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哥的淫笑當即就僵在了臉上,眼睛瞪得老大,雖然身爲見多識廣的貴族,他結識過一些反覆無常的人,但錢不離翻臉翻的確過於突兀了。
“我買下來的東西就屬於我了,程達,替我驗貨吧。”錢不離輕描淡寫的說道。
程達和兩個親衛一起拔出了長劍衝上來,有一個家丁見勢不妙,竟然搶先撲向錢不離,看樣子想來一個擒賊先擒王。
可惜錢不離不是弱不禁風的人,家傳的功夫不是白練的,眼看那家丁的雙手就要搭上自己的前胸,錢不離驀然一側身,腳尖勾在了對方的腳腕處,伸手一拍,那家丁撲通一聲,撲在了地板上。
程達趕到了,長劍如毒蛇般刺入了那家丁的脖頸,隨後手腕用力一挑,挑起了一蓬血雨。
錢不離像個沒事人一樣,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程達帶着兩個親衛下手再不留情,劍光交錯,只眨眼間就把那三個家丁刺倒,剩下一個舉着椅子的公子哥簌簌發抖,可他始終也沒有勇氣把手裡的椅子砸出去。
兩個酒樓的夥計怪叫着連滾帶爬衝下了樓梯,倒把二樓聽動靜的客人們嚇得夠戧,圍上來問長問短的,不過沒有人敢到樓上來一看究竟。
浮柔的態度也變了,原來她以爲錢不離見死不救,所以才生氣的,看到這種情景,頗有幾分扭捏,囁嚅着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好大膽子!你知道我是誰嗎?”一個自以爲是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公子哥認爲錢不離一定不知道他是誰,所以纔敢下殺手的。
“我管你是誰!”錢不離輕蔑的回道:“程達,快點驗貨吧。”
那公子哥嗷地一聲怪叫,把椅子砸向了向前走去的程達,程達懶得躲,只伸出左臂擋在胸前,硬捱了一下,右手的長劍劃出寒芒劈中了那公子哥的脖頸,鮮血噴涌而出,那公子哥靠着牆一點一點的軟倒在地,到死他的眼睛還睜得老大。
程達冷哼一聲,長劍也不擦,直接收劍入鞘,隨後對着一個親衛使了個眼色,那親衛急忙走到窗前,對着下面的楊遠京做了個手勢,楊遠京身邊的兩個親衛跨上戰馬飛奔而去。
這是一個意外,錢不離可以不把意外當回事,身爲親衛隊隊長的程達卻做不到,他習慣遇到事情往壞處想,思慮周密才能做到遇變不驚。飛奔而去的兩個親衛自然是去找閻慶國了,只有大軍入城之後,錢不離的安危纔會得到保證。
樓上的程達已經命親衛把那女人扶了起來,事變太突然了,場面也有些血腥,那女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麼,無奈之下,程達只好把那女孩也扶了起來,親手爲她提上了褲子,不過一個大男人做這種事多多少少有些尷尬,程達的臉略微有些發紅,錢不離卻在一邊竊笑不已。
“老爺,你們是好人吶。。你們都是好人吶!”那女人突然一把拉住了程達:“你們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我們不走,程達,扶她坐到一邊去,看看她的胳膊傷勢重不重。”錢不離淡淡的說道。
“閣下,她說的不錯,你們還是走吧!再晚。。會出大事的。”臨桌的一個貴族突然開口說話了。
“呵呵。。多謝好意了,閣下是練市縣人吧?能告訴我你的姓名麼?”錢不離當然是不會走的,偌大個宜州,還沒有能把他逼走的人。
那個貴族一愣,苦笑道:“如果你還不走,恐怕你再也走不出練市縣了。”
“聽說練市縣的縣主羅源發爲官很是公正,我想他應該不會難爲我吧?”錢不離笑了笑。
“公正。。”那個貴族嘴一撇:“好吧,就算縣主大人爲官公正,可是你在大庭廣衆之下殺人,殺的還是貴族,按律法天底下誰都救不了你啊!”
