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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中傳出的風早已停歇,但呼號卻並未斷絕。
前進的號角,激昂的戰鼓,交織着刀劍碰撞聲的廝殺咆哮,構成了最底層的和音。
天空中,風王部隊仍在徘徊,隨時準備再度俯衝撲擊,那翅膀籠罩下遮天蔽日的陰影將成爲許多守城士兵經年不散的噩夢。
投石機放棄了對城牆的攻擊,調高角度,各色飛石越過城牆,在城內砸出片片煙塵。
轟然聲響中,石飛木濺、房倒屋塌,彷彿爆發了一場地震。
許多守城士兵還未見到敵人的樣子便已被砸成肉泥,將煙塵也染成血色。
地面上,雄鷹軍的先鋒部隊終於將雲梯搭上城頭,黑色的重甲士兵攀援而上,彷彿溯流而上的羣鯉。
而守軍則從城牆內不斷向上涌去,想要將這逆衝的浪頭打散。
林登帶着旺達的命令,領着一隊士兵衝上城牆。
這些士兵裝備着統一的附魔板甲,尖頂頭盔上紅纓飄飄,其上的附魔紋路不斷呼吸着光芒,與他們手邊各色武器交相輝映。
他們共有13人,是旺達伯爵的親衛隊,也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精銳,最低也是一階超凡,每個人手上都染滿了鮮血。
林登曾帶領他們,殺穿了一股2000規模的馬賊部隊。
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
而今天,林登相信,他們也將再度創造輝煌的戰果:
“雷文以爲,這樣就能搶下嘆息高牆?純屬做夢!”
“跟我上,讓他們從哪來的,就滾回哪去!”
“然後抓住雷文,讓他來好好親我的屁股!”
林登掄起大錘,大踏步向前衝去,一腳踹開一具屍體,猛地朝着剛剛落地的鬣狗一錘轟了上去!
那是一柄造型奇異的大錘,錘把只有尋常槍柄粗細,但錘頭卻彷彿酒桶般碩大,周邊棱角清晰分明,錘面光潔如鏡。
銀輝色鬥氣包裹在巨錘上,帶起嗚嗚風聲,彷彿有一座大山當頭壓下!
忽然,一面盾牌出現在了巨錘的必經之路上。
當——
鋼鐵與鋼鐵交織,爆發出山崩一樣的鳴響。
周圍普通士兵被這巨震灌入耳中,失去平衡紛紛倒地,就連一階超凡都臉色蒼白、後退數步,只有二階超凡才能勉強站穩腳跟!
逸散而出的鋼鐵鬥氣四散衝撞,將地上穿着鎧甲的屍體都打得一片血肉模糊。
“埃裡克——”
林登認出了這位突兀出現對手的身份。
因爲埃裡克實在是太過有名。
競技大會的冠軍,厚積薄發,短短几年就從一階躍升到了三階。
但埃裡克卻沒有回答他的話,猛一挺盾將那巨錘彈開,大吼道:
“鬣狗,別愣着,去搶牀弩!”
“這個傢伙交給我!”
“這是我要說的話!”林登深吸口氣,周身鎧甲增殖、緻密,化成了和曾經埃裡克一樣的鋼鐵巨人,他甕聲甕氣的聲音迴盪開來:
“凡、黑珀,各自帶人散開,搶回城牆。”
“我要把這諾德蠻子的頭顱割下來,拿他的頭蓋骨當碗使!”
城牆寬闊,親兵們互相對視一眼立即散開,爲兩人讓開了足夠廣大的戰場。
鬣狗聽到了埃裡克的命令,倒提巨斧向前衝鋒,他塊頭巨大、又天生神力,充分發揮出了巨斧的優勢。
左劈、右砍、上挑、下斬,守軍中的鐵甲部隊絲毫不能阻攔鬣狗的腳步。
斧影閃動間,利刃入肉,擋在他面前的守軍無一不是骨斷筋折,殘肢斷臂帶着鮮血四處亂飛。
然後,鬣狗就看到一個頭頂紅纓的傢伙,攔在了自己面前。
那人身量不算很高,手中持握一面水滴形狀的鳶盾,正在那裡嚴陣以待,淡綠色的生命鬥氣在他盾牌上蜿蜒不休。
視線相對的瞬間,那持盾者豎起中指,衝着鬣狗勾了勾。
此人名爲賽楓,是親衛大隊的一員。
身懷生命鬥氣的他,藏有一項鮮爲人知的戰技——增壓爆衝。
利用別人的攻擊,來造成更強的反擊。
不同於埃裡克的鏡盾,這種鬥技是依靠鬥氣吸收對方攻來時的力量,以此來推動自身鬥氣在體內迅猛運行,爆發出遠超極限的巨大破壞力!
