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區煙囪林立,廠房櫛比相連……實爲中國雄起之象徵!”
幾乎每一個來到仁川的西洋人,目睹着仁川特區的建設時,都會生出這樣的感覺,從仁川日新月異的變化中,人們所感受到的是一個古老東方國家的覺醒。這裡與上海的繁華不同,仁川的繁榮是建立在工業上的。
在佔地達二十平方公里的工廠區那裡,山下的地平線被很大一片工廠區所遮斷,滿眼都是鱗次櫛比的車間,雄偉至極。特別是在那林立的煙囪之中,有幾個正冒着煙,有白色、有黃色、有灰色、有黑色;它們一邊互相交織,一邊向藍灰色的天空擴散,形成一朵朵異樣的雲,佈滿了半個天空。在這樣一個生機勃勃的大背景的襯托下,那一座座高低不同、形狀各異的廠房,顯得極爲壯觀。
一但進入工廠區,人們所感受到的卻是一片其它地方所未曾感受的繁忙喧鬧,天空中只見各種色彩的煙霧,混合着朦朦細雨,蒙在煙囪、車間和廠房的上空,滿載礦石、煤炭的火車轟隆隆地從港口開進來,滿載貨物的火車又隆隆地開往港口,港口上數以千計的勞工將一包包貨物扛上吊板裝上輪船。
作爲遠東規模最大的仁川鋼鐵廠臨海而建,工廠擁有自己的碼頭,以便卸下供生產用的鐵礦石以及焦煤。建設鋼鐵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廠址必須有豐富的含鐵量高的鐵礦、有可冶煉爲焦煤的優質煤礦,還要有充足的水源和良好的交通運輸條件。
而除去臨海的交通條件之外。仁川都不具備。其周圍既沒有鐵路。也沒有焦煤,它的鐵礦石來自從北方臨廣樑灣的殷慄鐵礦,因爲朝鮮沒有優質煉焦煤,則只能從國內的開灤煤礦購進。甚至就連同淡水亦需要從漢江經水渠引入工廠。
無論如何,就地緣上來說,這裡並不適合建立鋼鐵廠,可是現在一座亞洲規模最大的現代化鋼鐵廠卻聳立仁川的海岸邊,一座高聳的鍊鐵高爐。一間間連綿的車間,各種各樣的機器設備,這座經過多次追加投資後的鋼鐵廠,已經變成了一座大型鋼鐵聯合企業,可以生產數以千百種鋼鐵產品。
在廠區內,運輸原料的火車像在賽跑一般,轟鳴着在廠區間奔馳着,頭戴柳條帽盔的工人們,正在架設二號高爐,不過處的一號高爐。此時已經投入生產,發出灼人的熱氣。空氣中總是瀰漫着淡淡的臭雞蛋味,那上焦炭散發出的味道。
雖是陰雨綿綿,可是在高爐附近卻是一片彤雲密佈之景,若是從山上看去,便能看到此時的鐵廠卻是被一片朦朦的煙雲籠罩,若是在夜晚那高聳的鍊鐵高爐噴涌出的爐火足以映紅半個夜空,成爲比燈塔更爲耀眼的存在,而此時那爐火卻將整個工廠變成了人間仙境。
工廠內高爐中的烈火熊熊燃燒着,爐口的煙雲遮天蔽日,那紅彤雖高卻只讓人感到一陣陣灼熱,在高爐下幾名爐前工手舞鋼釺在爐前穿梭,他們不顧爐溫升高,仔細觀察爐膛內鐵水熔鍊情況,不時地取出鐵水標樣送往化驗室檢驗;爐前化驗員在操作檯前認真做着生鐵化學分析,爲爐前調整操作提供可靠依據;鼓風機班的工人則根據爐溫生降數據,隨時往爐膛內送風、撤風;電工、焊工、鉗工,在爐前奔跑忙碌着,都在爲確保鐵水出爐萬無一失做着各種準備工作。
整整一夜,唐浩然都守在這座高爐附近,困了也就是在不遠處的辦公室中打個盹,這座高爐儘管是從英國購買的,但是卻借鑑機器小高爐的改造工藝,其產量相比過設計產量投高了數倍,僅此一座高爐一年即可生產十餘萬噸生鐵。
19世紀末,這是鋼鐵的時代,作爲一名冶金工程師,唐浩然自然深知這個時代的鋼鐵工業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一個國家的脊樑,意味着一直等待着鋼軌的工地上可以迅速鋪設下廉價的鋼軌。
因爲沒有技術人員的關係,工廠內幾乎所有的技術人員都是聘請自英德,他們負責檢驗買進的礦石,石灰石和焦碳的品質,使產品、零件及原料的檢測系統組織化。同時還指導着生產,這一爐生鐵,是仁川鋼鐵廠一號高爐的第一爐生鐵。
“出鐵!”
