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鬼子一瞧,好嘛,沒煤了,船動不了啦,你猜怎麼樣?這大清國有煤,不成,得讓他們給送點煤過來,那可不是一星兩點的,這不漕糧碼頭那,一船船的京西塊煤正朝天津那邊發着那。”
“洋人的大兵輪就停那,那船一動可就得幾萬斤煤!”
“再不買,再不買就等着啃生米吃吧!”
“京西煤都運到天津去了……”
謠言,一個個謠言口耳相傳的在京城裡傳播着,每一個聽說的總是誇大其詞,添油加醋,似乎不這般便不能證明他不知道這個消息似的,即便是通過口耳相傳的方式,不過只是一天的功夫,整個京城,甚至就連宮裡的太監都知道了一個大事——京城沒煤了。
一種前所未來的恐慌迅速在京城漫延開來,這恐慌甚至比洋鬼子要進北京還要嚇人,洋鬼子進了京,可以逃、可以跑,再不濟,無非就是換個主子,可這沒有煤那成,柴米油鹽,這柴可是每日開門的第一件大事。
在謠言散播的同時,京城大小煤行外全都擠滿了買煤的百姓,管他是府上的奴才亦或是平頭百姓也罷,這會一個個都揣着銀子來了,手裡拿着碎銀子往行裡擠着。
“劉掌櫃的,來一千塊煤球!”
“給我也來兩千塊……”
“劉掌櫃,俺們大人說了,買不着煤,回到家可要打斷腿的……”
“我加錢,十文!”
“我加十五文……”
旺記煤行的鋪外黑壓壓的擠了數百人,人挨着人、人擠着人,每一個人都在那裡吆喝着,試圖向前擠着,即便是幾位僥倖買到煤的,這會也被擠的出不了門。
“東家,東家,不成了,不成了,沒煤了!”
掌櫃的一句話,讓坐在後櫃六神無主的劉致文額上頓時冒出汗來。
“礦上的煤運來了嗎?”
“東家,咱一共才分着六千多斤不夠啊,那些人你要一千塊,他要兩千塊的,那些煤,還不夠兩三家的那!”
“這,這可怎麼好啊!”
劉致文急急的踱着步子,就在這時,又有一個夥計打走了過來。
“東家,打聽着了,打聽着了,聽說是洋鬼子的大兵輪沒了煤,停在塘沽那,讓咱大清國給他們送煤,還指了名得是京西煤……”
不待夥計把話說完,劉致文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不用想他都知道,這那裡是謠言,分明就是唐浩然在把大傢伙往火坑裡推啊。面色蒼白的劉致文翻着那雙金魚眼,看着掌櫃的有力無力的說道。
“掛、掛牌子——今日無煤!”
在吐出這句話的時候,劉致文那張煞白的臉上,神情變幻不定,至於那雙金魚眼中更是時而閃動着種種情緒,閉上那雙金魚眼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那日在茶館裡碰着瓤子九時,那人說的那番話來,看樣子,只有這一條路了。
“唐子然,既然你無情,那休怪我無義了!”
在吼出這句話的功夫,劉致文牙齒猛的一咬,將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猛的一摔,人便走了店鋪。
“今日無煤!”
不過一日的功夫不單旺記掛上了這牌子,就連焱字號這樣的老號,也掛上了“無煤”的牌子,擠在號上的百姓似乎還不相信,不知是誰嚷了聲,說他們沒準把煤藏起來不賣了,羣情激憤中,百姓甚至直接砸了幾家煤行,衝進去一看,頓時傻了眼,後院確實沒有煤了,這似乎更佐證了一個事實——沒煤了!
“今日無煤!”
瞧見“焱字號”掛上這個牌子的時候,唐浩然強抑住內心的激動,望着身邊的譚嗣同說道:
“復生兄,事情的成敗,就看明天了!”
而相比唐浩然的激動,譚嗣同卻是神情凝重的瞧着激憤的百姓,他沒想到那幾句破綻百出的謠言,卻能煽動整個京城的百姓。
“中國人素來信謠,再離譜的謠言都有人信,更何況,還牽涉到洋人!”
想到那日唐浩然編排謠言時的自信,他倒是有一種錯覺,也許唐浩然更瞭解國人的脾氣,果然就像他說的那樣,當牽涉到洋人的時候,即便是這破綻百出的謠言,也被百姓當成了真,全城人都擠着、搶着去買煤了。
“子然,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譚嗣同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聽說,就連總理衙門那邊都打電報詢問天津的李中堂,天津是不是有洋人要煤?問這是怎麼回事?再這麼下去,若是若出不可收拾的亂子來,那可怎麼好?”