只有體格比同階騎士更加強大的生命騎士,才能承受這種戰技的反噬。
“蠢貨!”
讓塞楓欣喜的是,對面那個看起來力大無窮的傢伙,就如同所有人刻板印象般肌大無腦,竟然真的不懷疑自己有什麼陷阱,正大步衝來。
這樣也好,這傢伙塊頭巨大,要是割下他的腦袋,將會是不錯的談資!
鬥氣開始在盾牌上醞釀,塞楓看到對方圓鼓鼓地掄起了巨斧,黑色的斧面上附着了鍺黃色的大地鬥氣。
呼——
當!
巨斧落在鳶盾表面,鍺黃色的斧刃下鋼鐵碎裂,木屑爆起,其中包裹着的生命鬥氣按照塞楓所預計的那樣回捲到體內。
塞楓露出笑容。
對,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力量!
可還沒等出手,他就發覺不對。
因爲那盾牌上襲來的力量太大、超乎尋常的大!
這力量被盾牌上的生命鬥氣吸收,轉化成更強的壓力,在他體內四處衝撞。
塞楓控制不住這種力量,但已經運行起的戰技卻又無法停止,那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將他撐爆。
“停……”
慌亂之下,他想說停手,但只出口了一個字,那本就難以控制的鬥氣徹底暴走,撐破了他的肌肉、撕碎了他的血管,巨大的壓力將他的眼球都擠飛到了面甲上!
噗!!!
噴出一口濃稠鮮血,隨後伴隨鎧甲的摩擦聲,塞楓委頓在地,命喪當場。
“這傢伙怎麼回事?舊病復發?”鬣狗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倒斃的敵人,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本來還以爲,自己能過點癮呢,結果一斧子下去,人就沒了。
這都怪塞楓不知道,鬣狗不僅是天生神力,覺醒的又是最沉重的大地鬥氣,最關鍵的是,他體質特異,僅僅才一階,就承受住了雷文3次強化。
純論力量,一般的二階騎士都未見得是鬣狗的對手。
“真沒意思。”
撂下一句話,鬣狗繼續尋找着自己的目標。
降落在城牆東段的鬣狗一時間沒有敵手,不過降落在城牆西側的維斯冬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此時的維斯冬,爲了搶佔城牆邊角、靠近山體的一架牀弩,已經被人逼到了死角。
那同樣是一位頭頂紅纓的旺達親衛,身上燃燒着的熾白火焰昭示着他二階超凡的事實。
此人正是之前林登口中說的那位“凡”。
剛剛一番交鋒,凡已經擊落了維斯冬的長劍。
面對維斯冬,他好整以暇地舉起手中長槍。
可還沒等凡說話,維斯冬就開口道:
“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凡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氣極反笑:“你說什麼?讓我投降?”
“雷文手下還真都是些瘋子!”
他之所以沒對維斯冬下殺手,是看出來維斯冬身上穿着的不是普通鎧甲,身家一定不菲,所以想要留着維斯冬的命去換贖金。
“告訴你,胖墩子,我是在給你機會懂嗎?現在投降,讓我省點力氣,也省得傷了你這身鎧甲。”
“如果你覺得我沒有信譽,那麼可以去打聽打聽你‘凡’大爺的名號。”
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鎧甲:“看到了嗎,這鎧甲,和別人所用不同,經過了附魔的,光是附魔費就花了3000金幣!”
他又掂了掂自己手中長槍:“再看看這把武器,鍛造時候加入了矮人鋼,算上附魔,總價有1700金幣!”
“你覺得我這種身家,會騙你嗎?”