終於,隨着唐浩然發出“出鐵”的命令,工人們立即操縱當時蒸汽動力的開口機打開了出鐵口,霎時從爐內噴出大團大團焰火般的火花……在萬衆囑目下,仁川鋼鐵廠冶煉的第一爐鐵水從爐內順利流出來了。
數百噸通紅的鐵水被直接倒入混鐵爐中,與爐中的廢鐵混合,看着那拖着混鐵爐的電車往轉爐車間駛去時,唐浩然整個人不禁產生一種時空的重疊,不禁想到兩年前的這個時候與鋼廠中與“流星”遭遇的那一瞬間。
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唐浩然並不清楚,可他卻知道自己的命運,甚至這個民族的命運,也正是從那一刻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大人,要不要去轉爐車間看看?”
內心激動非常的鄺賢儔,看着遠去的拖車衝身邊的大人說道。
“嗯?轉爐車間?當然要去,要去的……”
高大的轉爐車間的廠房向地面上投下了一大片濃濃的暗影,從化鐵爐與化鐵爐的空隙間,有紅光一閃一閃的透射出來。緊靠着轉爐車間旁邊的,是鼓風機房,中間有一條寬寬的小道。唐浩然和鄺賢儔正走在這條小道里,頭頂上面全都是架在空中的粗大的管道;這些黑通通的管道里,呼隆呼隆響着強力的風的咆哮聲。
人還未到轉爐車間,一陣陣嘶吼般的咆哮聲已經傳了過來,待進入轉爐車間後,撲面而來的熱浪頓時讓汗水從唐浩然的身上流了出來,在轉爐前除去工人外,還有兩名外國技師,他們正在記錄着什麼,而身邊還跟着十幾名同文學院工學系的學生,經過近一年的學習,他們已經開始在工廠中實習以掌握基本的冶金技術,爲將來往國外留學打下基礎。
鍊鋼轉爐的火力猛烈得驚人,可以由爐口看到的紫羅蘭色火焰,那座轉爐發出如史前野獸嘶吼般的聲音,逐漸變成黃色,最後變成美麗的白色光焰,整個過程不過只進行了幾個小時。從轉爐流到橫具中的銀白色的鋼熔液,然後通紅的鋼錠直接經傳送車運至軋鋼車間再軋成鋼軌。
這是引進美國技術設計的“連續”生產線,亦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生產工藝,就如同軋鋼車間引進的的四輥可逆式中厚板軋機,一但建成其將是世界上第二部同類鋼板軋機,美國的工藝與技術,正在這座工廠中取代英國的技術,同時代最先進的技術正在被引入這個座鋼。
“大人,現在我們每天可以生產150噸84磅鋼軌,根據先前的測試我們的鋼軌質量遠好過歐洲最好的鋼軌,而且用的合金更少,成本自然也就更低……”
對於自己生產的鋼軌質量,唐浩然並不懷疑,儘管這種普通的低合金鋼軌,以後世的標準甚至屬不合格產品,但在這個碳素鋼軌與錳軌剛剛起步的時代,這種低合金鋼軌卻能憑藉其更加優異的性能成爲仁川鋼鐵廠的“拳手產品”,而更爲重要的是它的成本很低,而且相比於同時代的工廠的生產成本很低。
“現在廠子裡的成本怎麼樣?”
儘管有漢城機器鍊鐵廠的生產成本作爲前車,但唐浩然還是忍不住詢問着工廠的生產成本。
“大人,鐵礦石的到岸價是1.34元,焦煤的到岸價爲8.4元,目前工廠的每噸生產的勞務費是1.7元,原料10.3元,石灰、無煙煤粉等1.26元,冶金專利費爲2.1元,目標鍊鋼總成本不過17元。比預計的20元還便宜了至少三塊錢,相比於歐美同類鋼鐵廠,我們的成本節省了近一倍,目前上海洋鐵每噸45元出奇,以此計劃,若是售鐵,每噸利潤當在二十至三十元間……”
這麼大的鐵廠當然不會去賣最廉價的生鐵,利潤更高的鋼軌纔是公司欲佔領的市場。
“大人,現在這鋼軌冶煉出來了,所以,廠裡準備委託貿易公司,同北洋衙門去談鋼軌的事情,大人,你覺得,咱們應該讓幾成利?”
讓利?
眉頭微微一跳,唐浩然搖搖頭,看着那邊一根根從軋鋼機中擠壓出來的通紅的長達十餘米的鋼軌,對鄺賢儔吩咐道。
“利是不用讓了,這廠子裡不是有北洋的股份嗎?價格就以歐洲的同類產品,加上運費,至於他們往衙門裡開出什麼價,咱們不用問,只要保住兩倍的利潤就行了,要知道,咱們可還指往着北洋衙門幫咱們修路那!”
唐浩然口中所謂的幫指得是在鋼軌暴利下,工廠可以拿出這一部分利潤,以貸款的方式爲朝鮮鐵路公司提供鋼軌,而這買鋼軌的錢自然是由北洋衙門拿的。
“還有,我讓廠裡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