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華館是朝鮮王朝時期迎接中國明朝和清朝敕使的國賓館,位於朝鮮都城漢城敦義門外,緊鄰迎恩門,爲舉行郊迎等禮儀的場所。慕華館與其旁的迎恩門作爲朝鮮王朝“郊迎”中國敕使的場所,堪稱是朝鮮“事大”的象徵性建築物。
慕華館也是中國使臣進入漢城的第一站,首先的功能就是郊迎。當使臣抵達碧蹄館時,朝鮮國王、世子以及百官就已經在慕華館與迎恩門前恭候使臣蒞臨。使臣在慕華館接風洗塵以後,便進入城中了。使臣離開時,也在慕華館舉行餞別儀式。
數百年來,明清兩清的敕使正是經慕華館,入漢城,南別宮),作爲駐朝總理大臣的唐浩然,雖無敕使之名,但依然依着規矩先往慕華館,而朝鮮亦需要根據“使來,必須百官郊迎其書”的規矩,國王、世子以及百官親迎。
如歷史上任何一次華使來朝,昨天朝鮮官府便勞動民役打掃沿途村莊,並用黃土墊道,並派衙役巡視,清晨時分,漢城敦義門打開之後,朝鮮王的王駕以及百官侍衛便沿着剛剛墊平的道路前往慕華館。
郊迎十里,這是迎接敕使的規矩。
在王駕上的李熙偶爾會朝左右看去,周圍的侍衛持旗,旌旗獵獵好不壯觀,在那獵獵旌旗間,他的心底卻是一陣五味雜陣之感,儘管在內心渴望自立,無意再行“事大”,可於國中“事大”數百年,朝鮮以小國而事大,早已成爲朝鮮之習慣及風俗,又豈能一日而改。
想到那專橫跋扈的袁世凱即將離開朝鮮,李熙的心底的牴觸,多少淡去了一些,只是不知道那唐子然是何等人物?
其當真是好相與的讀書人?
想到自唐浩然沿途與迎賓官的禮讓,李熙倒是希望那人真如君子一般,最好如史書上那些謙謙有禮的敕使一般,若是如此,朝鮮又豈不能自立?
心下這般思索的時候,一旁騎於馬上的閔泳翊那搖晃着全是副隨時可能從馬上摔下的模樣,卻讓李熙心底一惱,作爲朝中的兼司僕,他竟然於昨日喝的爛醉如泥,如此這般若是落入唐子然之眼,豈不讓他輕視朝鮮?
輕視吧!
輕視也好,這樣他就會放鬆警惕,自己便能繼續謀求自立!
騎於矮馬上的閔泳翊並不知道王上的想法,雖說清晨被袁世凱喊醒,可昨天喝的實在太多了,以至於他連上馬都是靠着僕役扶上去的,這會雖說他有意坐穩,但渾身卻沒有一絲力氣。
“這袁世凱可真是的……”
心裡抱怨着,閔泳翊只覺渾身發軟,若非抓住了馬鞍只怕早已摔掉下馬去。
浩浩蕩蕩的隊伍往着慕華館走去的時候,朝鮮百姓跪立於路邊,垂首不敢昂望,對於他們來說,迎接敕使是其得見天顏的機會,是一件足以向子孫炫耀的光耀之事。
在朝鮮王與百官前往慕華館的時候,早已離開碧蹄館的唐浩然一行,同樣在往慕華館的路上,感受着周圍傳來的敬意,穿着一身官袍的唐浩然騎於馬上,他的神情肅穆,拉着馬繮的手心似乎冒出了些許汗水。
“還有多遠?”
一旁的商德全聞聲後,連忙答道。
“大人,還有三裡,估着朝鮮王應該已經到了慕華館!”
此時的商德全看似平靜,可那平靜的內心卻不住的敲着鼓,他時而把視線投向身後的衛隊——五百人,這是現下大人隨行帶來的衛隊,至於其它人,嗯……都留於碧蹄館營地。
“一、二、一……”
在碧蹄館下方的營地上,六七百名穿着西式軍裝的衛隊官兵正在操練着,隨着軍官和軍士口令聲,練習着齊步走,這是最簡單的一項,當兵要先學會走路。
不過在口令聲中,這些衛兵總會出些差子,或是其中幾人的步子沒有跟上節奏,進而打亂了全排的步伐,以至於各排的隊列完全不成樣子,以至於朝鮮驛函瞧着那亂蓬蓬的模樣,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
昨日看他們倒是威風凜凜,沒想到今日一操練,便現出了原形來,弄了半天,這當真是一羣樣子貨啊。
“叭……”
棍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痛,那劇痛讓孫逸強吃痛的猛抽一口冷氣。
“一、二、一,就是左右左……明白嗎?左右左,先是左腳再是右腳,”
或許是因爲這些士兵太不成氣,以至於操練的軍士手下一惱,朝着孫逸強的大腿,又是一棍,雖說那指粗的竹板瞧着不起眼,可抽在人身上卻很是疼痛,不過只是兩個來鐘頭,全排人差不多每人都捱了三四棍。
“別以爲特麼大人不在了,便能偷得着懶,告訴你們,這軍餉不是那麼容易吃的,於營中一天至少要操練十三個鐘頭,到晚上,若是不把你練的一躺到牀上就像灘泥似的,老子就便是你們養的……”
軍士罵罵咧咧着信誓旦旦表示不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聽着長官的話,孫逸強甚至都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選擇了——應不應該從軍。
先前在路上,他還以爲那個軍爺說的話,不過只是安慰話,可未曾想,昨個夜裡在營中,軍爺們告訴他們,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他們的面前——從軍!
