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輪班休假的機會,林恩驅車前往復興黨總部所在地奧爾登堡,而這時弗朗茨.斯圖普弗已經帶着助手們動身去柏林了。細細揣摩斯圖普弗私人信件中的措辭,林恩不難發覺這位地方黨派的領袖對於角逐政界有着很高的憧憬與期望,這讓他想起了今川義元的故事。那位日本戰國時代的東部諸侯在四十年的生涯中充分展現出了有勇有謀、軍政皆強的出色能力,結果卻在大舉向京都進軍、奪取天下途中意外殞命。幹掉他的不是實力相近的宿敵,而是織田信長這麼個離經叛道、實力尚弱的小諸侯。可以說,桶狹間一戰成了織田信長天下布武的奠基石,同時也抹殺了今川義元半輩子的顯赫成就,屬於陰溝裡翻船的典型代表。
斯圖普弗當然不是今川義元,柏林也不是桶狹間,但過高的期望往往會令人在一些小事務上產生麻痹大意的思想。如今德國雖再度捲入戰事,卻已不是爲了勝利與征服。戰火尚燃燒於國境之外,民衆的願望乃是重建家園、休養生息的穩定環境,這也是馮.巴本臨時政府在過渡時期的首要政治任務。經過希特勒政權數十年的統治,國社黨一家獨大,馮.巴本和沙赫特是在無黨無派的情況下以首腦委任方式組織了臨時政府,着眼於年底的全民普選,他們必然要發展壯大自己的勢力,積極拉攏聯合各地方派別,力爭在選舉中獲得多數席位。不過,復興黨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黨派,它立足於國社黨的思想路線,本質上帶有很強的擴張性和侵略性,若是德國目前的掌權者們認清了這一點,提前根除這危險的毒瘤也不是沒有可能。
復興黨的核心元老當屬最高委員會的十大委員,他們平日裡並不都呆在奧爾登堡總部喝茶看報紙,而是亦特別督察的身份前往各總區、大區對黨內活動進行巡視與指導。林恩這次只碰到了總管財務的海因茨.戈特茲和統籌總部事務的尤伯特.勞奇,他們兩位都已經年過五旬,前者並不像尋常印象的賬房先生,魁梧的身軀、矯健的姿態更像是一名拳擊手,後者看起來更爲老態,性子偏慢,想來是比較穩重的那種。
書面報告的敘述再詳盡,有時也不如面談來得細緻。吊扇、木椅、涼茶,三人客客氣氣地坐在一起閒聊,彼此之間的瞭解不說有突飛猛進的變化,也算是一個有意的開局。在當前的時局下,他們的談話除了黨派發展和政界形勢,便是這誰也無法預料走向的核戰爭陰雲。兩位黨內元老覺得盟軍一旦在東歐戰場再遭失利,不抱和平幻想的蘇聯人會不惜代價地發動反攻,如若戰火西移抵近德國,這個國土面積有限、人口相對密集的國度將有遭致核打擊之虞,以憂國憂民的核物理專家們之言,核戰爭的種創傷有可能永遠也無法癒合。
核戰爭固然可怕,但最可怕的莫過於人們心中的恐懼。從深深的憂慮中平復過來之後,林恩就在琢磨能否將這糟糕局面變成一個契機,以正面向上的方式令復興黨的知名度再拔高一個臺階。跟戈特茲和勞奇說了這想法,兩位元老雖覺得可行,一時半會也不知該從何入手。
在奧爾登堡小住一日,林恩以黨內副領袖之名大致查閱了賬務收支、人員統計、事務報告方面的資料。看得出來,黨員人數尚只有兩三萬的時候,復興黨總部就已經是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組織了,有限的資金都用在了最關鍵的地方,如今正式黨員人數超過七萬、申請加入黨派的候選者達十九萬,經費投入和工作人員的規模大幅擴增,這些管理事務仍打理得井井有條,復興黨理應是個大有可爲的黨派。
當然了,一個以國社黨爲模板的黨派可不只有循規蹈矩的部分,復興黨亦仿照黨衛隊建立了自己的武裝力量,“進步團”。隊伍的名字彪悍與否並不重要,別看它目前還僅有一百多號人,卻都是經過血腥戰場錘鍊的,有傘兵、山地兵、水兵、裝甲兵、炮兵甚至飛行員,用“招之能來、來之能戰”形容毫不爲過。此外,復興黨的秘密軍火庫裡還儲備着足夠裝備一個步兵團的傢伙,預備力量也相當充足——十五至六十歲之間、身體基本健康的男性基本都參加過國民戰鬥營的軍事訓練,這些人員武裝起來雖不能跟正規軍相提並論,充當政治保護或打擊力量綽綽有餘,若能夠擇優選擇並進行嚴格訓練,完全可以再造一支小型黨衛軍!
