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0 翻謫夜郎天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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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人,”石景魁聞言大驚,“違抗軍令,大人知道後果嗎?”
趙行德點了點頭,他臉頰凹陷,昏暗的燭火下,他的臉色顯得異常陰沉石景魁猶豫了片刻,勸道:“大人可知,洛陽乃關東門戶,襄陽是東南門戶如今兩城皆如我朝之手,等若關東門戶大開,只待我朝大軍了結了羅姆突厥,便是席捲遼宋兩國的時候而遼宋如井底之蛙,彼此撕咬得遍體鱗傷,結下不解之仇天下歸於我大夏,已是不可逆轉之勢,大人雖然人望極高,但出身關東,又在這個節骨眼上違抗軍府之令,殊爲不智大人,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趙行德一愣,輕吸了口氣,嘆道:“石長史洞徹時勢,趙某佩服天下歸於夏,大勢所趨,是無可置疑的我朝國強民富,上下勵精圖治,朝政清明,世上若無趙某,我朝統一天下也是指日可待但是,趙某受命統兵東南,保境安民是肩上職責若此時臨陣退縮,聽任遼兵一路燒殺搶掠回去,趙某有愧於心,畢生將寢食難安這一身前程,與中原千萬百姓的生死相比,孰者爲輕,孰者爲重?”
“天下大勢,固然非一人之力能夠扭轉”趙行德臉色轉爲堅毅,“然而,我自己所能改善的,自當盡力而爲,當仁不讓”他看着石景魁,沉聲道,“我意已決既然軍府有令,關西兵馬,由石長史統領西去會師,而後奉吳上將軍之命行事我將率宋兵追擊耶律大石,一路向北待關東事了,我自赴關西,聽從軍法司的裁判”他頓了一頓,又道,“軍令是發給我的,違抗軍令之責,我一人擔之,請石長史不必告訴高、劉、杜諸位將軍,免得他們爲難”
石景魁的嘴脣動了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若以常理,統兵將官不遵軍令,行軍司馬有權捋奪兵權,將此人下獄,聽候軍法司審判然而,趙行德手握着東南數萬精銳兵馬,又豈是容易聽人擺佈的以趙行德之威望,杜吹角、高肅、劉志堅等人未必會同意
石景魁走後,趙行德站起身來,長長呼了口氣,將胸中濁氣一口吐盡,脫下頭盔軟甲,準備打一套拳舒展舒展筋骨,然後就寢,這已經是雷打不動的習慣,除非當夜要和敵軍交戰,否則是絕不會取消的吳階發兵佔據襄陽,趙行德對軍府的定策便有所預料,這些天來,他心中未嘗沒有焦灼和矛盾,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剩下要做的,只有養精蓄銳,全力準備北伐他剛剛擺開一個架勢,門外又傳來稟報聲,十營都護軍使歐陽善求見趙行德嘆了口氣,不知又有何事,坐回下令傳見
歐陽善臉色凝重地低頭走進房來,見趙行德已換上寬鬆的布衫,微微一愣,歉然道:“打擾趙將軍休息,請恕末將之罪”話雖如此,他眼睛卻望着趙行德,似乎有事稟報止“何罪之有,”趙行德微微笑道,伸手請歐陽善坐下,“歐陽將軍身爲十營護軍使,若不是又要緊的事情,也不會深夜來訪的”這幾天來,軍中推舉的這些護軍使們倒也爭氣,並沒有和統兵官做意氣之爭,而是加倍集中精力去了解士卒的疾苦,特別是歐陽善深得趙行德的器重
“屬下此來,是想請大人主持公道”歐陽善欲言又止,終於下定了決心,將原委一一稟來原來歐陽善巡查軍營時,發現一名叫貝舍人的軍卒神色鬱郁,追問之下,方得知在保義軍出征時,貝舍人的妻室與附近寺廟的和尚私通歐陽善大怒,當即帶人到寺廟將犯事的僧人帶了出來,一經審問,結果是駭人聽聞,原來附近寺廟僧侶與將士眷屬私通的事情並非一例保義軍的眷屬大都是安置在原先洞庭水寨中,被玷污的爲數尚少鎮**常年駐紮鄂州,所涉及的人數加衆多因爲此事關係軍心,歐陽善不敢擅專,立刻星夜前來稟報趙行德
聽着歐陽善的稟報,趙行德的笑容漸漸隱去,化爲一片鐵青之色
“除了玷辱將士眷屬之外,這些寺廟裡的大和尚欺男霸女的事情乾的多了不少租種寺廟田地的家裡女眷都逃不出這些****之手,甚至在每年開春前,大和尚給佃戶說,家裡有黃花閨女的種水田,有好媳婦的種好地,爛媳婦的種濫地,沒有女人的人家只能開荒地種寺廟田地的佃戶,閨女沒人家願娶,小夥子沒有人家願嫁”歐陽善氣憤憤地說完後,又面露難色,“大人,按本朝律例,諸奸者,徒二年,僧、道加等只是,此案涉及人數衆多,若將這風化案子交給鄂州府處置,難免四處張揚醜事,導致軍心不穩可若不交給官府處置,將士們賣命打仗,被戴了綠帽子,氣憤難平還望大人給將士們主持一個公道”歐陽善考慮得多的,這件事一旦張揚開來,不少牽涉將士都難以在人前擡頭,軍心亂了起來,誤了北伐事大
“自然是軍心爲重國家風雨飄搖,多事之秋,”趙行德臉色鐵青道,“你那裡證據確鑿嗎?”
