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周國元歷341年春,發生在福州廬陵平原,鐵浪軍團與天威軍團之間的大決戰終於落下了帷幕,這是一場高速度、高傷亡率、讓整個世界都爲之震驚的決戰!
這個世界的歷史發展到封建制中央集權的階段,史書上記載的各種有名的戰役非常多,例如幾千士兵死守孤城,擋住了數萬大軍的進攻,或者囤軍於野外決一勝負。但象廬陵平原決戰這樣,從戰鬥爆發至戰鬥結束還不到一個半時辰就決出了勝負,而且有將近五萬精銳將士戰死沙場,如此的慘烈之戰算得上絕無僅有了。
姬周國四大支柱之一、威名赫赫的鐵浪軍團就此煙消雲散,整整六萬大軍,除了李喜道帶領四千餘潰兵狼狽逃出南嶺、還有一萬三千餘人被俘虜之外,全部戰死沙場!鐵浪軍團統領以上的將領就走了一個李喜道,其餘的都陣亡了,帝國上將桂明被幾個無名的騎兵圍殺當場,疾電軍的主將杜兵削尖了腦袋往前擠,最後還是晚了一步,杜兵懊惱得連自殺的心思都有。
當時的戰場太喧囂了,沒有人聽到桂明臨死前的悲嘆:“徒讓豎子成名……”可見桂明到死也不服氣,可惜後悔藥這種東西對神靈來說也屬於奢侈品,桂明當然無緣得見。
錢不離在戰前日夜苦思制定出的戰略反攻計劃成了幾張廢紙,因爲錢不離嚴重低估了鐵浪軍團的實力,決戰雖然勝利了,但天威軍團也快打成了殘廢,連追擊都沒辦法展開,否則錢不離絕不會眼睜睜看着鐵浪軍團的潰兵逃出南嶺。
錢不離以爲桂明在輜重遭受攻擊之後,肯定會派兵守護補給線,大營中充其量也就剩三萬餘人,左翼的刀鋒軍與右翼的疾電軍最少也能牽制鐵浪軍一萬五千人的兵力,而他的羽林軍、黑豹軍、加上王瑞的天翔軍。還有投石車助陣。怎麼也能阻擊並殲滅桂明剩下的一萬五千人。誰知桂明竟然會暫時放棄補給線,全軍集中出動,結果錢不離的中軍迎來地,是四萬大軍地狂攻。
天威軍團大勝的捷報在福州傳開之後,四處歡聲雷動,但在廬陵平原的大營裡,卻是一片愁雲慘淡,因爲損失實在是太慘重了!
刀鋒軍最犀利的五百長刀手戰後只剩下一百五十餘人。兩千名戰刀手也只剩下一半,但箭營的損失不高,每逢大戰就要掛彩的任帥這一次毫髮無損,倒不是任帥膽怯了,而是他知道自己衝上去多殺幾個敵人根本無法扭轉大局,還不如留下來指揮箭營攻擊,反而是副將關盛志代替任帥躺到了病牀上。
羽林軍是最早加入戰鬥的步兵。受損情況比刀鋒軍還要慘,五千名士兵最後只剩下兩千餘人,主將李霄雲、副將周宜正,雙雙處於調養階段。
最慘的則是黑豹軍。而黑豹軍裡最慘地則是孟鐵頭的第一團,黑豹軍第一團和第二團都是三千五百人的編制,可戰後第一團和第二團加起來也只有一千人冒頭,孟鐵頭倒下的時候。他的本部只剩下三百餘人了。結果孟鐵頭現在成了蔣維喬最重視的病人,饒是以蔣維喬的醫術,也不敢打包票能把孟鐵頭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到底是死是活,還要看一直昏迷不醒地孟鐵頭自己的意志。
方老生和王小二的團都是三千人的編制,現在他們地兵力只夠組成一個團的,裡裡外外算下來,光是一個黑豹軍。就損失了九千人!
