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炮聲響了兩天,嶽託看起來很有耐心,黃金山上能看見海面密密麻麻的船隊正在聚攏。嶽託不認爲這是在逃跑的節奏,旅順的位置太好了,明軍沒理由放棄。吃了兩天炮擊的外圍城牆搖搖欲墜,德格類組織的民夫隊趁着夜色也向前推了五百米,填平了一道一道的壕溝。除了速度不那麼快,別的問題都看不出來。城頭的明軍大炮,至今一炮未發,每天都能看到城裡的民夫跟螞蟻似得在忙碌,說明人家沒撤退的可能。
未來的攻城戰,只能是一次無比殘酷的戰鬥,這時候的嶽託依舊沒有等來奉天的回信。
這個時候的奉天城內,正在進行的是一次激烈的辯論,要不要派部隊增援的問題,出現了兩個方面。一邊之寧完我爲首的漢軍旗,主張既然陳燮渡海增援旅順了,不妨調集大軍,一舉擊潰之。
這個觀點剛提出,就遭到了多爾袞和多鐸的強烈反對。他們的理由很充分,區區一個登州營,就要調集大軍,這讓大金的面子往哪裡擱?這個話真沒錯,正常的情況,一個總兵有個三千家丁就是很離譜的強軍了。陳燮就算金山銀海,也不可能突破這個規模太多。假設給他翻一倍,也就是六千人。嶽託手裡不算朝鮮兵,有一萬兩千多人,兵力兩倍於敵。不能奪取旅順,這個可以理解,但是打到需要蝟集大軍南下。這就太荒唐了。明軍都這麼強大。大金還圖謀什麼中原?
這兄弟倆的觀點,基本符合了現在滿八旗的主流。但這並不等於沒個人都這麼想。比如豪格,就一直保持沉默。別人向幾個漢人臣子吐口水的時候,他默默的低着頭不說話。說起來他是晚輩,不開口可以理解,實際上他的性格根本就不會這麼幹。
雙方沒有爭的面紅耳赤,這種爭執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後金的貝勒。噴一個漢臣你敢還嘴?寧完我等人只能默默的站在那被噴的滿臉唾沫。
黃太吉見多鐸噴的最起勁,心裡很清楚,大金的內部鬥爭激烈程度,一點都不比明廷差,甚至有過之。而且後金的這種內鬥,從來都是血淋淋的。多爾袞和多鐸,最希望看見的,大概就是嶽託的戰敗,然後趁機奪他的部族。
“多鐸。既然你堅持不必大軍出征,那就帶着本部人馬,增援嶽託好了。”黃太吉一句話,多鐸有點傻眼了。但是這個時候沒有讓拒絕的可能,正準備硬着頭皮接下了任務。有人來了一句:“父汗,兒臣有話要說。”
看着站出來的豪格。黃太吉心裡暗暗不滿。好不容易不多鐸給架上去了,這小子怎麼出來說話?豪格於多爾袞爲首的三兄弟,那是利益對立面。這小子在這個時候出來要幹啥?
“講!”黃太吉面無表情,心裡卻是很不爽,語氣也有點生硬。
豪格知道不好,但還是硬着頭皮道:“兒臣以爲,陳燮不除,日後必爲我大金心腹大患。”真不是爲了多鐸好,實在是陳燮在豪格心裡就是一個陰影,不除掉都魔怔了。
“有那麼多長輩在。此事不勞你操心,下去吧。”黃太吉擺擺手,豪格無奈的退下。
黃太吉鐵了心要讓多鐸出征,大家都看的出來,但是沒法子說話。誰讓之前多鐸那麼來勁,現在被人捏住了,只好就範。
黃龍終於拿到了孫元化的回執,這個時候嶽託已經轟了三天的城牆。外圍城牆的一部分,直接給轟塌了。德格類的清障工作,也向前推進到距離城牆三百米。
黃龍走了,陳燮親自去送,好歹歷史上他戰死在旅順,算是留住了一個武將的節操。一艘100料的大船,送走黃龍。陳燮回到城中,再看各位將領,這些人最近還算老實。軍營裡那些丘八,被收拾的很慘就是了。每天別的不幹,就站隊列,練習拿槍往前捅這麼一招。說來也怪,當兵的居然沒人鬧騰。全都乖乖的,就是是兵痞子,也是意外的老實。
其實真不是他們老實,而是沒有鬧事的市場。大部分士兵吃的好穿的好,明朝當兵的遇見這樣的長官,哪會去怎麼折騰,今後上哪去找這樣的老大。一干將領不鬧,還約束家丁,自然沒人去鬧。
炮擊第四日又過去了,跟歷史上相比,嶽託正式攻城的日期推遲了兩天。站在高處的陳燮,看着城外的溝壑被填的只剩下三百來米的時候,對王啓年道:“夜裡讓火槍營出城,藏在壕溝裡,我覺得時間上也差不多了。”
“老爺英明,連着轟了四天,城牆快撐不住了,嶽託的火藥也不多了。這建奴,倒是好耐心,遲遲不動。兄弟們都憋着一股勁。”王啓年時刻不忘記拍馬屁,陳燮笑了笑,招手把林和叫來問:“準備的如何了?”