“末將不敢妄言,不但有犯人證供,還能拿到確鑿證據”歐陽善面帶厭惡之色道所謂“證據”,則是寺廟和尚私藏的一些所謂“定情信物”,若婦人的頭髮指甲、貼身衣物之類和尚們有時私下拿出來相互炫耀,那被抓起來的大和尚爲求脫罪,也都一一招供了出來
“證據確鑿就好,免得株連無辜既要懲戒這些傷風敗俗之輩,又要穩住軍心,”趙行德目露喊光,緩緩吩咐道,“此事既然已揭了出來,要當機立斷,萬萬不可走漏風聲,牽涉的寺廟,你帶人馬先圍起來,宣稱遼賊請動妖人做法害我大宋,徵調寺中僧人與妖人鬥法把僧人扣在軍中之後,儘快將人犯證供和證據準備齊全,做成機密文字存檔大軍列陣向遼兵挑戰時,把這些‘高僧’口中銜枚,放在軍陣前面先衝敵陣......以軍法.論之,左顧右盼者死,無故喧譁者死,妖言惑衆者死,聞鼓不進者死,臨陣後退者死”
將這些僧人盡數誅殺,歐陽善一驚,自從唐朝崇信佛教以來,僧人在普通人心目中還是有着特殊地位的耶律大石在遼國滅佛,宋國的士人也都口誅筆伐歐陽善回過神來,頗感快意之際,望着趙行德,低聲道:“大人,此時牽涉僧衆上百人,若要盡數誅除的話,是不是和鎮**嶽樞密先聯絡一番,畢竟,這也不是保義軍一家的事情萬一有人借題發揮,我們兩家一起擔着,朝廷也得掂量掂量輕重”
“不必了,軍心事大”趙行德斬釘截鐵道,“北伐之前,多一個人知曉,便多一分泄露的風險”他盯着歐陽善,令道,“徵調寺廟僧衆之事,我自和陳相公、兵部曹尚書、禮部吳尚書和刑部溫尚書解釋交給你去辦其他人等,妄自打聽箇中原委的,你讓他們直接來問我”
“末將明白”歐陽善低聲領命,又問道,“那些與僧侶通姦的將士眷屬,又如何處置?”
“先放過她們,”趙行德搖了搖頭,低聲道,“遼兵南侵,天下亂離,百姓們流離失所,妻離子散許多軍中將士的眷屬,也倉促湊成,有的甚至有錢財買來的,夫妻情分淺薄此番誅殺妖僧,當對這些漏網之魚有震懾之效但若直接懲處這些婦人,事情不免張揚出去,反而亂了人心清官難斷家務事,官府和軍法官介入進來,反而容易招致將士們怨恨”
“大帥仁義,”歐陽善點了點頭,“末將定當用心辦事,絕不走漏半點風聲”
清晨,金燦燦的陽光穿透了雲層,萬道光束舔舐.着飽浸鮮血的大地連日惡戰,遼宋雙方死者無數,除去各自收殮焚燒的屍體以外,各處仍遺留不少殘肢斷臂,腐爛的臭味混合着硝煙味,以及酷暑天氣的各種味道,形成一種戰場上特有的味道,叫人分辨不出種種據細作稟報,遼國大營中已經流行的暑熱疫病越來越厲害,連帶籤軍和附近村莊也死亡了不少,甚至來不及焚燒,統統丟到江水中,順流飄下
這幾天來,只要遼軍不攻城,趙行德便命各部輪番出城列陣挑戰,一方面磨練部屬,一方面試探遼軍主力是否還在城外二十營火銃手統一打着黑色的綁腿,顯得十分精幹整齊
左軍都統制陸明宇統領二十營火銃手背城列陣,向遼軍挑戰陸明宇皺着眉頭朝後望了望,護軍使歐陽善一揮手,一隊百餘人僧侶被連推帶搡地從掛着簾子的大車中推了下來這些僧侶臉色十分蒼白,彷彿久已不見天日一般,一下車見到強烈的陽光,都不自禁地將眼睛眯縫了起來奇怪的人,每名僧侶的嘴巴里卡着一根木棍子,木棍兩頭用布條捆在腦後,這便是軍中常說的“銜枚”,是防備軍卒在行軍和偷襲時胡亂叫喊亂而驚動敵軍所用的物事只是把木枚捆得如此之緊,幾乎把嘴巴裂開了的程度,倒是十分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