可不是已經引出了亂子,這邊不相信煤行沒煤的百姓已經打“焱字號”給砸了,今個全城不知得砸多少煤行,這些煤行一但掛出了“無煤”的牌子,那招牌也就砸了!
看着依然擁擠在焱字號外的百姓,唐浩然略作沉思後果斷的對一旁的夥計說道。
“長勝,你派人通知各店,把煤球的價格擡到二十五文!還有塊煤,也要擡高市價!限購,每戶煤球一百塊、塊煤一百斤,告訴他們,這夠他們燒一個月的!”
別人無煤,我那有啊!不過想再按低價買煤是不行,不僅不能賣低價,反而還要賣高價。
唐浩然得意着,脣角微微一揚,瞧着焱字號被砸碎的木門,冷笑道。
“說實話,咱們可得謝謝這些人,要不是他們,咱們又豈能掙這筆錢!”
譚嗣同猶豫着說道。
“子然,我看不如趁機把咱們收的那些煤按平價脫手算了,這擡高了,會不會……”
唐浩然搖頭,語氣堅決的說道:
“不,照我說的去做!”
夥計有點糊塗了,但仍應聲匆匆走了。而譚嗣同則有些不解的看着唐浩然,這樣的話,風險也太高了點。
“明天,十六家煤行,繼續限賣,煤球的價格掛到三十文!聯絡京西的煤礦,煤價咱們再加上半成!”
唐浩然冷冷一笑的,擱過去,華揚號都是送煤上門,幾乎不從鋪上出煤,可現在卻與平常不同,他不僅想要趁此機會掙上一筆錢來,同樣還要趁這個機會狠狠的咬那些煤行一口。
“子然,你是想……”
看着唐浩然,譚嗣同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互視一眼,在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唐浩然變得陌生起來,他這是要把所有的煤行往絕路上推啊,
“子然,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如果所料不差的話,今天晚上,那些煤行就會派人來見你了!”
“見我?”
冷笑聲,唐浩然背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我是那麼那見嗎?”
若真讓他們見了,那可就是真賤了,冷笑一聲,唐浩然的雙眼眯成條細縫,朝着焱字號那邊看了一眼,那神情中滿是得意之色,自己不過只是按照一知半解法子小試牛刀而已!
好了,從今以後,這京城只有華揚號了!
“哎喲,這下可完了!”
頭上裹着的白布,還冒着血的杜掌櫃嘆息一聲,看着東家說道:
“東家有所不知。這些天,礦上出的煤,華揚號買走之後,並沒有運進城,而是存在城外了,他們一面散佈謠言說肯定還會降價,老百姓圖着便宜那裡還敢買煤,加上前陣子賣的煤,自然的這邊就不用擔心號上煤不夠賣!”
杜掌櫃又看了看東家,又補充道。
“我還打聽到,這陣子,咱們號上賣的煤,八九成都被華揚號買走了,今天圍市搶煤之前,咱們號上賣掉了幾萬斤,也都是華揚號派來人買的!就連現在這謠言,也是他派人造的!”
掌櫃的話,讓李亭玉勃然大怒道:
“我們的人難道都是聾子、瞎子,對外頭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
杜掌櫃猶豫了一下,看看東家說道。
“東家,現在買煤的人實在太多,個個都要加價買煤出去,生怕買不着煤了,這外頭,煤都漲到快三十文了啊!可買不着啊!咱們現在就是拉煤也來不急了!”
杜掌櫃的話讓李亭玉頓時發急。
“那怎麼辦?你是不是想說,哪怕我們拉來了煤。也解不了局……”
話只說了一半,李亭玉臉色又是一變,確實來不急——沒時間曬煤!
“東家……”
“完了、完了……焱字號幾百年的名聲全毀在我手上了!”
面如死灰的李亭玉喃喃時,這會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從一開始,他總覺得的有些不對,現在一切全都明白了——從一開始,那唐浩然就挖好坑等着他跳那,虧他還自以爲得計,可未曾想,從始至終,他都把自己當成猴似的玩了。
想到傳了幾代人的焱字號將毀於自己手中,他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似乎感到有一張大網在他的頭上越收越緊,緊的讓他透不過氣來。
“東家,咱,咱還有機會,還能……去找唐子然,咱們去求他,他手裡肯定有煤,他光買咱們的就買了幾十萬斤!”
杜掌櫃的話讓李亭玉的臉上恢復些許血色,他看着遠處喃喃道。
“對,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可,可唐子然會,會答應賣給咱們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