一個月包吃包住三兩五錢的餉錢,着實不少,便是在碼頭上,他們累死累活的也掙不了那麼多銀子,可在碼頭上卻勝在自在,那像在這,連學個走路都要捱上不知道多少棍。
“告訴你們,老子在大沽的時候,捱了幾千棍才知道咋走的路,在行伍裡頭,就是把你身上的百姓氣打碎了,扔進這爐子裡練成了兵……”
嘴上嚷上,這人的眼睛一瞧,瞧着其中一人肩膀耷拉着,手中兩尺長的竹棍便拖着嘯聲抽了上去。
“把胸挺直了!站如鬆,坐如鐘,行如風,當兵若是連這都做不到,還是什麼兵……”
聽着營地上傳來的嚷喊聲,李光澤、宋玉新兩人無不是臉色沉着,他們時而踱着步子,時而緊張的往南看去,誰也沒有說話,或者說,他們壓根就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若是,若是……
不會的,不會的!
在心裡唸叨着,宋玉新現在倒是後悔起來,爲何當初不再勸上一勸,這一着棋未免也忒……
“崇山兄,你說……”
“傑啓老弟,若不咱們下局棋吧!”
雖說心裡同樣緊張,可李光澤卻顯得極爲平靜,取出懷錶看了眼,
“瞧着鐘點,估計大人也差不多到地方了!”
依如過去迎接清使入國一般,自沿途的一些村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用淨土墊了道,路面還灑了水,有點皇帝出行時黃土墊道,淨水潑街的隆重,但是這一切並不能掩蓋朝鮮的貧窮和落後。路邊一棟棟簡陋的草屋,那草屋瞧起來亦是破敗不堪,給人一種隨時可能坍塌的感覺。
就在唐浩然感嘆着朝鮮的赤貧時,隨着的朝鮮迎賓官手指着前方。
“天使大人,前面就是迎恩門,我國王上與百官已候多時……”
順着朝鮮迎賓官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並不算高大的牌坊式的門樓,在一旁還有一棟宮殿式建築,想來那便是慕華館了。
“我等速速前去,莫要讓王上久等了!”
話音一落,唐浩然便輕夾馬身,馬速快了些許,後面的衛隊也加快了腳步,因爲相隔裡許的關係,敕使一行加快速度的一幕同樣落在李熙的眼中,這一幕倒是讓他的心底一鬆暗道。
“看來這唐大人,也是個知禮之人!”
過去敕使來朝,便是這一里之地,也會照着三裡的慢慢走,以彰顯他的“敕使”威風,而這唐浩然卻全然不同,雖只是稍稍加快速度,不過就是快上幾分鐘,可瞧在朝鮮王與百官的眼中,卻讓他們頗是受用,心下頓時對唐浩然生出好感來。
待到離迎恩門尚有百米時,唐浩然一勒馬繮,跳下馬來,稍整理下衣冠便朝着朝鮮王走去,朝鮮王與百官亦迎出迎恩門約五十米。
依着襲自明朝的定規,在唐浩然距離尚有近丈時,李熙便深衝其鞠躬,同時出言問候。
“敕使一路舟車勞頓,多有辛苦!”
相比於李熙的恭順,唐浩然的回禮則顯得有些高高在上,只是搭手相鞠罷了。
“大清駐紮總理朝鮮事務大臣唐浩然見過王上!”
而這也恰說明了中國與朝鮮的關係,便是作爲三品官的唐浩然於朝鮮,亦無須在朝鮮王先行全禮後回以全禮,地位高下因而自判。
在官方式見禮的同時,唐浩然又細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李熙,這位便是所謂的“大韓帝國”的開國之君,眉宇間全沒有一絲爲人君者應有的氣質,更談不上什麼所謂的“王霸之氣”,甚至唐浩然心底還產生了一種錯覺,眼前的李熙似乎與光緒倒有幾分神似,嗯,就是那種氣質中軟弱。
“使君之禮,小君不盛惶恐!”
李熙忍着內心的不快,再次依着祖規行禮時,唐浩然則往前數步,扶其雙臂,這次倒是沒讓其行全禮。
“王上客氣……”
在衆人的注視中,在其身後東側數百米外的半空閃過一道紅亮的信號彈時,唐浩然的笑容卻突然一斂,沉聲道。
“又豈能掩王上背華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