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沈良思就覺眼前黑影一掃,又聽“噗咚”一聲,手裡的墩布還沒揮出去,人已經倒在他腳下了。
這,什麼情況?
沈良思站在門後沒敢出去,伸出腦袋觀察情況。
地下的人猶如一樁倒下去的枯樹,一動不動的趴在那,沈良思試探性的用腳踢踢,沒有反應……
慢慢的蹲下身,湊近,再湊近,用手把他的腦袋推了推,露出來半張臉。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人是昨天那個男人。
他怎麼又回來了……
費勁巴拉的把人擡到牀上,沈良思瞧着這不知死活的男人,心理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這男人一身黑衣勁裝明顯不是自己那套西服,掀開他腹部的傷口,也重新處理過,面部也沒有血污露出了他那張硬挺俊美的臉。
單看起來,這男人就像睡着了的黑暗騎士。沈良思不明白,既然他都已經找地方把自己收拾利索了,爲什麼還要回來,還是一頭砸在他門口的?
難道是給自己送錢來了?有傷在身體力不支?
算了,先把人弄醒再說,量了體溫還是有點發熱,塞了他幾顆昨日剩餘的退燒藥,又給他冰敷了額頭。半響,牀上的男人眉頭皺了皺,嘴脣顫抖了兩下,狹長的眼睛纔跟着微微張開條縫。
沈良思趕緊湊過去,“你醒了?”
男人的瞳孔還有些渙散,但還是用力的擠出兩個字,“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沈良思連說了兩遍,算是放下半顆心,又問:“你怎麼又回我這了?”
“我不該……回這麼?”
“這是什麼意思?”把沈良思說懵了,“你很不該回我這啊!”
男人的精神氣似乎緩過來些,掙扎的坐起來,又痛苦的捂了捂腦袋,搖晃兩下,纔將瞳孔的焦距對準沈良思,眨眨眼,“我不是從這裡走的麼?”
沈良思點點頭,“是呀。”
“那我不該回這裡麼?”
“……”沈良思吞吞口水,這怎麼着要賴上他啊,“那個是這樣的,你看你昨晚受傷了,我是腦子缺……不,我是心地善良好心的把你撿回來,給你把傷口處理好,給你買藥,借你衣服,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也沒能力再幫你什麼了,求你行行好休息會兒就離開好不好?”
周煜霆搖搖頭,“不好。”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啊!”
“這是我的家啊!”
“蝦米?”
沈良思臉開始抽,嘴角開始歪斜,吞了兩口唾液,“雖然這房子是租的,也破點,但的確是我家,不是你家。”
周煜霆點點頭,表示同意。
沈良思翻個白眼,還算講道理。
又搖搖頭,“這是你家,也是我家。”
…………
沈良思顫抖的伸手摸上他的額頭,不是燒糊塗了吧。
很熱是真的。
“要不然,我就好心讓你再留一會兒吧,燒退了你就走吧,大爺。”
周煜霆搖搖頭,無辜的小眼神看着沈良思,“不要趕我走啊,明明這裡也是我家。”
不對,沈良思仔細瞧着面前這個男人,雖然昨天這人滿臉血污有點看不清容貌,但這棱角分明的輪廓,濃黑入鬢的眉毛分明就是昨天那個男人啊。
就算長的像身上的傷也不可能一樣。
但昨天那男人雖然氣若游絲,可那渙散的目光中還是透露出不可一世的冷傲,隱藏不住的殺氣,還有那種堅定的狠戾。
可現在呢,單純而又無辜,像秋天將要收穫的小白菜。
難道他是又出了什麼意外,導致精神出了問題,沈良思試探的問道,“你叫什麼,你知道麼。”
周煜霆做回憶狀,半響才點點頭,“記得,我叫……煜……霆?”怕自己說的不對,周煜霆滿眼擔心的瞧着沈良思。
“玉婷?”沈良思脖子往前一伸,“怎麼叫個女的名。”難道不是那倆字,自語的唸叨着,“毓婷?避孕藥?”
周煜霆眨眨眼害怕似的忙不迭的趕緊點點頭。
“真叫避孕藥啊……”哎呦這怎麼給起的名啊,“那你做什麼的你知道麼?”
周煜霆很想回答,但真的不知道,慌張的搖搖頭。
壞了,看這表情不像是逗他玩的,沈良思一屁股坐在他旁邊,讓他先冷靜冷靜,這麼狗血的事情,竟然又來一回……
“那個,你還記得什麼?”
周煜霆搖搖頭,喏喏道:“我只記得你。”
沈良思指指自己鼻子,“爲什麼?”昨天這人才說跟他不熟,今天怎麼就只認得自己了!
“你確定你沒有跟我開玩笑?”
“如果你有什麼難處,儘管跟我說吧,不用玩這種把戲!”
“或者你想利用我的愚蠢達到什麼目的你也不需要這樣,我雖然不想承認,但某些方面我的確不聰明。”
“總之,我想說,如果你沒傻,或者沒失去記憶,真的不需要這樣。”
搖頭,搖頭,還是搖頭,不管沈良思說什麼,周煜霆都是一臉的白菜樣,無辜可憐的很,好像在他眼裡,瘋掉的是自己。
天啊,沈良思抱住頭!蕭亦失憶只忘了他,這怎麼又跑來個失去記憶卻只認得他的傢伙。
老天爺對待他,簡直太捨得下手了。
沈良思瞧瞧人,無奈嘆氣,“頭還疼麼?”
“嗯。”
“要不你先睡會?”
