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軍的大踏步撤退始於一封信,那是桂彤親手書寫的家信,信中極力懇求桂明停止敵對的軍事行動,兩方休兵罷戰。
字跡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原因無他,桂彤是流着眼淚寫完這封信的,一個貴族閨秀縱使有幾分頭腦,她的頭腦也在長時間監禁和不斷的恐嚇下崩潰了,尤其在杜兵說如果桂明再一意孤行、拒不撤軍的話,就要用最殘酷的方法處死她,桂彤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到了自己的父親身上,信尾的哀求苦痛之語,簡直讓人不忍心讀下去。
這封信由三個戰戰兢兢的農夫送到了營盤谷東側、鐵浪軍團的大營中,鐵浪軍團的將士們永遠都忘不了,整整兩天兩夜,桂明拒不見任何人,帥帳裡的燈火徹夜不熄,巡邏的士兵在帥帳周圍經過時,能看到裡面有人影在走動,而鐵浪軍團也被迫停止了進攻。
第三天,桂明走出了帥帳,他的樣子變得異常憔悴,幾乎讓人認不出來,桂明原來的頭髮和鬍子原本是黑白相間的,現在頭髮變得雪白,鬍鬚則變得異常稀疏,也不知道是自然脫落還是被痛苦的桂明揪了下來,他的眼窩深陷、眼眶發青,猶如鬼魅,唯一讓鐵浪軍團的將士們振奮的,就是桂明的眼光比以前更加銳利了。
桂彤已經落入敵手這麼長時間,可是天威軍一直沒有把桂彤推到前臺,在這關鍵時刻突然送來封家信,其用意已經非常明顯了,要麼鐵浪軍團退兵,要麼桂彤就得付出代價!一個人的命運根本無法和國家相提並論,如果自己爲了女兒退兵,不但會成爲千古罪人,還成了笑談的主角,桂家也會淪落下去。這個選擇雖然非常痛苦,但並不難做出來!
而且桂明心中還有一個希望。他認爲錢不離絕不敢輕易爲難桂彤!天威軍的覆滅就在眼前了。桂彤成了對方活命的唯一救身符,又怎麼能輕易毀掉?桂明認爲只要自己猛打猛追,殲滅天威軍的有生力量,把對方逼入絕境之後,再和他們談判、答應他們的條件也未嘗不可。
所以最終,桂明下令鐵浪軍團再次開始進攻,而且進攻的強度比以前大了不少,裡面甚至充斥着不計代價的味道。
在鐵浪軍團的猛攻下。天威軍終於露出了疲態,一天激戰之後,就把營盤谷丟掉了。
其實早就在桂彤地家信送出去地時候,天威軍已經開始悄悄撤退了,留在營盤谷的只有任帥的第一團、浮樑的第四團,還有鄭星朗和王瑞帶領的六千騎兵。
任帥與浮樑燒燬了軍中沒有帶走的一應軍械,迅速帶兵撤往南星城。杜兵親自帶領騎兵阻擊鐵浪軍團,同時,李霄雲與孟鐵頭也帶着自己的士兵離開三眼井,南下渡過了洋河。
騎兵與步兵對戰。騎兵佔據了絕對優勢,步兵兵力不足的時候,硬抗騎兵無異於送死,可是等到後面地援軍到了。杜兵也帶領着騎兵撤退了,讓桂明徒呼奈何。軍部爲鐵浪軍團徵召的騎兵還在皇城訓練,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如果此處不是宜州,錢不離的撤軍不會如此從容,宜州是個盆地,縱使在三九天河水也不會結冰,藉着騎兵之力,拉開了兩軍之間的腳程。天威軍隨後又拆毀了南星城周圍數座橋樑和僅有的幾艘漁船,藉助地利又阻住了鐵浪軍團前進的腳步。換了其他一個地方,北風呼嘯吹來時,河水早就結冰了,拆毀橋樑成了笑話。
鐵浪軍團雖然經歷了長時間苦戰,但士兵依然在四萬以上,如果把這些士兵統統運過洋河,最少也要一天一夜,而且在大軍渡河之前,先要派出斥候在對岸幾十裡的範圍內搜索,如此一來,時間拖地更長了。
赤水橋上,演出了一場讓人心痛欲絕的話劇,臺詞卻只有一句話、四個字:爸爸,救我!