林河打開一個本子,雙手呈上,陳燮掃了一眼,便淡淡道:“連夜登船,如果沒算錯,後金的援兵也該出動了。”
“王啓年,五千東江兵和一千滑膛槍手加一個野戰炮隊,你守不住旅順,自己跳海去,別活着見我了。省的到時候老子親手剁了你。”陳燮非常無情的命令,王啓年卻露出喜色道:“請老爺放心,旅順城固若金湯。”
一早起來,登上黃金山的嶽託心裡咯噔了一下,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都不見了。按說這一夜之間,想把太多的兵力從旅順的小碼頭上裝走,可能性不大。難道說,之前幾天,夜裡都在悄悄的裝船不成?心裡默默的算了一下陳燮的兵力,嶽託覺得也不太可能出現陳燮登陸身後的事情,就那麼點兵力,就想內外夾擊?
找來德格類,嶽託說了自己的擔心,德格類頗爲無奈道:“今天再不攻城,帶來的藥子就不夠了。等上兩天不是不行,就怕明軍趁機修復城牆。”似乎在應驗德格類的話,城內的許多民夫,不斷的用小車推着沙袋,堆在城牆腳下,一看就是在加固城牆。
塔塔塔的馬蹄聲,驚動了兩人。身背信件的信使,從馬背上下來,口中高呼:“八百里加急。”嶽託飛奔上前,結果命令打開一看,露出滿臉的喜色道:“好,多鐸率本部人馬來援,這樣我們的後路就有保證了。”
德格類也很高興,連忙道:“那就趁勢攻城吧。成不成,先看看。”
嶽託點了點頭,德格類親自上前方督戰,五千後金八旗兵,自然是不會先上陣的。這是他和嶽託安家的本錢。
戰壕裡的火槍兵安靜的坐在地上,王賁彎着腰在深深的壕溝裡來回走動,給一干手下打氣。他們需要防禦是是一段大約一百米的正面,前方有三道鐵絲網,還有挖的亂七八糟的坑和各種障礙物。這一段距離,大概有五十米。按照要求,也只能在這個距離下令開槍。
民夫揹着裝滿土的袋子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推着蒙了牛皮的盾車,城頭上的信號兵,不斷的通過旗語指揮,並且傳達命令。
大約三千民夫,還有三千漢軍,慢慢的往前移動,他們今天要做的事情看起來不難,把這些障礙拆掉,爲今後的攻城戰做準備。
嶽託緊張的看着城牆上,大批明軍上了城牆,掀開一塊又一塊的步,之前是看出不來這是布的,顏色跟城牆差不多。那些之前“暴露”的炮位,反倒沒人去管。這個發現,讓黃金山上的嶽託汗顏不已,同時也覺得事情似乎不那麼妙了。
距離最近的一道壕溝只有一百米了,民夫發出一陣嚎叫,死命的往前飛奔,衝到壕溝前,丟下裝土的草袋子,掉頭往回跑,後面的民夫再繼續重複。
負責指揮的王啓年,看着密密麻麻的民夫,嘴角露出一個譏諷似的微笑。就在那道壕溝的背後,五十米的地方,藏着一千火槍兵。
“城頭大炮開火。”二十餘門之前藏起來的大將軍炮,現在不足二十門了。旅順的東江兵操練的技術一般,三分鐘能打一炮就不錯了。點着的藥捻子滋滋滋的響,黃金山上的後金大炮,這時候又響了,不過命中率不行,除了一枚炮彈落在城樓上,其他全部打飛了。
儘管城頭上出現明軍,民夫們一樣沒得選擇,至少他們沒勇氣選擇,只能往前衝。轟的一聲,第一炮響了,次第飛出的鐵蛋,根本就不用瞄準,五百米的距離,螞蟻似得人羣,打不中太難了。十幾炮次第開火,城下的民夫沒有絲毫的猶豫,加快了向前跑的速度,衝在最前面的人,看見了五步之外的壕溝,只要在有那麼一下,就能往回跑了,這一趟就算完活了。
抱着這個態度的民夫很多,誰都沒想到的意外發生了,飛出的炮彈是奔着後面的漢軍盾車去的,雖然沒打準,但落在地上的炮彈,毫不客氣的切割出一道血槽。落在盾車上的彈丸也有,但是隻有一發,沒有給漢軍旗的士兵帶來太大的傷亡的同時,帶走了不少給驅趕的民夫。這時候,城頭上紅旗一閃。
“站起,舉槍!”王賁聲嘶力竭的一喊,手下百人紛紛站起,踩着沙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