周煜霆反問:“你不趕我走了?”
“我趕你走,你會走麼?”
“不會。”
沈良思又確認,“你真的不是在玩我?”
“不懂!”
……欲哭無淚……
算了,沒準等他頭疼過去就好了。
一張牀兩頭一邊一個腦袋,周煜霆很快就踏實的睡去,不帶一絲防備,而沈良思睜眼到天大亮。
在明晃晃的太陽毫不遮掩肆無忌憚的照亮整個屋子的時候,沈良思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請假。
早班和帝國,他都不去了。
現在他不能太財迷,家裡似乎多出來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不把這位活爺送走,自己將來指不定因爲他得吃多少苦頭,沒準還會遭受想象不到的災難。
如今沈良思已經不求他會付錢,只希望他能趕緊離開。
毓婷的傷勢還很嚴重,整個人都病歪歪的躺在牀上時而發燒,時而清醒。但只要一睜開眼睛就眼巴巴的瞧着沈良思,生怕他會走掉或者把他扔出去。
沈良思跟侍候祖宗一樣,給他降溫退燒換藥,然後會一遍一遍的重複問道:“你好點了沒,你想起什麼了沒,你什麼時候走。”
毓婷就會很可憐的撅着嘴,“我只認得你,只知道這裡是我家,我身體不舒服,感覺很難過。”
沈良思想報警,幾次拿起電話都放下了,他該怎麼解釋給警察聽,這事件整個的發展過程都跟天方夜譚一樣,說出來他沈良思自己都不信。
“我想喝水……”
“我肚子餓了……”
“我冷……”
“我有些不舒服。”
老天爺啊,一整天沈良思都閒不住,毓婷的傷導致他在牀上翻身都費勁,沈良思想撒手不管,又覺得人家太可憐,始終硬不起心腸。終於在喂完他喝水之後,沈良思忍不住了,“我跟你說,我跟你根本就不認識,也不知道你爲啥就只記得我,但是麻煩你仔細想想,或者等身體好一些就趕緊離開,我這小廟裝不起你這尊大佛。”
煜霆委屈的眨眨眼,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羞赧的底下頭,艱難的吐出一個“好”字。
“真的?”沈良思大喜。
“嗯。”
周煜霆又沒傻,常人的表情他是看得出來的,這男人雖然一直細緻的照料自己,可眉宇間不化的焦慮還有周身散發出來的煩躁,都讓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塊燙手山芋,他很想馬上甩掉自己。
“那真是太好了。”沈良思不覺就歡呼出口。
“嗯。”周煜霆努力的挑挑脣角,笑了笑,“我知道我身體可能是出了什麼問題,你纔想趕我走的,但能不能讓我再住兩天,等我能動了,我不會賴在這。”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不對?
“還有,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得的是什麼病,還有救麼?”
沈良思張了張嘴,看樣子他是真的什麼都忘了,在他的世界裡,或許他以爲他們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他得了重病,而自己因爲這個想不要他了。
“不是這樣的。”沈良思喃喃道:“你只是受了些外傷而已,養養就好的。”
“那就好。”根本就不信,依然的愁眉不展。
沈良思心就跟化了般,不知怎麼的升起一陣陣愧疚感,好像自己真就是那個忘恩負義的人,不免關心問道,“那你走後打算去哪裡。還記得你其他的朋友麼?”
周煜霆垂下腦袋,嘴張了又合,努諾了半響,才吞吞吐吐的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那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一身傷出去不就等於送死?”
“沒事,你放心,我真的會走的。”說着周煜霆就要撐着起身,“不會……連累你的!”
“算了,你住下吧,等你好了再說。”
都說衝動是魔鬼,沈良思這話吐出口就知道自己麻煩大了,但要說現在把人趕出去,他也真於心不忍。
“真的?”周煜霆不信的睜着大眼睛。
“真的。”算了,就這樣吧。
爲今沈良思只期盼,他再睡上一覺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一聽可以留下,周煜霆胃口忽然變得很好,精神也好了很多,兩碗稀飯喝下去,就自己使勁的挪了挪身子,拍拍身旁,“你也累一天了,一起睡吧。”
的確是,家裡就一張破牀,沈良思也沒處睡,也是真累了,就躺在他旁邊。只剩下這一牀乾淨被子,沈良思就搭了個邊,剛要閉上眼,周煜霆就靠了過來,“有點冷,靠着你暖和。”
他是GAY啊,沈良思瞧瞧身旁的男人,英俊非凡,不比他們八樓任何一個頭牌差,身上更帶着那種神秘的肅殺氣,雖然現在人好像有些呆傻,但仍掩藏不住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陽剛氣息。
再一想前天晚上剪開他的衣服,那精緻完美的身材,真是頭疼。
身心難免盪漾,疲憊的沈良思一時竟然睡不着。
不過月餘,他身邊好像發生了太多事情,蕭亦,唐翼飛,許澈,還有這個毓婷,一張張面孔從他的腦海中飛過,每一個對他似乎都不重要,跟他都將沒有關係,可他們的臉卻都牢牢的留在了他心裡。
他期待故事,可又懼怕,着實矛盾。
夜深了,沈良思難得的失眠了,瞧瞧身旁依靠自己熟睡的男人,忽然就覺得很暖心,好像幾年來,他的身邊第一次有人陪伴,不是嫖客。
不覺就笑了。
忽然,男人睜開眼。
沈良思柔聲的問道:“醒了?是餓了,還是渴了!”
黑暗中男人的目光如鷹隼一般緊盯着沈良思,“我爲什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