重新建造好的赤水橋再一次被拆毀,不過還留下了一條橫江鐵索,一身白色衣裙的桂彤正被吊在了鐵索上,風兒吹過,吹來了若有若無地飲泣聲。
鐵浪軍團先鋒營的大將譚宗旺是跟隨了桂明二十餘年的老將,他一眼就認出吊着的女人就是桂彤!譚宗旺想衝上去救人,但是沿着赤水河對岸一字排開地百餘騎天威軍讓他打消了救人的念頭,只能火速把桂明上將軍請過來。
可惜有些時候,人力顯得太渺小了,桂明身爲鐵浪軍團的統帥,馬鞭指處,必然血流成河,可是面對着距離自己不到百米的女兒,他只能看,肝腸寸斷的看,卻沒有任何辦法。
爸爸,救我……
爸爸,救我……
桂彤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親人,柔弱的身體裡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她一邊拼命掙扎一邊發出泣血地哭喊。
“桂明,今天你要爲死在你手中的天威軍將士還債了!”杜兵的聲音在赤水河兩岸響徹,隨後他摘下長弓,一箭射出,桂明眼睜睜看到血花在自己女兒的衣服上綻放。
杜兵的親衛也跟着摘下長弓,搭箭射出,把桂彤活活射成了一隻刺蝟,不知誰的箭竟然射斷了吊着桂彤的繩索,桂彤的屍體落在赤水河中,奔流的浪花只一卷,就把桂彤的屍體卷得無影無蹤了。
桂明一頭栽到了戰馬下面,鐵浪軍團的士兵們亂成了一團,有的去救桂明將軍,有的摘下長弓和天威軍對射,可是杜兵早已揚長而去了。
錢不離的落花計劃圓滿完成,當着桂明的面射殺桂彤與讓桂明看到桂彤的屍體相比,效果差得太懸殊了!這是一個極大的侮辱,不僅在侮辱桂明,還打了整支鐵浪軍團一記響亮的耳光!連自己統帥唯一的女兒都保護不了,眼睜睜看着可憐的女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敵人射殺,他們還是什麼軍人?還是什麼男人??
知恥近乎勇!勇猛起來的鐵浪軍團將士們會做什麼事呢?不外是進攻、進攻、再進攻!錢不離從來就不怕勇敢的敵人,他只擔心自己地對手能出人意料地冷靜下來。
…………
根據能量守恆定律來推斷……一方在痛苦,那麼另一方自然是在歡呼,迴歸的錢不離得到了福州百姓的夾道歡迎。做爲一個從現代社會來的軍人。他胸中的治國大計雖然還很模糊、不成熟,但他知道一個道理,國富不如民富,絕不能與民爭利!
福州的賦稅比以前減輕了一半,賈天祥原本反對錢不離的提議,他認爲現在的賦稅確實很重,但是等到明天各處地梯田都投入生產之後,維持現在的賦稅肯定不成問題。而且錢一大筆一大筆的花出去,賦稅的收入卻驟然降低了一半,前景堪憂!不過在錢不離的一力堅持下,賈天祥最終沒有拗過錢不離。
錢不離有自己的主意,福州的底子本來就薄弱,想靠福州地力量支撐天威軍與姬周國對抗那是扯淡,拼命搜刮民間和飲鳩止渴沒有區別。還不如放棄那點薄利,把目光放在外邊。掠奪,只有掠奪纔是天威軍的出路,此次出征宜州。搶回來的東西已經足夠支撐天威軍征戰十餘年,事實證明了錢不離是正確的。錢不離不止把目光盯在了效忠姬勝烈地官府身上,還盯在了各地大大小小的貴族身上,這個世界的貧富差距非常大。估計百分之九十的財富都集中王室、在各地地貴族、豪強地主和商人手中,是盯緊那百分之十,還是盯緊那百分之九十?這個問題還用選擇麼??
當然,掠奪的手段不能太激烈了,否則會引起整個即得利益階級的反抗,錢不離只擔心自己的步伐走得太大,並不擔心自己會變成窮人。
賈天祥再沒有異議了,宜州的物質不停運到福州之後。賈天祥整天都笑得合不攏嘴,先後在福州府外修建了數座官庫,依然有不少東西不得不擺放在露天裡,實在是沒地方擺放,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躺在金山上更幸福的事情麼?前天日子感到有些疲倦的賈天祥突然發現,憑自己的精力,完全可以再幹上三十年!
錢不離檢查完廬陵平原上修建地各種防禦設施之後,帶領自己的親衛隊趕回了宜州府,同行的還有天威軍團長以上的各級將官,縱使桂明再憤怒,他也不會不顧一切穿過南嶺棧道、攻擊福州的,錢不離想趁着這個機會,召開一次全體會議,有很多事情要藉着這個會議安排一下。
回到福州府時,正是中午,福州府的百姓聽說錢不離回來了,紛紛涌上街頭歡迎錢不離,幾近萬人空巷。錢不離在福州貴族們中的風評不太好,在宜州貴族們中的風評更是不堪,但是在福州百姓們心目中,錢不離是一個天大的好人了。
百姓重實利,哪怕口頭上再天花亂墜,也不如消減賦稅的實際行動收買人心。各地的梯田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設着,不管會不會算數,百姓們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在這氣候溼潤、一年可以收穫兩季的福州,賦稅竟然只有別的地方的一半,今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據說,錢將軍開了一個養生堂,把所有的孤兒和乞丐都養起來,這是多大的善事啊!據說,錢將軍上一次微服出訪,被一個老太婆撞到了,大人不但沒有怪罪那老太婆,還搶先賠禮道歉呢,多好的人啊!據說,錢將軍的日子過得很清苦,每頓飯都是一飯一菜,嘖嘖,還不如我們家呢!
