃何必騙她,冬至日的四海茶會,季蝶一定會去。”
楚媚眼中眸光一亮,差點忘記了,兩年一次的四海茶會,是由新晉王朝的幾大商行一起舉辦的,四面八方的商人來這裡進行貨物互換的一種集會。每一年的四海茶會,都會出現很多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
季蝶和楚媚以前每一年都去,蓋因會有不少天才地寶。她們兩個一個學醫,一個學毒,再厲害的毒藥再高明的醫術也都需要藥材。就像上次的附骨之疽,就需要不少聽都沒聽過的毒物。所以季蝶會去四海茶會。
四海茶會在洛陽城,離長安很遠。
但如果現在就出發,在冬至日之前,抵達洛陽城綽綽有餘了。現在看來就是回去和拓跋諶商量一下,什麼時候去洛陽。
“那明決的消息呢?可有明決的消息。”
晚娘道,“明決護法潛伏入白蓮教升了小頭目,爲了安全,和我們也切斷了聯繫。只能等他聯繫我們。”
這樣麼,也是。白蓮教可不比尋常地方,明決已經混了小頭目的位置,若是被人發現和暗夜之隱有聯繫,立即就會有生命危險。
既然現在不能主動聯繫到他,等他方便,自然會來聯繫自己。
明決尚且不知道自己退出組織的事情,然不管自己是不是幻尊,都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
楚媚打了個響指,起身從房間裡走了出去。一刻鐘後,晚娘就會清醒過來。
……
大朝會。
裴紹南穿戴整齊站在宮門口,正遇上拓跋諶也從宮門裡走進來,不由納悶了,這好端端的不知道爲什麼朝廷突然召開一次大朝會。
裴紹南沒有官職在身,封了個爵位,雖尊貴,但並非官場中人。一般的朝會肯定沒有他的份,但是大朝會卻是所有王公貴族都必須參與的。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都是人。
敲了晨鐘,裴紹南跟在自家老頭子後面進了大殿,才知道這一次大朝會的主題,竟然是嘉獎秋狩之事。
而且重點不是在嘉獎……
“而今白蓮教猖獗,夥同睿親王謀反,後有又逃脫的子桑穆在長安腳下公然對北宸王妃出手,其猖獗態勢,令人震驚。長安尚且如此,可知天下安否?”宣紙的是一個聲音洪亮的公公。
以皇帝那樣的身子,你要他對着這麼一大羣人底氣十足說話,那就太爲難人了。
大朝會的人多,聲音小了站後面的都聽不見。
所以皇帝早早就把要說的話,擬旨,此時宣讀出來。
“微臣惶恐!”衆臣齊齊行禮。
那太監又念道,“正值秋末,百姓豐收之時,去歲賦稅之事又多變故,且初冬將近,欽天監夜觀星象,雲今年恐嚴寒甚……”
裴紹南打了個哈欠,大朝會實在是太早了,真難爲自家老頭子每天天不亮就去上朝。
看來皇上是想派人出去巡視一番。這旨意一是說,白蓮教猖獗,要剿匪。二是說,正值秋收,順路查一下百姓們是否豐收,要保證今年的賦稅再不出岔子。第三就是冬天快來了,欽天監測出今年冬天會很冷,到時候少不得還要救災。
新晉王朝幅員遼闊,若是巡視,肯定一兩個月回不來,至少都得半年。
“今朕任命北宸王拓跋諶、丞相陳風、都察院副都御史黎清、昌南候裴紹南爲欽差大臣,代朕巡視全國,戶部侍郎魏立羣、都察院監察使薛青山、五軍都督府副統呂平波隨行,其餘五品以下官員,四位欽差可自由調度。五品以上官員,報備皇上以後再行決定。欽此!”
太監話音剛落,裴紹南目瞪口呆,怎麼把自己也算進去了?
昌國公見自家小子還在發愣,一腳把他踹出來跪着,裴紹南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那些人一同謝禮。
“謝皇上隆恩!”
等回到昌國公府,裴紹南還是一臉茫然,“爹,這是怎麼回事,皇上怎麼好端端的讓我去當欽差?”