餘楚傑的順義軍雖然參戰最晚,但也損失了兩千人,而這些都是陣亡的人數,血戰下來,天威軍團地輕重傷兵還不足七千人,陣亡的人數卻超過了一萬六千人,在桂明發動總攻之後,前線上沒有一個傷兵退下來,反而是已經退下來的傷兵又重新撲上了戰場,所以這種奇怪的傷亡比率完全可以理解,真是一場地獄般的決戰!
不幸中的萬幸是疾電軍、疾風軍、天翔軍一直在抓着鐵浪軍團的空檔打,三部加起來也只陣亡了一千餘人,如果這三支騎兵也傷亡慘重的話,一直在自責地錢不離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而那些鐵浪軍團的俘虜就倒了大黴了!
從軍事的角度上說,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勝利,慘重的損失讓錢不離無力快速展開戰略反攻,揮師南進,但是從政治的角度上說,錢不離是個大贏家,他用大敗鐵浪軍團的事實告知所有的人,公主姬勝情有實力與姬勝烈爭奪天下!
姬周國是一箇中央集權封建制的國家,但國王的權力受到各大貴族、內閣、軍部的制約,姬周國的開國君主倒很開明,明白把所有的權力放在一個人的肩膀未免過於危險了,如果後代中有蠢材,很可能就會葬送姬周國的江山。但姬勝烈一心要做一個獨裁者,想方設法削減各方的權力,不少有影響力的人不堪忍受這種高壓統治,但又無力與王室對抗,只能閉門隱居,此次鐵浪軍團盡墨福州的消息傳出去後,必然會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不過政治上的收益是長遠的事,錢不離正在爲眼下戰後的處理忙得焦頭爛額,天威軍團陣亡的將士必須要厚葬,不能簡單從事,鐵浪軍團遺留的三萬多具屍體可以隨便挖個坑埋了,省得爆發疫情;受傷的將士加上俘虜裡的傷員超過了萬人,錢不離已經把附近光明教聖壇的救世者和醫生都找了過來,加上以蔣維喬爲首的軍醫全力醫治,杯水車薪啊,傷員太多了,縱使已經已經付出了最大努力,每天還是有上百個重傷員失去了生命。福州府送來的第一批藥物已經用光上,第
二批藥物還沒有到,再厲害的醫生也要有藥草才能救命,俘虜的傷員錢不離可以置之不理,但眼見着天威軍團的士兵一個接一個被擡出去埋葬,錢不離急得眼冒金星,卻又毫無辦法!
“以後再不能打這樣的仗了!”錢不離陰沉着臉,帳下衆將大部分來齊了,只有重傷的關盛志和不省人事的孟鐵頭缺席,可來的將領也幾乎是人人帶傷。就連錢不離的胳膊也被包紮起來。
“大將軍。戰事自古以來都是殘酷地,不過……這一次太殘酷了點。”鄭星朗嘆道。
“大將軍,雖然從表面上我軍傷亡慘重,但我們還抓了一萬多俘虜啊!如果再徵召一批鄉勇,只需兩個月地時間,我軍的實力會再翻上幾成!”杜兵連忙開解着錢不離。
一說到俘虜,錢不離想起來了,他轉身問道:“鍾寒。你的人查得怎麼樣了?”
“俘虜太多,卑職的人只查了一半,大多數俘虜都表現得很害怕,大將軍放心吧,他們是不敢搗亂的。”武鍾寒說完猶豫了一下,接道:“不過,有幾個人好像在俘虜中威望很高。雖然暫時沒有不軌的舉動,但卑職擔心他們的影響力……”
“你隨便找個理由把他們提出來,殺了就是!”錢不離冷冷的說道。
“遵命,大將軍。”
衆將沒人敢提出異議。錢大將軍擺明了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泄呢。
“霄雲,等關譽東帶着鄉勇到了,你先挑出一部分收編到羽林軍裡去,嗯……這一段時間羽林軍什麼事也不用做了。吃好、睡好、休息好,把雜物先交給任帥吧。”
“大將軍,您這是要……”李霄雲驚訝地問道。
“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量他們現在也沒有膽量守在赤水河天險上,兩個月之內,我要佔領整個宜州。”
“大將軍,這麼急……會不會出問題?”李霄雲問的有道理,現在天威軍團最重要的事情是修整。讓軍隊在這時出動,戰力必然要大大打一個折扣。
“如果不急,我們纔會出問題!再過一年現在這一萬多匹戰馬加上馬場裡的馬,會把福州的糧食都吃光,秋收之前必須把一半的馬場轉移到宜州去。”
“大將軍,那我的刀鋒軍呢?”任帥迫不及待地問道。
“一步一步來,有的是仗讓你打,你急什麼?!”錢不離轉向杜兵道:“疾電和疾風軍各抽出一千騎兵,編到王瑞的天翔軍裡去,這一次我帶着天翔軍征討宜州。”
“大人!萬萬不可!”杜兵和鄭星朗一起站起來反對,他們倒不是心疼分編出去的騎兵,征討四方讓主將出馬,他們這些部將卻什麼都不做,臉往哪裡放?