“何必要靠別人救呢,我自己可以救自己。”錢不離笑道:“何況我又沒有殺人,不過是驗貨而已,他們收了我錢又想反悔,那也太不講道理了!你看見了吧,是他們先動手的,到時候還得靠閣下幫我作證啊。”
那貴族張口結舌,隨後垂下頭去,看樣子他不想再和錢不離廢話了。
樓下一陣吵嚷,隨後有七、八個夥計手裡拿着傢伙逼上了樓梯,所謂的傢伙不外菜刀、擀麪杖之類的東西,讓這些傢伙和程達動手,和找死沒有區別,不過他們也沒有走上來,只是堵在樓梯處,一副關門打狗等援軍的架勢。
錢不離不以爲意,招呼程達坐下,倒上陳年的女兒紅,笑嘻嘻品評着菜餚的手藝,其實對這座十里飄香樓,錢不離在心內很是反感,那個貴族的公子哥強搶少女他們不管,此刻反而管起自己來了!這種反感雖然沒有到判處死刑的地步,但也差不了多少,十里飄香樓未來的結局已經定下來了。
那女人看錢不離不聽別人良言相勸,索性把自己依然昏迷的女兒安置在一張椅子上,自己用剩下的一隻胳膊整理着身上的衣物,程達拿出的衣服對她來說太大了,穿在身上顯得很滑稽,象連衣短裙一樣,可她還是很認真的整理着褶皺、挽起袖子,眼神異乎尋常的堅決,卻沒人能看出她在想什麼。被踢腫、猶帶着血跡的臉非常難看,不過在她轉身凝視着自己孩子時,那份祥和之色深深打動了錢不離。
而張賢的表現非常讓人吃驚,他殷勤的向錢不離講述着練市縣的風土人情,張賢說他還沒有見過那個公子哥,不過從鄰座的貴族不敢阻攔,酒樓的夥計爲虎作倀中可以看出,那公子哥肯定是練市縣的唯一的一個伯爵王治濟家中的公子。張賢這些話都是明明白白說出來的,說到鄰座的貴族敢怒不敢言時,鄰座的兩個貴族有些不安,說道酒樓的夥計爲虎作倀時,又迎來了數道能殺得死人的目光。
不要輕視小人物的智慧,張賢從最開始的恐懼中完全清醒過來了,事情鬧的這麼大,如果錢不離這邊敗陣,不管他能找出什麼樣的理由也推卸不了自己的罪責,就算縣主羅源發不責罰他,失去了孩子的王治濟也不會輕饒了他。如果幹脆站在錢不離這一邊,只要錢不離真的有能力,那麼他張賢就能一步登天!換句話說,帶着那麼多士兵的將軍會沒有能力嗎?
尤其在錢不離用墨汁染黑了自己的眉毛之後,張賢一下子想起了那個傳說,不過對方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借張賢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證實。
錢不離笑着聽張賢解說,張賢的話哄得了誰也哄不了錢不離,做爲練市縣的衙役,會不認識王治濟家裡的公子?錢不離有些欣賞張賢的識時務,但又討厭對方在自己面前耍小聰明,不過略加點撥之後,這個人也許會有些用處。
樓下再次傳來嘈雜聲,聲音越來越大,一個親衛探出頭去看,發現一羣士兵亂哄哄的跑了過來,那親衛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看他們的氣勢,還有衣冠不整的神態,這羣城防軍根本就是烏合之衆。
“大人,城防軍來了。”那親衛輕聲說道。
“有了當兵的撐腰,正角應該馬上出場了。”錢不離曬然一笑。
程達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暗自估算了一下時間:“大人,我們能拖就拖上一會,慶國快要到了。”
臨桌的兩個貴族聽到‘大人’二字,身體不由一震,重新審視起錢不離等幾人來。其實他們桌上的菜已經吃完,酒也早已喝光,一直賴着不走就是爲了在關鍵時刻幫錢不離說上幾句話,畢竟錢不離做出了他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所以他們才決定在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下也出上一把力。
守在樓梯處、謹防罪犯逃走的酒樓夥計們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意,大人?在這練市縣裡,再大的大人也大不過縣主老爺!現在城防軍已經來了,等在這裡看戲就好。
“程達,你怕了?這可不象你!”錢不離大笑起來:“難道慶國不來你就保不了我周全麼?”錢不離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大不了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一個小小的縣主還想張狂?!
程達被激起了沖天的豪氣,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但決不能讓錢不離失望:“大人,您放心交給我吧!”說完程達轉身走到窗口,向下觀望,楊遠京帶着那十幾個親衛已經把戰馬藏到了什麼地方,混在人羣中等待着,只要上面一亂,他們就可以從城防軍的背後衝殺過去,搶據一樓。程達居高臨下看得遠,發現側方的一個院落裡,兩個親衛正把兩個一動不動的人放倒在地上,好像是十里飄香樓下面迎客的小夥計,程達不由笑了,楊遠京的思慮成熟的很快,做事越來越周密了。
楊遠京等人面色平靜,除了一身的風塵之色和無法掩飾的剛毅之外,和平民差別不大,可也有幾個性格比較毛躁的親衛眼中都飄起了兇光,緊盯着城防軍的背影。與楊遠京等人相比,城防軍的表現就可笑了,他們只顧着耀武揚威的在下面吆喝,把手中的長劍和刺槍對準了十里飄香樓,卻無人能察覺到來自背後的殺機。