這些傳聞倒不是錢不離讓人編出來的,都來自於事實,只是感恩的百姓們總是從好的方面去理解錢不離。把所有的孤兒和乞丐養起來沒錯,但將來也是要他們去做事的,養起來是爲了先洗腦。撞了老太婆馬上賠禮道歉是源於另一個世界的道德習慣,難道還要嚇唬人麼?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太沒品了,讓自己的敵人發抖纔是真正的軍人。至於日子過的清苦……這倒是事實,因爲對錢不離來說,這個世界飲食方面的造詣實在太原始了,就連那名聞四方的青夜酒也引不起錢不離的興趣,沒有什麼特別喜歡吃地東西,要知道。想把菜做好不是隻有油鹽醬醋就可以地。一直享受着高幹子弟待遇的錢不離確是吃不慣這裡的飯菜。
叫花雞好吃也好做?大俠啊……這個世界連細鹽都沒有,全是粗鹽,真以爲抹上鹽末就能做出香氣撲鼻的叫花雞來?總得要放些香料吧?錢不離受金庸大人的影響,倒是自己做了一次,結果只吃了半口,就把雞扔給行軍犬了,受到刺激的錢不離冥思苦想十三香的配料,問題是……這個行當離他的專業太遠太遠。他連一味都想不起來,最後只能放棄。
看到賈天祥帶着歡迎地人羣站在城門前,錢不離急忙跳下了戰馬,其實嚴格的說,錢不離也算是一個目中無人的狂徒,但面對着賈天祥他可狂不起來,賈天祥是第一個贏得了錢不離真正信任和尊重的人。
“伯爵大人。收到我的禮物了吧?”錢不離一邊笑着沖人羣揮手,一邊對賈天祥說道,因爲錢不離是一個有良知也有自知的人,所以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些百姓是主動出來迎接自己的。他以爲是賈天祥故意安排出來地聲勢。
“不錯、不錯……”賈天祥眉開眼笑,伸出手去拍了拍錢不離的肩膀,如果換了一個人,這一拍絕對會引起錢不離的反感。想表現出什麼來?要壓到我頭上麼?錢不離知道賈天祥不是要顯示什麼居高臨下的姿態,而純粹是做爲一個長輩,對錢不離取得地成績表示讚賞。
“伯爵大人,我們回去再談,讓這些百姓都散了吧,下次可別這麼安排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歡這套。”
“這可不是我安排的。你現在在福州百姓們心目中,簡直就是個活菩薩了。”賈天祥大笑起來。
賈天祥是一個不貪功的人,在錢不離走後,一切改制都是以姬勝情與錢不離的名義頒發地,只是百姓們都喜歡崇拜英雄,姬勝情雖然是王室的公主,但她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而曾經把扎木合打得屁滾尿流的錢不離自然成了百姓們心目中的偶像。
“什麼……”錢不離也不禁呆了一下,他不知道福州這些變化,關譽東與鄭星望掌管的密諜,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福州各地的貴族上,福州這些變化他們雖看在眼裡,但這種公開的好事他們覺得沒必要千里迢迢去向錢不離報告。
“沒想到吧?”賈天祥爲老不尊,竟然擠了擠眼睛,做爲福州集團僅次於錢不離地核心人物,他知道錢不離那雙手沾了多少血債。
“說真的,我還真有些……不自然呢。”錢不離不由咧了咧嘴。
“不自然?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有一顆赤子之心?!”
“過獎、過獎!”錢不離只能厚着臉皮應承下來:“我說伯爵大人,我們還是回去再談吧!好不好?”
回到福州府邸中,賈天祥就顧不上說客氣話了,首先把所有的賬本都拿了出來,而錢不離則叫來了關譽東,當日錢不離向福州運送物資的時候,帳單分送到數個人手中,以防止負責其中某一環節的人見財起意、私自貪污,現在應該是把帳算清的時候了。
一看到賬本就頭疼的錢不離馬上就想到了一個人:“柯麗呢?”姬勝情帶着柯麗先一步趕回了福州,現在正好可以藉機把柯麗要出來,說實話,長時間不見他心裡還真有些不習慣,浮柔侍候人的水平和柯麗相差很懸殊。
“柯麗?她這些天一直在照顧柯藍。”
“柯藍怎麼了?”錢不離驚訝的問道
“她瘋了,你不知道?”賈天祥更驚訝。
“瘋了?”錢不離皺起眉頭思索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伯爵大人,你有什麼要緊的事沒有?沒有的話,我先處理我的心腹之患了。”
“心腹之患?你指什麼?柯藍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念在她是無心之失,就放過她吧,殿下也說過,在這件事裡受傷最重的人是柯藍啊!”
“我還沒狠到那種程度。”錢不離苦笑一聲,轉向武鍾寒:“鍾寒,我讓你做的事情都做妥當了吧?”
“大人,您放心吧。”武鍾寒微微一笑。
“明天我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說,等明天之後,該解決麻煩了!那個目光短淺的黃立平,我已經忍了他很久了!”錢不離臉上閃過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