“爭什麼爭!這件事就這麼定了!”錢不離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杜兵和鄭星朗對視了一眼,又坐了回去,現在錢不離心情不好,他們不敢提出反對意見,等到錢不離真要親自帥軍出征的時候,他們肯定要盡力爭上一爭的。
楊遠京從帳外走了進來,輕聲道:“大將軍,殿下和公爵大人又去傷兵營了,您看……”
“算了、算了,由她們去吧。”錢不離捧着頭苦笑起來,如果換成以前那個對誰都不敢相信的錢不離,他擔心地是他人的影響力進入軍隊,而現在純粹是因爲心疼姬勝情,姬勝情第一次看過戰場的慘景之後,回頭就倒在牀上發了整整兩天高燒,而傷兵營裡的血腥味同樣讓人無法忍受,殘肢斷臂、缺了鼻子瞎了眼睛的士兵比比皆是,縱使是他錢不離巡視傷兵營的時候,心裡都發怵,別說一個嬌生嬌養的公主了。
…………
夜深人靜的時候,錢不離悄悄地來到了戰場的鼓臺前,把程達等親衛都趕走,獨自坐在鼓臺上,望着天空發呆。
說實在的,雖然受到了長輩的薰陶,錢不離不怕打仗殺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也沒少殺人,但將近五萬具屍體層層疊疊擺在前方、鮮血象小溪一樣緩緩流淌的景象,還是給錢不離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鐵打的神經畢竟只是一種形容,錢不離的神經還沒有堅韌到那種程度,再加上連日來的自責,錢不離察覺自己已經有些失控的跡象,動不動的發火、大喊大叫。如果這種情況出現在別人身上還好說。可他是天威軍團的主心骨,別人可以亂,他絕不能亂,所以錢不離想借着今天事情少,出來靜靜地想一想。
身後傳來了一陣輕碎地腳步聲,錢不離眉頭一皺。剛想喝罵讓來人滾開,卻又猛然醒悟,不是說了一定要控制自己的心情麼?!我這是怎麼了?錢不離不由苦笑起來,擡起頭又默默的看向天空。
“我可以上來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下面響起。
錢不離轉頭一看,竟然是月色公爵:“隨便!”雖然再三告訴自己控制心情,但錢不離此刻着實無法用溫柔的語氣說話。
月色公爵笑了笑,走上了木梯。隨後向着錢不離伸出了手:“你不拉我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月色公爵不再用敬語稱呼錢不離了,在這方面本就很馬虎的錢不離沒察覺其中的變化。
如果月色公爵不是在微笑的話,錢不離就會伸手去拉月色公爵。這是基本地禮儀,但心頭壓着塊大石頭,錢不離見不得別人在這種時候微笑,他掃了月色公爵一眼。徑自又看向天空。
月色公爵嘆了口氣,縮回手自己往上爬,誰知腳尖踏空,一下子栽了下去,重重坐到了地上,不由發出了尖利的慘叫聲。
閻慶國聽到慘叫,急忙帶着幾個親衛向鼓臺衝來,藉着月光看到鼓臺這裡的情形。閻慶國伸了下舌頭,帶着親衛們又悄悄退走了。
錢不離不由感到臉頰有些發燒,他想跳到鼓臺下把月色公爵攙扶起來,不過轉念又一想,我好好的在這裡散心,這個女人來瞎攪和什麼?!我已經夠煩的了!旋即錢不離象個沒事人一樣,不理不睬繼續看着天空,只是剛纔他確實是在觀賞夜色,現在眼睛卻不知道應該看些什麼。
月色公爵慢慢爬了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浮土,再次走上木梯:“能拉我一把嗎?我不想跌倒第二次。”說完,月色公爵又一次伸出了手。
錢不離這次可真的坐不住了,悻悻伸出了手把月色公爵拉到了鼓臺上:“你……你來做什麼?”