“你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圍剿白蓮教。這一次秋狩之後,皇上查出不少關於白蓮教的事情,這些資料都在北宸王那裡。這一次名義上是巡視,但其實主要是爲了剿匪。圍剿需要帶兵,所以纔會讓北宸王去。皇上這次派遣出的四支軍隊出自五軍都督府,兩支是北宸王一系,兩支是我們裴家一系,裴家須得出一個人領軍。當然了,以北宸王大都督的身份足以調動這四支軍隊。”昌國公解釋道,嘆了口氣,“爲父本向皇上請命同北宸王同去,但是沒想到皇上屬意你。”
皇上這一手平衡之道玩的實在漂亮。
他不會只派北宸王出去剿匪,要用裴家牽制他。軍中將領大多出自這兩個派系,裴紹南雖然只是一個紈絝子弟,但是裴家的嫡子,也就是裴家軍系的代表人。
“原來是派我去剿匪,那就簡單了!我早就想剷除白蓮教,這些邪教,一年到頭就知道鬧事!”裴紹南眉飛色舞,拋去了心中的疑問,得意道,“爹你就等着,我一定風風光光打勝仗回來。”
昌國公一巴掌拍在裴紹南頭上,“你還真當是上戰場?記住了,戰事以北宸王爲主,若是發現白蓮教餘孽,他要怎麼整就怎麼整。你雖然率領五軍都督府的兩支軍隊,但是要聽北宸王的安排。北宸王是大都督,別違抗軍令。你連戰場都沒去過,軍令這些總該懂吧?也真怪我以前太縱容你了,也正好有三天準備時間,正好教教你。”
“知道。不就是他官職大一些,爵位高一些,戰事他安排,我衝鋒陷陣就是了!”裴紹南晃着摺扇,“你兒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北宸王縱橫戰場這麼多年,戰術比我厲害,我會多觀摩觀摩,學習學習。”
昌國公點頭,“這話還中聽。若遇上了白蓮教,以北宸王爲主。這是正常情況。但你需要記住一點,皇上特意安排你隨行,其實是提防北宸王。這些你也知道,爹就不瞞着你了,我們裴家世世代代忠於拓跋皇族。若是有一天,你收到皇上暗令,不管是任何命令,哪怕是對北宸王出手,爹要你毫不猶豫的執行皇帝的命令。你可能做到?”
裴紹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意思?讓北宸王出去帶兵剿匪,還讓自己盯着他,做好準備,對他出手?
皇上這安排太不地道了吧。
“爹,北宸王也沒做什麼對不起皇上的事情,至於這麼防着?”裴紹南撓撓頭。
昌國公道,“你要是做不到,爹現在就去宮裡請罪,換我跟北宸王去。”
“絕對服從皇上命令!我知道爹的意思,皇上是君,我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是要北宸王死,那他就得死。若是收到密令,我自然會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不過無端端的,皇上弒殺親兄,這也太……”裴紹南後面的話沒敢說出來,不然他爹又要揍他了。
昌國公摸了摸鬍鬚,“皇上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北宸王動手,否則必遭天下非議。你就敢肯定,北宸王沒有絲毫反心?若是他造反呢?爹也只是防患於未然,今日這番話並非來自皇上的意思,而是……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當然了,也許皇上根本就沒這方面意思,爹只是提點你一句,不論何時,你都得記住,我們裴家世世代代只效忠皇帝一人。”
裴紹南臉上的紈絝之色漸漸褪下,生在將門世家,他其實並不害怕上戰場,也不害怕去剿匪。
但是,他不想自己的刀竟然要對準身邊的袍澤。
當然了,現在也只是昌國公做出了的最壞的打算。並不等於,皇上就會這麼做。只是讓裴紹南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真有這麼一天,他們裴家永遠是皇帝最忠誠的劍。
“爹,我知道。”裴紹南抱拳。他和楚媚,私人交情是交情。
但是他的立場,他們裴家的立場,從來都只是皇帝。就如他大哥會敬重北宸王,他們裴家也對北宸王多有好感,相處的還算平安無事。
但如果皇帝真的和北宸王起了衝突,他們只會是帝王之劍。
這,便是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