程達的經驗非常豐富,只看那些城防軍雜亂的陣型,他就知道城防軍絕擋不住楊遠京的突擊,等到楊遠京等人衝上三樓之後,只需派幾個人守樓梯,城防軍絕無可能衝上來!也許。。最致命的就是放火箭燒樓,但那也是城防軍數次或者十數次衝擊不成之後才能發生的事情,到時候,閻慶國爬也爬到練市縣了。再說城防軍的主將很可能先帶着些士兵上樓,自己手裡還有個人質,放火箭城防軍都未必敢放,想到這裡,程達心中大定。
守在樓梯處的夥計們突然一窩蜂向下面跑去,‘大人’‘大人’的參拜聲響了起來,不過被稱呼的人卻沒有領他們的情,反而大喝一聲:“滾開!”隨着聲音,一個穿戴着全套鎧甲的人走上了三樓,他的後面跟着一箇中年人,再後又是一個老人,還有十數個殺氣騰騰的家丁走上了三樓,家丁手中居然都拿着軍中的制式長劍。
那個中年人一眼看到了張賢,不由一愣,旋即大喝道:“張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賢看了錢不離一眼,錢不離象什麼也沒聽到一樣,還在閉目養神,張賢咬了咬牙,緩緩站了起來:“大人,這話說起來就長了,我們。。”
張賢的話還沒有說話,那中年人大怒道:“放肆!給我跪下來說話!”讓張賢跪下是有目地的,他知道錢不離那一桌人是血案的兇手,而張賢卻和兇手坐在一起吃飯,如果張賢乖乖跪倒在自己面前,無疑等於狠狠扇了那幾個兇手一記耳光。這個中年人正是練市縣的縣主羅源發,雖然縣主只是姬周國官職最小的地方官,但能坐上縣主的位置,一點點眼力還是具備的,對方殺完人之後不走不逃,留在這裡等城防軍,太不尋常了,所有羅源發才先找張賢開刀。
出於以前的習慣,張賢馬上站起來離開椅子就要下跪,突然感到什麼地方不對,他不由看了看錢不離,發現錢不離已經睜開了眼睛,冷冷的掃了自己一眼,張賢頓時感到後背冒出了冷汗,他下定決心猛地擡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縣主大人,沒有我家大人的允許,我張賢不會對任何人下跪的!”張賢又在用自己的小聰明瞭,其一是爲錢不離點出了那中年人的身份,其二是自己把自己舉薦成了錢不離的家將,我家大人和什麼王大人、張大人的稱呼看起來差不多,但實際上差別很大很大。
“你。。”羅源發萬沒想到一個衙役居然膽敢頂自己,不由氣的哆嗦起來。
“大膽狂徒,給我拿下!”出聲的是練市縣的守備蔣文臺,這是個粗人,他哪裡能看出錢不離等人的與衆不同,只一心想報仇!
家丁們揮舞着長劍一擁而上,這哪裡是想‘拿下’,根本就是想當場斬殺!
“你們想造反?!!”錢不離一聲怒喝,昂然而起,侵淫軍旅、指點江山的氣勢在這一刻暴露無遺,逼得人喘不過起來。
“慢着!”羅源發暗自心驚,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錢不離幾眼:“閣下是什麼人?爲什麼在這裡行兇殺人?”不管眼前的人來自什麼地方,先把罪名安上再說,這樣至少能把主動權抓在手裡。
錢不離冷哼一聲:“浮柔,去瓶裡給我倒些水來。”每一張圓桌的下面,都有一個瓷瓶,裡面裝滿了清水,這是酒樓專門用來給客人飯前飯後洗手用的。
浮柔拿起桌下的手巾,看了看又扔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面雪白的手巾,浸泡在水中,隨後走上前來,溫柔的爲錢不離擦去染在眉毛上的墨汁。
爲了方便,錢不離研究出了自己的初級易容術,先在眉毛上塗上一層粉脂,在塗上墨汁,到時候用浸溼的手巾擦上幾下,就能把墨汁擦下來,當然這種方法也有不好的地方,易容的時間不能長,要不然墨汁就會滲下來,把眼圈也染黑。
很快,錢不離就恢復了本來面貌,望着那銀白色的長眉,羅源發幾人齊齊倒吸了口涼氣,錢不離的名字他們聽了太多太多次,那世上獨一無二的特徵已經告訴他們,他們這一回遇上了什麼人!
“你就是練市縣的縣主羅源發?”錢不離好整以暇的看着羅源發說道。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一直不出聲的老者突然踏前幾步,冷冷的看着錢不離:“人人都知道錢將軍正坐鎮宜州府處理軍機大事,你這大膽兇徒竟然敢打扮成錢將軍的樣子四處招搖撞騙、行兇殺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把這狂徒的首級給我取下來,送到宜州府,我們會受到錢將軍嘉獎的!”
本想繼續耍威風的錢不離不由一愣,眼睛眨了眨之後又露出了笑意:“我好像還沒說我是什麼人吧?”
“你故意把自己的眉毛塗成銀白色,就是心懷不軌,和你這種狂徒還用多說什麼!”那老人眼中露出了兇惡之極、直至瘋狂的目光:“羅大人,事以至此,你還猶豫什麼?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羅源發的臉色鐵青,腮邊的肌肉不斷顫動着,很快,他有了決定:“這等狂徒大逆不道、罪不可赦,應當場斬殺!蔣守備,這狂徒的同黨也不要放過,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