維斯冬嘆了口氣,想要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怎麼說,只好撒下右手盾牌,慢條斯理地摘下右邊手甲,然後擡起來對準了凡。
一開始,凡還以爲維斯冬是要投降,因爲想要卸甲,的確得先脫手甲。
可馬上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因爲那隻手甲下面,竟然是一隻深藍色的金屬手臂。
上面還洋溢着越發濃郁的魔力光輝。
心中暗道不好,凡提起長槍,爆發鬥氣,猛地向維斯冬衝去。
他身上烈火熊熊,熾白色火焰裹滿長槍,也裹滿身體,更多流溢而出的火焰在他肩頭凝成了四團熾烈的白光!
槍出如蛇,焰光鋪展開來,化作一扇火焰鑄就的鋒刃,四團熾烈白光從凡的肩膀上流淌下來衝入鋒刃中,讓鋒刃陡然拉長!
那寬度幾乎佔據了整個城牆,帶起的火焰將空氣炙烤得扭曲焦灼,地上散落的弓弩瞬間爆燃化爲焦炭。
然而就在這烈火鋒刃即將觸碰到維斯冬時,一道濃綠色的奔流從維斯冬掌心凝聚、飛出。
彷彿一道閃光,又如同惡魔的吐息,那濃綠色奔流瞬間撕開了烈火構成的鋒刃,在熊熊烈火中開闢出通路,然後落在了凡的身上。
那是一種彷彿羣鳥嘈雜的銳響。
堅固的長槍如同經過時間侵蝕,變得斑駁破碎;原本閃亮的鎧甲也在這一刻變得千瘡百孔,如同脆薄餅乾般凹陷下去!
凡身上的火焰瞬間熄滅。
整個人在原地晃了晃,然後仰面栽倒。
陽光照射下,能夠看到,他身上反射出一片密集的光點,那是一枚枚髮絲粗細的牛毛細針。
維斯冬看他的樣子,又擡起有些微微抽搐的義肢:
“哇哦,這麼厲害!?”
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義肢中最後這種機關,沒想到一下就秒殺了一位二階超凡。
走到凡的屍體邊,維斯冬不屑地啐了口唾沫:“3000金幣的盔甲,1700金幣的武器,很了不起嗎?”
“老子這一身好幾萬金幣呢。”
“窮鬼!”
“窮鬼,你家男爵是買不起給你的鎧甲嗎?”戰場另一端,二階黃沙騎士黑珀對着面前西蒙道:
“你堂堂二階騎士,就一身皮甲?”
不怪黑珀有此偏見,因爲西蒙身上雖然包裹着淡綠色的鬥氣鎧甲,但其下的確只有一身黑色的魔獸皮甲。
雖然上面鐫刻着符文,但其價值,遠遠不如附魔重甲,只是比普通重甲貴上些罷了。
西蒙聞言,默默在旁邊屍體上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長劍。
“嘖,臉蛋生得倒是俊俏。”黑珀端詳着西蒙的面孔:“跟着雷文幹,可惜了。”
“不然這樣,你現在就向我投降,晚上跟着我一起幹。”
“我就向旺達大人推薦你,不僅不罰,還讓你做一位騎士,如何?”
西蒙的臉色越發鐵青。
“時間不等人。”黑珀晃了晃脖子:“我只給你3個數,3個數一到,你還不投降,我可就要動手了。”
“我平時只喜歡粉粉嫩嫩的小男孩,這機會,可不多啊。”
“美人!”
聽到“美人”二字,西蒙嘴角猛地一抽,周身鬥氣爆起,如鬼魅般襲向黑珀。
“不自量力。”黑珀嘴角微微勾起,一腳踹翻了旁邊本來預備滅火的兩袋黃沙。
鬥氣牽引下,就在西蒙長劍即將到達之時,在身前豎起了一道龜甲般黃沙堅殼。
他本想着和西蒙好好玩玩,但那柄看似單薄的長劍卻刺穿了這足以與附魔重甲相抗的堅殼,在他肩膀鎧甲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印痕。
“竟敢傷我!?”
怒氣在黑珀眉心凝聚,他猛一揮手,身前黃沙如同被弓弦彈出的丹丸般向外激射而去!
