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同一個節奏的鼓聲驚天動地般響了起來,激越而又震耳,好似一個龐大無匹的戰爭巨獸,正邁着沉重的腳步向這裡衝刺。
先鋒輕騎跨下的戰馬都經歷過刀光血影的衝殺,但也被鼓聲嚇得騷動起來,飛鷹部落的士兵們一邊輕聲呼喝約束着戰馬,一邊緊張的觀察前方。
三魁大喝一聲,不過他的聲音被淹沒在鼓聲中,旁人只能看到他在張嘴,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三魁兜轉戰馬,左手搭上了三隻箭,瞄準了王瑞。弓弦一鬆,三隻箭矢成品字形激射而出。
王瑞身後的掌旗官看到對方在瞄向自己的方位,知道不妙,連忙把大旗往地上一插,騰身衝了上來,張開雙臂,擋在王瑞面前。
三支箭矢轉瞬即至,一支箭射進了掌旗官的鼻樑,另外兩支箭透胸而過,箭頭在掌旗官的後背處冒出,他的身體被箭的勁道帶的踉蹌了一下,頹然栽倒在地。
三魁雙腿一夾,驅使着戰馬向側向奔去,拔箭再射,距離王瑞最近的士兵衝上前,擋在王瑞身前。憤怒的三魁索性勒住戰馬,拔箭再射,結果又站出一個擋箭的士兵。。。。
三魁臉色變得鐵青,他有百步穿楊的箭法,但是在對方視死如歸的捍勇面前,引以自豪的神箭卻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王瑞脖頸處的青筋鼓起一指來高,他的指節攥得發白,兩隻鼓錘一下又一下,全力敲擊着戰鼓。王瑞已經豁出去了,他可以死,但鼓聲絕不能亂。
粘罕驚疑的望着前方,按理說,和自己這千餘騎精銳的勇士相比,百餘人擋路簡直象螳臂當車一樣!可是對方的氣勢卻藉着鼓聲沖天而起,甚至壓過了他的孩子們發出的殺氣,粘罕緩緩舉起手,準備下令衝鋒。
就在這時,一層朦朧的霧氣從谷中生起,間或還有雪花飄落,粘罕擡起頭望向天空,天空還是那麼晴朗,連一朵白雲都沒有,感覺不到一點溫度的太陽掛在空中,淡漠的掃視着一切。
粘罕轉頭四下張望,臉色陡然間就從紅潤變成了死灰色,一個本來應該很遙遠的詞彙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雪崩!:“撤!!馬上撤退!!!”
鼓聲還在響,粘罕的聲音和鼓聲相比,就象在炸雷中去聽秋蟲發出的低語,連他身邊的親衛也沒能聽清他的喊聲。
大地開始顫抖起來,戰馬最先感覺到了危險,它們再不受士兵們約束,瘋了一般左衝右撞,原本整齊的隊列在眨眼間就亂成了一團。
數座雪山的山尖處出現了一抹黝黑,這種黝黑在緩緩的擴大,就好像一個巨人在脫衣。無數積雪咆哮着急衝而下,浪頭捲起的雪霧蒸騰達幾十丈高,雪浪還沒有衝下峽谷,撲面而來的毀天滅地的氣勢已經把所有的飛鷹部落士兵駭成了雕像。
王瑞狂笑了一聲,拋下鼓錘,在他們陣列的後方,早已挖好了上百個藏兵洞,這就是他們保命的地方,錢不離從來沒有利用死士爲自己賣命的習慣。
士兵們迅速跳進了屬於自己的藏兵洞,拿起盾牌擋住了洞口,雪崩之後是死還是活,那就全靠他們自己的運氣了,不過沒有被主將遺棄,士兵們感到分外滿足,而錢不離的形象在他們心目中也變得無比的高大。
與雪原城士兵截然相反的,就是飛鷹部落的人,他們已經放棄了所有的努力,只是在絕望的等待,連他們跨下的戰馬也不再四處衝撞了。
粘罕握着腰刀,默默望着撲面而來的雪浪,他曾自持勇武無雙,但是在天地之威面前,一個人的勇武又算得了什麼?這些南國人實在太狠毒了,居然故意用鼓聲引發了雪崩!他們根本不配稱爲勇士,就知道用詭計的懦夫!粘罕心念一動,他突然想起了跟在後面的哥哥,在瀕臨死亡的瞬間,粘罕一下子領悟了什麼,大哥!你千萬不要來啊!千萬不要來!可是。。。。大哥能不來麼?
粘罕的腰刀無助的掉在地上,雪浪一掃而過,淹沒並抹去了無數生命的印記。
※ ※ ※
“粘罕!!”札木合目眥欲裂,渾然不顧還在翻滾而下的雪崩餘波,大吼一聲,奮力向落日峽谷衝去。
十年前,自己的母親烏德術蘭臨死的時候,曾拉着自己的手囑咐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粘罕,傻頭傻腦的,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啊。。。。”想到這裡札木合心痛如攪,我沒有照顧好他!我沒有照顧好他啊!
飛鷹部落的騎兵們約束着受驚的戰馬,緊緊跟上了他們的王,王之所往、雖萬死而無懼!這是他們的信念!
雪浪已經很弱了,一波捲來只有薄薄的一層,不過峽谷中的積雪很深,札木合只衝了幾步,積雪就淹到了他的腰側,札木合發瘋一樣催動着戰馬,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絕不能把粘罕的屍體孤零零留在這裡。
一個人一瞬間不理智的衝動會毀了自己,一個統帥呢?
當飛鷹部落的中軍擁進了落日峽谷時,幾十個斥候正從後方亡命般趕來,有的在拼力吹着號角,有的在拼力大喊:“敵襲!有敵襲!!”
在他們身後的天際處,一條黑線已經壓了上來,杜兵一馬當先,衝在了騎兵的最前面,他的臉已因過於興奮而漲得通紅。
自己面對的可是飛鷹部落的近衛輕騎啊!這是一支連姬周國上將尉遲風雲也唯恐避之不及的精銳部隊啊!如果能把他們消滅掉,那是多大的榮譽?如果再能活抓札木合的話。。。。
一個將領也許可以做到不貪金錢美色,但對榮譽卻是無法免疫的。
盯着落後的一個斥候,杜兵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意,彎弓搭箭,弓弦響處,那個斥候慘叫一聲,從馬上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