“隨便走走。”
“剛纔……跌痛了吧?”錢不離純屬沒話找話。
“一點都不痛。”月色公爵淡淡地說道。
“怎麼會不痛?”錢不離感到萬分奇怪。
“應該痛嗎?”
“當……當然。”
“你知道爲什麼還要問?”
“……”錢不離當即就啞住了。
月色公爵噗哧一聲笑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就象個孩子。”
錢不離不由大怒,冷冷看了月色公爵一眼,不再理會這個讓人心煩的女人,轉頭看向別處。
“以前你不會生氣,只會憤怒,將軍憤怒是要拔劍殺人的!也許……真正成熟起來的人都不會生氣吧。”
“我現在也沒有生氣。”
“那你爲什麼不拉我一把?”
“我爲什麼要拉你?”
“你這樣是不對地,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不能把氣出在我身上,讓我故意跌一跤呀?!”月色公爵擺出一副講事實講道理的樣子。
“我就是把氣出在你身上,你又能怎麼樣?”誰知道你會跌倒?心中有火的錢不離乾脆拿出了蠻橫勁。
“你看,你自己都承認了,你在生氣!你剛纔爲什麼要說謊?”
唐僧啊……錢不離心中悲嘆了一聲,站起身就要走下鼓臺。
“不離,所有的人都可以生氣,所有地人都可以變成孩子,唯獨你不可以!如果以你現在的心態再展開決戰的話,輸的人肯定是你!”
錢不離一愣,轉過身看向月色公爵。
“我不懂,這一戰之後,你的聲威已經躋身於天下名將之中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的胃口有多大?我知道你在爲天威軍團傷亡慘重而痛苦,但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姬周國開國聖主起兵二十年來,打了大小數百仗,有勝有敗,最慘的時候數萬大軍都被打散了,聖主地身邊只剩下十幾個人,可是他堅持下來了!”
“聖主年輕時的軍略遠不如你,他最後能打下這麼一片江山,憑的是什麼?是勝不驕、敗不餒!”月色公爵的話投地有聲。
“我曾經以爲,你錢不離是續聖主以來第一個有希望中興姬周王室的人,我錯了,你……太年輕了,從來沒有經受過失敗的磨練!聖主在身邊只剩下十幾個人的時候,還是談笑風聲,竟然聊……聊哪個地方的女孩子皮膚好,而你呢?你還沒有失敗,這一次勝利的人是你!只是因爲傷亡慘重了些,就擺出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做給誰看?”
“錢不離!這一次你能打贏桂明,只是因爲你的運氣好,靠運氣的人是不配做名將的!我承認你的軍略心機讓人很難揣摩,但你缺少一樣最重要的東西,氣度!”
錢不離呆若木雞,月色公爵這番金玉良言如巨雷般砸到了錢不離的心底,錢不離不是一個執迷不悟的人,相反,他的悟性很強,這一番話讓錢不離一下子就開悟了。
“沒有了過人的氣度,你不過是一個曇花一現的狂徒而已,真後悔上了你的賊船,讓開!”月色公爵越說越生氣,撞開錢不離,搶先抓住木梯向下爬去。
“月色,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錢不離向着月色伸出了手。
這是錢不離頭一次稱呼月色公爵的名字,月色公爵不由一愣,看着錢不離的手出神。
“上來吧,我的賊船很穩當的。”
月色公爵又氣又笑,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手放在了錢不離的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