西蒙與黃沙幾乎貼面,這樣近的距離,在黑珀看來根本不可能躲開,肯定會被颳去一層皮。
可惜那張俊臉了。
忽然,西蒙的身影在半空中詭異變向,竟然在風的託舉之下躲開了這道貼面攻擊。
這就是西蒙選擇穿着皮甲的用意。
他這套附魔皮甲,在防禦上並不比普通魔獸皮甲更強,上面的符文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讓他對於風元素的感應更加靈敏、自身的動作也更加迅捷!
西蒙深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短板,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他選擇極致強化自己的速度,將特長髮揮到最優!
半空中閃身而過,西蒙手中長劍微顫着遞出,直刺黑珀咽喉。
黑珀面容一沉,知道西蒙不是尋常對手,放棄了心中幻想。
他將手伸入腰帶,鬥氣噴涌,捏碎了一枚二階的“沙漠寶礦”,細碎如塵、銳利如刀的砂礫瞬間延展開來。
這抹塵土在他鬥氣的帶動下牽引着地上黃沙,化作了一張房屋大小的猙獰猿猴面孔,向西蒙撲去。
黃沙滋滋摩擦,恰如猿猴吼叫!
西蒙周身鬥氣匯聚於左手手腕之上,在掌心凝聚成一團湛青色、流光般的風。
他伸出左手,那流光在劍刃上抹過,彷彿油膏般留在了上頭!
劍刃緩緩向前,就好像綴着千鈞巨物,所有流光奔涌到劍尖,隨後猛地穿刺而出!
那是一點青色的風,就像是劍鋒的延伸,又像是一束筆直光芒,刺過那黃沙猿面的眉心,然後落入黑珀胸甲之中。
猿面在這一刻僵硬下來,然後崩散成一地流砂。
黑珀胸甲之內,猛地爆發出一股劇烈的風,那風將鮮血和碎肉從他胸前傷口、從盔甲的縫隙中榨了出來!
但好像還嫌不夠、還嫌不夠,暴風竟然將那堅硬盔甲如同氣球般從內部吹起,吹得膨脹、扭曲、變形,就像是被打爛的鐵鍋!
其餘守軍們看着這一幕,紛紛踟躕着不敢上前、只有後退。
他們可不想死得如此慘烈,好歹要留個全屍。
黑珀這樣子,想要收屍,只能用勺子舀起來了。
“我去,我還從來沒見過西蒙氣成這樣呢,真是一點不留情啊。”旁邊剛砍翻一個敵軍的雄鷹軍低聲嘟囔。
“戰場上,不要讓敵人左右你的心情。”西蒙回頭瞥了一眼:“少說廢話,繼續攻擊!”
說完,大踏步向前走去,準備幫助陷入苦戰中的奧托解圍。
只是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路過時,他一腳踩在了黑珀那變形鎧甲的腦袋上,在一陣骨骼碎裂聲中,將其踩成了鐵餅。
同一時間,埃裡克和林登之間的纏鬥還在繼續。
兩人都是鋼鐵鬥氣,又都是三階,一時間打了個勢均力敵。
城牆在兩人鬥氣的作用下已變得千瘡百孔,就像是掰開的麪包般滿布蜂窩狀的孔洞。
“不愧是競技大會的冠軍,你果然有點本事。”又一次交鋒後,林登喘息着收回巨錘。
城牆上的局勢越來越差,雖然守軍還在不斷涌上,但還是不能阻止雄鷹軍登上城牆,目之所及,大半都是雄鷹軍那黑色鎧甲。
心中有些急躁,也不想再和埃裡克繼續糾纏下去,林登積蓄起全身鬥氣,準備爆發出自己最強的戰技。
他的氣質彷彿一座劍山,雖然有把握擊殺埃裡克,但還是不想浪費太多鬥氣:
“各爲其主,我也不爲難,只要你現在離開城牆,我可以饒你一命。”
埃裡克一言不發,轉頭看向城下,然後忽然將持握已久的盾牌扔在了地上。
銀輝色鬥氣澎湃,從埃裡克鎧甲縫隙之中,絲絲鬥氣在他身後交纏,化作了一具鐵甲幻影。
地上散落着的武器、屍體上的鎧甲嗡嗡震動,林登驚覺就連自己的鬥氣都有些運轉不暢。
握緊拳頭,埃裡克低聲道:
“時間,差不多了。”
……