結束了在奧爾登堡的行程,林恩本打算就此返回荷蘭阿姆斯特丹,然而帝國方面以緊急通訊渠道給他送來的一紙電報令他不得不半途調頭前往不萊梅。如今他的第7編遣戰隊指揮部和艾文.科爾寧領導的宣傳小組皆駐紮在那裡,一段時間以來,利用帝國大本營提供的戰略資金,編遣戰隊指揮部收購了多家貿易企業充當軍官士兵們的容身之所以及與北歐之間的物資轉運接口,科爾寧的宣傳小組則通過收購三十餘家大小報刊和電臺構織出一張相當龐大的傳媒網。他們各司其職地默默運轉着,不斷將無形的觸角伸入各個領域,審慎地搜尋聯絡昔日的戰友同志,爲大部隊的下一步行動鋪墊基石。
當天晚些時候,在第7特遣戰隊指揮部,也即是“自由森林”貿易公司寬敞明亮的會議室裡,林恩以一身便裝面對同樣褪去了軍服的同僚們。在這裡,從特戰部隊轉來的恩斯倫中校擔任第一副指揮官,實際負責這個指揮部的運轉,從符騰堡南部山林僥倖生還的沃爾裡希作爲特遣隊舊部擔任第二副指揮官,艾文.科爾寧兼任了特遣隊的通訊及宣傳軍官,其餘人員則都是特遣隊和特戰隊中最富謀略的精英。
“六個小時前,我從帝國大本營得到確切消息,近衛軍前夜分別在特隆姆瑟和納爾維克殲滅了挪威陸軍各一個連以及將他們運送到北部登陸的運輸船隻,雖然說我方戰鬥傷亡微乎其微,但槍炮聲的響起終結了特隆姆瑟的美好時代,挪威軍隊的此次行動已經將我們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所以接下來事態的發展極有可能惡化,大本營要求我們做好相應準備!”林恩語速均勻地向部屬們說明了情況。
“挪威軍隊不足爲懼,關鍵是以美英爲首的西方盟國和蘇聯的態度,如若他們意識到特隆姆瑟被第三帝國的軍隊控制着,他們是否會迅速達成諒解從而停戰,轉過頭來集中力量對付我們?”恩斯倫中校道出了在座衆人的心聲,這也同樣是林恩長久以來所擔心的問題。
林恩迴應說:“西方盟國的態度現在最難捉摸,反倒是蘇聯……據我所知帝國大本營已經以特殊的方式和他們達成了秘密合作協議,一旦北歐之國宣佈從挪威獨立,蘇聯人捲入事件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從上到下都已經被美國的原子彈激怒了,現在與西方盟國協商停戰簡直就是跟殺害家人的仇敵言和,以斯拉夫民族的剛硬性格是難以接受的。”
恩斯倫中校點頭表示理解,他旋即又問:“即便只有西方盟國投入兵力,他們的海軍及陸戰師也足以攻佔納爾維克和特隆姆瑟,我們能夠做些什麼?強襲盟軍駐歐洲司令部?”
“不錯,一針見血!”林恩環視衆人,“以我們的現有力量,能夠爲大本營分擔壓力也只有這一條路是最爲有效的——我們必須全力破壞西方盟國在歐洲的指揮機構,使得他們在一定時間內喪失大腦中樞,爲北歐局勢的沉澱爭取時間。如果蘇聯軍隊趁着這個機會發動反攻,更能夠牽制西方盟國的力量。”
在指揮部主要負責情報收集分析和作戰策略謀劃的沃爾裡希語態冷峻地說:“我們的敵人已經吸取了紐倫堡之戰的經驗,他們的駐歐司令部已經嚴加戒備,甚至在同一城市佈下了雙司令部的假目標,真正的指揮部設置在周邊全面封鎖的軍營內,所以此次行動難度之大是遠超紐倫堡行動的。”
林恩的眼光自然而然地望向這位老戰友,爲了策應戈林那一路的護送隊伍,他和他的特遣隊員們在符騰堡南部山林遭遇了難以想象的困境,整隊人馬折損過半,殘餘官兵能夠活下來還多虧了當地的德國居民搭救。從他的語氣和神態來看,九死一生的經歷非但沒有讓他變得怯懦畏懼,反而讓他變得更有韌勁也更爲理智了。
“不錯,襲擊盟軍駐歐司令部是蘇聯方面屢次嘗試又屢次失敗的,他們應該想盡了各種常規和非常規的辦法,所以我們此次既要充分利用我們的獨特優勢,又要跳出慣性思維套路。”林恩簡單比劃道,“躲在殼子裡的敵人子彈難以企及,那麼我們就把他們給引誘出來,在運動的過程中給予其致命一擊!”
“可我們怎麼才能把敵人引誘出來?”恩斯倫中校的表情像是在說:盟軍將領們又不是灌木叢裡的野鴨,一早到獵犬的騷擾就會飛出來給獵手瞄準。
林恩打了個響指:“這依然是問題的關鍵——幸運的是,我恰好知曉駐歐盟軍的高級指揮官們近期要分別到德國和荷蘭視察軍隊的整備情況,在這方面美英兩國可是下了血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